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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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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
祁枭如往常一样守在河边,听几个熟人闲聊。
有人问道:“胡老六干嘛去了,好久没见胡老六那人了,上哪儿发财去了?”
祁枭想了想,这几日把财主偷偷打死了不说,胡老六的下文他更是一问三不知。
那天荆乇送来了金丹之后,胡老六就再没有出现过,那天白日里胡老六还问过祁枭,想不想要回金丹。
有人接话道:“搁荆家养肥了,上别处去了,谁看得上咱们这小破地儿啊!人家外面可了不得,运货都有马!不用人!哪像咱们这儿啊!”
以荆乇的手段,胡老六……
祁枭瞎猜的,也说不准是他们想的那样,胡老六到别处去了呢?
祁枭听着,兴致没有之前那么浓厚了。
“咱这儿还没见过马呢,就荆家门口,偶尔两个看看,稀罕玩意儿呢!”
天山脚下一带有精怪野兽,不适养这些出价高昂的家畜。人见势不对会逃,人力动用起来比牛马这些家畜省事得多。
“那,也没听胡老六说啊,就他那嘴,肯定先叭叭一段时间才走,他只要一成了什么事,肯定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的!”
胡老六确实是这么一副德行,满嘴跑火车,一根筋,嘴里藏不住事。
“诶!荆家少爷过来了!”
谁?荆乇?
荆乇,不是死了吗?
荆乇,他不是死了吗?
祁枭一惊,不可置信地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
“荆少爷!”
“荆少爷来了啊!”
祁枭定睛一看,那当真是荆乇,他竟然还活着!
那当时,祁枭吞下去的,吃下去的人是什么?
他活着?
他怎么可能活着?
荆乇一眼便瞧见了祁枭,他似乎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他上前问道:“祁枭也在啊?”
河岸边这么多人,祁枭不能这时候暴露。
一是杀了这带有钱人家的少爷,要是祁枭稍不留神说露嘴了,那通缉令不得贴满城?
二是祁枭目前的身份不能暴露,大庭广众之下,成了怪物,被荆乇认定怪物,那……
其二的结果要是传下去,不比满城祁枭通缉令的效果差。
祁枭马上变得若无其事,就当是荆乇没死,他收敛了些,和气的道:“是啊,来接些散货。”
“怎么昨天不去荆府帮工呢?昨天,荆府上下都忙坏了!就差你!”荆乇声音略大的说道:“好几个伙计还等你来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祁枭看了看荆乇,他一时答不上话。
昨天祁枭在干嘛,祁枭干嘛去了,荆乇难道不清楚?他难道不是最清楚的?
祁枭不确定对方是装的,还是在跟自己下套,他不敢妄动。
一闲汉拍了祁枭的肩道:“是啊!祁枭,这么好的活,你怎不干啊!这河边的散货有什么好接的!”
方才还被动的祁枭,这下终于能盘回自己的主导权了。
他一转话题,指了指自己身前的这些闲汉,对荆乇道:“荆府以后忙不过来,叫他们,我有别的事,不方便。”
“那你……”
荆乇才开口,大伙儿都一窝蜂的涌了上来,荆家那么好的待遇,是个人听了都心动!
“诶诶!荆少爷看看我!我为荆家当牛做马好使啊,我不是祁枭那脾气!使唤得动!”
“荆少爷看看我,我能吃苦耐劳!”
“荆少爷,我我我,看看我,我能干!”
哪怕是一些生人,都前赴后继的赶来,将荆乇层层围住。
“荆少爷!我能干!看看我呗!”
“我我我,荆少爷荆少爷!我管口饭吃就行!”
货船缓缓靠岸,祁枭趁乱悄悄退出,从货船上拿走了自己要的货物,离开了这里。
送完货后,祁枭照常打酒,吃饭,然后回客栈,上交一天的工钱。
这三个月里,风平浪静,对祁枭而言很平淡,没什么大风大浪,每天生活依旧。
起床,吃饭,运货,打酒,吃饭,回客栈交钱。
三个月后……
“要五个包子,肉的……”
祁枭话音刚落,自己的裤腿就被人一把揪住,对方死劲地抓着。
那人蒙头垢面,他朝祁枭叫道:“祁枭——!胡老六!胡老六他们!他们死了!胡老六!死了!是死人!!!荆家!!!荆家!!!有鬼!!!都是鬼!!!”
“他们,他们怎么说都不信!!!他们一个个都被金子蒙蔽了!!!”
祁枭缩了缩脖子,皱眉。
他不想参活,毕竟当时他们是争着抢着想要踏进荆家的大门的,现在这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真的假的啊?”包子铺店家一手递出自己店里的包子,眼睛看热闹似的瞟着祁枭身下的那人。
那人扑在祁枭腿上,撕声尖叫道:“真的!真的!我是清醒的!我今天才跑出来的!三个月!三个月!胡老六整整三个月没开口!前些日子!他的耳朵!耳朵掉了!!荆乇给他缝上了!!我亲眼看见的!!!他一声不吭!!!硬是一声没吭!!!”
