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流》雨路人

4、永不为奴

　　一身素衣的徐泽来到了云龙塑像正下方，他默念口诀，从未中断的云龙吐水断流了。

　　流水声戛然而止。随后，一枚晶亮纯澈的珠子云龙口中遁出，飞到了徐泽手中。

　　珠子入手，便有迷蒙水气蒸腾，原本在他胸前，化作龙纹的云龙真灵因而显化，脱离了他的肉身。

　　在这个过程中，徐泽面色苍白如血。他的云龙真灵太过弱小，加上他自身实力尚有不足，难以承受水灵珠的本源之力。

　　云龙五行属水，借助水灵珠的水之本源，便可灵体显化。因为同根同源的缘故，它对水灵珠本能的亲近。只见云龙真灵围绕着水灵珠来回游弋，好不欢喜。

　　而后，徐泽咬破指尖，虚空画符，有鲜血渗出，他正剥离自身血脉。

　　这时，共生云龙真灵终于察觉，它迅速回到徐泽近前，围绕着他的手臂迅速转圈，想让他停下这赞同于自残的举动。

　　然而，现在的云龙只是一道初生灵体，没有任何的力气，根本就无力制止。

　　不得已，云龙真灵飞到徐泽眼前，发出悲鸣，那声音似是质问为何要抛弃自己，剥离血脉？

　　徐泽眼中有泪光闪烁，不用言语，云龙真灵已通过心神连结得知了前因后果，它不甘的发出悲鸣，见徐泽无动于衷，它又连续发出啼鸣，似是乞求。

　　徐泽内心一颤，虽是不舍，也毅然决然伸出手指，印在云龙额头，他开始剥离自身真灵。

　　云龙呜咽，剧烈挣扎，它不想与徐泽分离，可眼下，它只能被动的承受。

　　原本平静的江水阵阵潮涌，天空中阴云密布，狂风骤起。这个过程中，一道光亮自徐泽手中的水灵珠直冲天际。

　　这意味着真灵正被剥离。

　　翟天看到这天地异象，暗自心惊，他见过许多的传承真灵，可没有一个有云龙这样的纯粹。赐予这样传承的神明必定是位极其强大的主神，在神光天界也不多见。

　　他只是远远看着，没有出手，剥离真灵需要原主心甘情愿，否则效果会大打折扣，甚至失败。前戏已经做足，相信这位年轻的亡国之君不会让他曾经的子民陪葬。

　　血脉汇入了水灵珠，徐泽口中念念有词，顿时，有经脉缓缓出现，正在塑形。

　　云龙真灵越发悲鸣，做为传承真灵，它能感知到冥冥之中的天道气机。随后，它看到了远处，正在冷眼旁观的翟天，以及对方手中的传国玉玺。

　　它似乎明白了徐泽的心意，围着徐泽脑袋转了一个圈儿，这个时候，云龙真灵停止了呜咽。

　　眼见水灵珠中的躯体渐渐成型，徐泽解下腰间匕首，向着自己胸膛一扎。

　　在这样的动作下，他的心血喷洒而出，将原本纯澈的水灵珠被染成血红。

　　因为心血的流失，徐泽的身形摇摇欲坠，他的生命力在迅速的流逝，水灵珠中的龙躯稳定了下来。

　　最后，徐泽张口吐出一口青玄之气，将他才刚刚觉醒的云龙之气注入，龙躯终于有了心跳。

　　手握水灵珠，徐泽升起血脉相连的感觉。他看着云龙真灵，强行驱使它进入了水灵珠内，龙躯之中。顿时，龙体复活，睁开了双眼，于在水灵珠中来回游离，无比灵动。

　　“将军，我的传承真灵已经剥离。”徐泽强自站立，将水灵珠捧在身前，现在的他虚弱难耐，不仅跌落了好几个境界，自身生命也消耗了大半。

　　可以说，现在的他虽然是位少年，身体却如同朽木。

　　“好！徐泽，你举国而降，又敬献真灵，是天大功劳，天族不会埋没有功之臣，我定会向仙皇陈述，为你请功。”

　　一边说着，翟天一挥手，隔空将水灵珠收取，水灵珠入手，顿时有缥缈之灵，感受着云龙真灵的纯粹，他满意点了点头。

　　收复一道神祗传承，不枉此行，有此传承，他可为天族培养一名绝世的圣阶强者，是无比功劳。

　　“亡国之君，罪民之后，不敢居功，希望将军善待这一方子民。”徐泽低头弯腰，请求道。

　　“本将答应了。”想要的东西到手，翟天也不好赶尽杀绝。他甚至安排好了徐泽的后路，那便是被押往神光天界，成为一个活脱脱的教材，以警示天族子民。

　　眼见翟天同意，徐泽如释重负：“将军位高权重，想来定不负约。我愧对这一方子民，现在，也算是我最后能做的了。”

