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食者@爱心便当》候已

1、爱心便当Ⅰ

　　在模糊的记忆之轮中，我记得，有人那么问我：
　　“云儿，你知道天下间最美味的食物是什么吗？”
　　他弯腰将我抱起，让我坐在他腿上。究竟是那人长得太高，还是当时的我太小，那么久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甚至，连他的面孔都想不起来，一片模糊。我只记得自己仰起小脸摇了摇头。
　　他淡淡一笑，那么温柔的神色，我本该永远都不会忘记才对：“云儿，有人说，这世上最美味的五个月的胎儿，也有人说是刚出生的婴儿……而无论那一个，都是未吸过尘世污秽的纯净。”
　　五岁的我心里略为惊讶，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如果吃了他们，那他们的妈妈不是会难过吗？”
　　他愣住，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就那么入侵到我心里。尽管，我并不明白他为何而笑。
　　“是啊，是啊！”他吃吃地笑道：“你说得对，他们的母亲会难过哭泣的。”
　　他又轻叹口气：“云儿啊，我倒觉得呢，比起不知道尘世之污如白纸般的幼儿，还是拥有各种尘世色彩的女孩子更好味哦……就像你，如此单纯，不知道该是如何吸引人的味道……还有恋爱，恋爱中的少女，那种味道是很独特的……”
　　他环抱着幼小的我，眼光却飘向很遥远的地方，眼里带着某种遐想。而我，觉得他那样子真的很好看，尽管，我完全听不明白他说的话。
　　直到现在，在时间转轮磨历出的碎硝中，我依然清晰记得他那一天的笑声。
　　萦魂绕魄。