祁枭接过包子,随后拽了拽自己的裤腿,他不大希望这个人接下来的话影响到自己的食欲。
随后,又来了个人,祁枭望去,是第一次喊自己帮荆家干活的人。
那人依旧笑眯眯的,他对祁枭脚下的人道:“我们荆家怎么了?你这般败坏我们荆家的名声?不就是工钱没合你意,你就这般不识好人心?嗯?”
祁枭腿边的人抓得更用力了些,也叫得更大声了,他吼道:“你放屁!!!你们什么都是假的!!!人是假的!!!你们荆家上下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假人!!!”
祁枭不作声,他不想惹麻烦。
荆家来的人突然脸色暗沉,笑容不变的道:“那你有什么证据,什么依据,说?就凭你空口?证据呢?”
“你!你们荆家都能一手遮天了!!!我——”
他的话好似点醒了祁枭,祁枭闻言心一寒,那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
不行,他不能管,不要理他们,他们爱怎么死怎么死……
突然,祁枭一使劲,抽走了自己的腿,那人没了支撑点摔倒在地。
“祁枭!你怎么!!你怎么也跟他们一伙儿?!”
祁枭记性不差,他记得这个人在河边投奔荆乇的时候,话里还夹枪带棒的踩了自己一下,说什么性格不像祁枭。
现在干嘛跑来搅扰自己,祁枭不明白。
祁枭冷冷的瞧了他一眼,随后笑道:“我不惹事。”
说完,祁枭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那人望着祁枭离开,头却被荆家的人按在了地上。
他笑眯眯的说:“人家说了,不惹事,不多管闲事,你也别燥了!”
祁枭还是照常运货,打酒,吃饭,回客栈,上交工钱时,夜娘娘叫住了他。
夜娘娘斟酌了一下才开口:“……今天,有人来找你了,给你留下了一些钱,在那儿。”
祁枭看了看夜娘娘所指的地方,她的案桌,一个布包下压着一封信件。
夜娘娘都说到这儿了,祁枭大概猜到了是谁,于是问道:“那下面的东西也是我的?”
“对,也是你的,你想看就看,不想看……毕竟是人家用心写的,留着就行……”
夜一怔,扪心问道:自己什么时候当起和事佬了?
不过,人家宋墨钰跟自己有过交易,出于人道主义,这个和事佬当一当也成。
祁枭转过头,摆了摆手:“算了。”
夜娘娘换了一个坐姿,她右手靠着扶手,问道:“给你留的银两不少?确定不要?”
祁枭道:“不用,我钱够用,您还是帮我退回吧。”
“行。”
夜坐回了刚才的姿势,左手臂靠着左边的椅子扶手,她望着祁枭走出去,随后低眉看了看碗里的那些银子,再看了看宋墨钰送来的包裹。
她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五天后。
傍晚,祁枭如常进入客栈大堂,大堂里站了个人。
又是……
他刚以为又会是新人,想不到,竟是那天在街头发疯的闲汉,他跟祁枭见过几面,最后还被祁枭甩了。
五天不见,他……
那名闲汉背对着祁枭,他不知道祁枭来了。
夜起笔写着字据,眼瞥见祁枭后,手指敲了敲桌子,吸引了祁枭的视线,随后立刻抬起头跟这位即将入驻的客人讲规矩,手指则在示意祁枭出去。
祁枭明白,他轻手轻脚的走了。
见祁枭走后,夜问起了别的:“唐立宁?你的名字?”
唐立宁低声道:“我,我,记不清了,他们,他们,给我灌药,我,我,我是不是死了?”
唐立宁的身体逐渐变大,一张张嘴从他的肌肤里长出。
唐立宁身上的嘴都可以发出声音,而且是不同的声音,就如那天河岸边一样,他的身体就能独立发出那么多人的声音。
入驻客栈的“人”,一旦知道了自己的死因,怨念增生,就会变成怪物。
“我是不是死了?”
“这么多天,怎么没人发现我?”
“他们都死在那儿了,我怎么会……”
“你快告诉我啊,我是不是死了……”
唐立宁的眼中长出了牙齿,眼皮增厚成了嘴唇的模样。
一颗眼珠掉到了夜娘娘的案桌上,甚是恶心。
夜一蹙眉,猛地拍桌,朝门外喊道:“来人!!!”
夜娘娘知道,这个“人”肯定是带着死时的记忆来的,怨气增生全凭他的嘴。
嘴可滋生怨气,也可增生怨念。
唐立宁:“怎么没人救救我?”
“怎么就是不信我,他们家,他们家邪修!真的邪修!你信我!你要信我!”
“祁……荆……他们,他们是不是一伙的?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啊?!”
“你能不能告诉我?”
等人间,夜终于怨道:“怎么什么东西都往我这儿塞!吵死了!”
“我哪里吵了,你告诉我!我明明……”
唐立宁终究成了怪物的模样,全身都长满了嘴,如蜂窝一般密集,它们一张一合,一张一合。
若是再这样下去,客栈里的其他人也会被波及,等到时候就不是一只怪物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