　　说完，徐泽仰面一倒，只身坠入了云江。

　　“不可。”翟天见状，就要阻止。

　　如果徐泽这个曾经的一国之君死在自己面前，恐怕会横生变故，至少，泽水国被打上奴印的原住民就不会安生。

　　他正要出手，但手中的水灵珠突然异动，云龙真灵如同发狂一般，正不计后果冲撞内壁，意图自裁。

　　翟天哪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一边祭出泽水国的传国玉玺，加以镇压，一边瞬移到徐泽身边，就要拽起坠江的徐泽。

　　但云龙塑像却活了过来，它果断出手，以自己庞大的躯干阻断了翟天的动作！

　　“孽畜尔敢？”翟天横眉倒竖，虚空握出一柄银色长枪，枪尖一点，天色顿变，有无比风暴席卷。

　　云龙塑像张口一声龙吟，风雨如注，将风暴无形消退。

　　“神卫军，杀！”翟天果断下令。

　　半空悬停的天族军阵立刻行动，他们万人一队，组成大阵。合力凝聚出了十名金光闪亮，足有千丈的高大灵体战将！

　　灵体战将身着全身铠甲，手持不同武器，或是抵近猛攻，或是远程施法，向云龙塑像轰炸。

　　云龙塑像虽有万民供养，但毕竟是泥胎石像，又失了水灵珠，无法发挥出全部威力，全身很快便出现无数裂隙。

　　但云龙并未退却，国家已亡，它也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守护徐泽，这位亡国之君，是它最后能够做的。它拼死反击，召出漫天暴雨。

　　暴雨如注，天族战阵元力动荡，多有战兵空中坠落。

　　与此同时，水灵珠中的云龙真灵因暴雨浸洗，迎风见长，竟脱离出来，之后一声衰鸣，一头撞在了传国玉玺上！

　　玺印动荡，泽水国之民皆有眩晕之感，刻在他们额头的奴印都有所松动。

　　翟天一时错愕，立刻便有所行动，他放弃了云龙塑像，伸手向云龙真灵一抓。空中便生成一百丈巨手，握了过去。

　　云龙真灵与徐泽之间的联系并未完全斩断，徐泽心存死意，它又岂能苟活？因而不顾自身根基，悍然自爆开来！

　　一股凌厉的波动传出，传国玉玺周边的空间泛起了阵阵涟漪。真灵自爆的威力并不强，翟天半根手指足可应付。然而，它对传国玉玺的伤害是无法估量的，玺印之上出现了裂隙。

　　与真灵一同重创的，还有沉入了云江中的徐泽，现今的他生机断绝，几乎油尽灯枯。

　　他不甘心，真不甘心，因为，他终究没有完全崩碎传国玉玺，刻在泽水国子民额头的奴印虽有所松动，却依然存在。

　　徐泽无助的下沉，他的一生短暂，却激烈，也充满了遗憾，临了，他心中默念一句：“亡国之君，这锅我不背！”

　　一团足有数百丈巨大黑影看见了下沉的徐泽，它倏的游近，锋利的口器一开一合，就将他吞入了腹内，尾巴一荡，疾速向着江底潜去……

　　翟天阴沉着脸，没想到，他竟被这小小的徐泽摆了一道，到手的传承真灵竟然自爆了，而且，堂堂一国之君，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仅仅这些小事，自然动摇不了他，但传出去，对天族的声望是巨大的打击！泽水国之君举国而降，甚至献祭自身血脉、传承真灵，结果却没弄得好下场！

　　这让其他魔族怎么看？而且被打上奴印的泽水国子民，又怎么看？

　　不用翟天沉思，已经有泽水国战士三三两两站立起来，他们不怀好意盯着临近的天族战兵。

　　一名泽水国战士拨出手中长剑，就向着临近的天族战兵投掷了过去。天族战兵还击，羽翼一张，激射出数发火球。

　　“住手！”翟天大声喝令，同时舞出一道旋风，将火球熄灭。他知道事情必须冷处理，如若不然，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将功亏一篑。