　　黑暗的早上，仍然在恶毒的闹钟声中开始。
　　我揉揉头，缓缓爬起身，关掉闹钟，然后发现一种骚扰我睡眠的激烈敲撞声依然从房门口不断陆续传来：“真奇怪，这厨房门怎么打不开呢？莫方？莫方？你家厨房的门怎么打不开啊……”
　　为免这女人继续进行破坏我房门的行动，我连睡衣都没换，就无可奈何地一把推开门，然后在这过分丰满的女人满面惊恐的神色中走出大厅。紧接着，理所当然地，听到她尖锐惊恐的高分贝喊叫：“你……你你你……你是谁啊？你怎么会睡在莫方家里？你和莫方是什么关系啊？！你到底是他的什么人？！喂……你不要不理我！”
　　嗯，还是好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晃到洗手间，将那女人的嚎叫全丢到身后。当我旋开水龙头时，那个罪魁祸首也终于懒洋洋地爬起身。
　　“酒酒，照上好。”我含着牙刷和满口泡沫打过招呼，含下一口水，仰头，漱口，吐出水。然后问他：“对于大厅的号叫，你老人家不去想想办法吗？隔壁的郑婆婆一会儿又要来投诉骂人了。”我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咆哮如雷的叫喊声，但那位脾气爆燥的老婆婆恐怕就比较难“习惯”了。
　　这间屋子的主人——也就是我舅舅莫方，依久不变他童叟无欺不紧不慢的招牌式温和笑容：“放心啦，谁会对你这小丫头吃醋啊……”
　　“莫方！莫方！莫方！”
　　莫方舅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咆哮阻挡住，紧跟着，他的衣领也被一双涂了艳红色指甲油的纤手狠狠揪起来：“莫方！你快告诉我：这女人是谁啊？！为什么她穿着睡衣出现在你家里？你不是说你没有女朋友吗？难道你是骗我的？！你这死男人，你家里藏了个女人，居然还敢带我回家？你你……你说话啊！”
　　可怜的舅舅，都被这暴力女人摇得口吐白沫了，怎么回答啊！
　　善良如我唯有勉为其难地伸出援手：“这位小姐，首先呢，请你放开我舅舅，否则就请你先去电话120，叫他们准备急救吧。其次呢，我叫蔺云，是他的外甥女。如你所见，我寄住在这里，而你今天死命敲打不开的厨房呢，也是我的睡房，请你下次不要大清早就如此努力地破坏我的房门。”
　　她愣住：“舅舅？”看到我肯定地点过头后，手一松，莫方舅舅便摔倒在地上。而后她吐吐舌头，马上转为斯文羞涩的笑容：“呵呵，原来你是莫方的外甥女啊！唉呀，早说嘛……我就知道莫方不会看上这种平板身材的小女孩！”说着，她拉起地上昏迷中的舅舅亲了两口：“莫方亲亲，我先走了，下次再见啊！”
　　亲完，逃也似地提起手袋外套跑了出门。
　　我翻翻白眼，还算好，还知道自己险些误杀人是很尴尬丢脸的。
　　不过呢……谁是“平板身材的小女孩”啊！怒，虽然我真的是飞机场。
　　好半天，口吐白沫的莫方舅舅才清醒过来，抚摸一下自己可怜的脖子，从地板上爬起身，看看四周：“啊……小云，她人呢？”
　　“走了。”将鸡蛋打进锅里，我从厨房探出头问他：“舅舅，鸡蛋要煎单面还是煎双面？”
　　“单面！” 莫方舅舅回以我一个勾魂的笑容，走到餐桌旁坐下。
　　“哦。”我应道，顺便举起锅铲将他接着送过来的一个飞吻狠恨抽回去，然后，继续煎蛋。
　　“小云，”莫方舅舅可怜巴巴地扁起嘴：“你这样会让我怀疑自己的魅力是否衰减了。”
　　“放心吧，对于一个已经过了三十岁依然三天两头能泡到各种不同的美女回家陪宿，结果导致外甥女只能睡在厨房的男人来说，莫方舅舅你的魅力是不容怀疑的。至于我这种比你小十多岁又‘平板身材的小女孩’，你根本不用在意。”
　　莫方舅舅苦笑：“小云，你能不能不要再提我的年纪问题？我心境年轻啊！”
　　“是是！心境年轻又超级受女人欢迎超过三十岁的莫方舅舅！你的早餐好了！”
　　本来还想再抱怨几句的莫方舅舅立刻转为欢呼：“万岁！今天的早餐是什么？”
　　“很普通！”我将煮好的早餐一样样送上餐桌：“煎蛋角三明治，蔬菜沙拉，还有忌廉玉米汤。”
　　“不普通！一点儿也不普通！” 莫方舅舅的表情活像十年没吃过一顿饱餐的饥民，十指大动，嘴里没停过，席卷全桌。嘴里塞得那么满，居然还能闲着拍几句马屁：“小云啊，舅舅有时候还真想娶了你回家做老婆！就凭你这天下无双的厨艺，舅舅我就想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啊！”
　　我拿起一块三明治，开始干自己今天的早餐：“虽然很感谢你的赏识，不过我可不想被你的三千后宫群殴毁容。”
　　是的，现在坐在我对面这个年逾三十依然魅力无限的男人，就是我母亲最小的弟弟——我的莫方舅舅，他今年32岁，单身，留着一头及腰的长发，工作是幻想小说家。以最贴切的描述而言，莫方舅舅长着一张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见到都会涌起嫁给他陪伴一辈子的脸，而他的性格，则是足以让任何一个嫁给他的女人后悔一辈子。
　　两个月前，我因为家庭和上学等的原因开始寄住在莫方舅舅家，于是三天两夜地，都可以欣赏到莫方舅舅带回来的各种不同美女。这些女人可谓五花八门，从装束严谨的高级白领到身上只有两条小布包裹住重点部位脑袋烫成鸟窝的舞厅DANCER，莫方舅舅都一律来者不拒，说得好听点儿叫喜好广泛，说得难听点儿那就是：只要是美女，通杀。
　　这个外表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的男人，相貌出众，身材完美，平时懒洋洋又呆的性格，一面对女人就变成温柔充满魅力的女性杀手，如果再加上某种技巧出色，确实很难找到能拒绝他的女人。
　　而最可恨地是，这样一个男人——居然完全没有结婚的意思！
　　莫方舅舅常说，他的情人数目和天上的星星同量，而他的女朋友数目，则是0。
　　至于我，则相信就因为这点，想杀舅舅的人也如天上的星星一样多，而且是男女皆有。
　　嘴里塞满了三明治的莫方舅舅在看到我用筷子夹住的鸡肉时，连忙又空下嘴大叫：“百花鸡！我也要！”
　　一巴掌狠狠抽落他伸过来的手，我翻白眼：“这是我的午餐，你那份在你自己的便当盒里。”
　　“嗯嗯（满口三明治要嚼）……今天的午餐是什么？”
　　我抬头，想了想：“主菜是百花鸡和京都排骨，配菜是扒金银菇和酱烧冬笋，主食是蝴蝶饺和八宝蒸饺，点心是芋头酥。”
　　当我说完，再看莫方舅舅。老天！这口水量是要洗桌子吗？我赶忙到厨房拿来抹布。
　　“给你，你的便当！微波炉调到两分半钟就好了。记住，要忍到中午才能吃啊，别十点钟就又消灭一空了，然后打电话跟我哭诉没午饭吃。”
　　将厨房和餐桌收拾好，我背起书包拎上自己的便当盒，赶公车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