　　他虽然能控制住天族战兵，却控制不了泽水国战士。在这些年轻战士眼中，徐泽刚刚上位，就被迫举国而降，也被迫献出了自身传承真灵，到最后，还被当众逼死，简直欺人太甚！

　　云龙塑像，万民供养，水润一方，此时也力扛天族战兵，绝死奋战。

　　云龙真灵，它自爆灵体，试图打破泽水国奴印束缚。比起新继位、但宁死的君上，以及死战的云龙塑像，自爆的云龙真灵，他们这些本该保家卫国的士兵都做了什么？

　　“复仇！”有士兵一边喊话，一边奋不顾身杀向了空中坠落的天族战兵。

　　“杀！”有士兵跟随。

　　被打上奴印，他们可以忍；平民被屠戮，他们可以忍。因为，在这之前就被高官下了死命令，不抵抗。

　　但君上却为国而死，哪怕是亡了国，他依然试图打破枷锁，打破刻在每个人额头的奴印。反观自己，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杀了这群杂碎，为了泽水国！”

　　泽水国士兵暴动，甚至就连手无寸铁的平民，也加入了队伍。他们冲击天族战阵，天族战阵受到干扰，被迫还击。

　　事态完全失控，翟天也不会坐视天族战兵伤亡，他下令反击。

　　天族的灵体战将立即调转枪口，挥刃斩落。它们的每一击都能斩断一座山，泽水国士兵大片大片死伤，伤亡惨重。

　　然而，泽水国主场作战，兵力上有着数十倍的优势。但因为没有指挥，相互乱成一团，一时间落入了下风。

　　“将军，贱奴叛乱，是罪臣驭下不严。”跪在地上的秦立深深一拜。

　　翟天闻声，望向秦立。

　　“罪臣请命，亲自平叛。”

　　“准。我天族非薄情之人，若你平叛有功，我许你全族脱奴，甚至是，主政一方。”翟天暗暗点头，他正不知该如何收场，立刻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谢将军抬爱。”秦立满脸感恩戴德，又深深磕头：“罪臣请传国玉玺一用。”

　　翟天眼前一亮，一挥手，传国玉玺飞到秦立跟前。说起来，这传国玉玺虽然可以操控被奴役者的生死，但若使用，必结下无数因果。

　　而且运用此等杀器，对天族名声是巨大打击，弊大于利。相反，让这些叛臣来做这些事就再好不过。要是做得过火，他大可将锅甩出去，反正动手的又不是自己，死的又是魔族，左右与天族无关。

　　秦立得了玉玺，他站起身来，走到高高露台，望着到处厮杀的战士，大声喝道：“泽水国战士，我是秦立，曾经的宰相，现在听我军令，都住手，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在玉玺的加持下，秦立的话语响彻在每个泽水国士兵心田。

　　泽水国士兵一时迟疑，在战场上，这是致命的，立刻就有分神的战士被天族战兵斩杀。

　　“泽水国已亡，你们现在的战斗毫无意义，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应该摒弃过去，放眼未来。”

　　“叛徒！”有士兵忍无可忍，双手蓄力，就有一道水箭射向秦立。

　　有人带头，从者众，甚至有士兵转变目标，向秦立施法轰击。

　　“杀向这些吃里扒外的狗官，他们坑害了君上。”有人振臂一呼。

　　战前，士兵们便被下了死命令，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严禁抵抗。这也就罢了，整个都城甚至部罢了超大规模的禁制，使得大阵中的战士实力下降了足有六成！

　　禁制的作用对象，并非用来保家卫国，抗击外敌，反而是被奸臣操控，束缚了自己，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现在，士兵们已反应过来，他们已无路可退。

　　“奸臣当道，豺狼满朝，蒙骗君王，卖国求荣！兄弟们，如若不想为奴，就杀光这些叛臣，为君上报仇！”有洪响钟声传遍全城。

　　秦立眼皮直跳，动用玺印为自己拦下攻击后，大义凛然道：“胡说八道！尔等还不知晓，大魔神已然败亡，黑沼君业已殡天。我这样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们！

　　我保住了你们性命，莫要不知好歹。天行有道，国有兴亡，不可避免；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为天理；难道你们想看见自己的亲人、孩子都沦为刀下亡魂？

　　江山不复，人死不生，至少，你们、他们，你们的后人，都可以活下去。”

　　听闻大魔神败亡，黑沼君殡天，多有士兵不可置信。

　　“佞臣妄言，休要颠倒黑白，胡说八道！我们水神后裔，自有气节，不战而降，举国为奴，此自渎之举，有何颜面对先祖，又何以面对子孙！”

　　“不错，也许投降，我等暂时可以苟活，但我们的子孙后人呢？他们也被打上了亡国奴印，生生世世都将被奴役，永远抬不起头来！到时还不是被天族当狗猪一样宰杀？”

　　“宁死绝不苟生！”

　　“我们，绝不做那亡国奴，我们，永不为奴！”

　　“我们，永不为奴！”

　　“杀啊！”

　　被鼓动的士兵心中激起莫大勇气，他们前赴后继，杀向天族战兵，灵体战将，也杀向王宫奸侫，事态完全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