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礼笙晖》奶制品

5、旧日阳光

　　航班落地，何以琛走下飞机。

　　双眼因为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布满血丝，眉眼间尽显疲惫，风尘仆仆。

　　他不知道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主动接下了这个案子，来到了加州。或许是在他看到赵默笙的那一刻，所有的理智集合在一起也拦不住情感的冲动。

　　他知道自己对她的感情从来不是被尘封的过去，如果她的不告而别是一道伤疤，那么那道疤一直横亘在他的胸口，从未愈合。

　　在他看到她亲密的依偎在别的男人身旁时，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嫉妒，他嫉妒的发狂。

　　她已经结婚了，而自己明知她已经结婚的情况下还要乘坐跨国航班来找她，仿若卑劣的第三者般的行径更是可笑，甚至他都不知道来找她要做什么。

　　他曾一直以为，他们是一样的。他们只是在不同的世界里孤单着。他们之间相隔的只是空间上的距离和16个小时的时差而已。总有一天她会回来，或者他会过去。

　　她确实回来了，但不是一个人。

　　“何律师，久仰大名，请坐。”应晖看着来人。面色明显的疲惫并不能掩盖他出众的气质。何以琛很英俊，也很优秀，超乎他的想象。

　　默笙和他是在校园里相恋的。应晖不禁想，如果他和何以琛处在同一个时代，早一点认识默笙，是不是就没有何以琛什么事了。可是那时的自己太心高气傲了，看人和事情都太过肤浅表面。如果是那时的自己，应该会看不上默笙吧。他看着何以琛，他知道如果没有默笙，自己也会和他一样，像一个冷漠的机器人。每天只知道埋头工作。不过还好，老天眷顾。现在站在默笙身边的是自己。她出现了，是他此生所拥有过最珍贵的礼物。

　　何以琛走进应晖的办公室，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办公桌上的相框。相框里是他和默笙的婚纱照。他们在沙滩上，牵着手。何以琛右手握拳，手背上泛起青筋。

　　“咖啡还是茶？”

　　“红茶谢谢。”

　　“有关这个案子的问题你可以直接和我们公司法务部门对接，何律师今天约我想必不只是案子的事情吧。”

　　“不错，我想聊聊默笙。”何以琛开门见山。

　　“何律师，你是指我的太太吗？”应晖看着何以琛，双眉微挑。何以琛指节泛白。

　　“我不觉得一个正常男人会有乐于同其他男人谈论自己的妻子这份胸襟。”应晖双手交握。

　　“以应先生的身份，想要知道我和默笙的过去并不难。应先生想来也是知道我们曾经的感情状况。你可以挑战一下我在默笙心里的地位。”

　　应晖轻笑。

　　“何律师，赵默笙是我的妻子，我无条件的信任她。谁还没有过去的感情，我是一个商人，自然知道时机的重要性，过去的东西和当下相比，一文不值。”

　　“打扰一下。”

　　琳达将红茶端了进来，敏感的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放下茶杯匆匆离开。

　　“不过何律师，既然你主动上门，我不介意和你讲讲默笙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热茶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我太太七年前独自一人，只身来到美国，她失去了父亲，因为没有证件没有办法回国。你知道的，她母亲对她不闻不问。她将父亲留给她的钱全部捐给了中国大使馆，将最后的500美元捐给了我。如果没有这500美元，我可能到现在只是一个技术人员，不可能做到现在的位置。”应晖扫视一圈宽阔的办公室，目光定格在桌子上的婚纱照上，看到了默笙，眼角不自觉的流露了一丝温柔。

　　“她那时的生活很窘迫，既要坚持学业，还要想办法养活自己。她曾是一个富家千金。一个人在美国，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她的邻居女士很照顾她，没有邻居女士，可能她会孤独的高烧死在出租屋里。但是邻居女士因为拿刀砍伤了家暴的丈夫入狱三年。邻居女士的小孩智力有些问题，而他的白人父亲又有暴力倾向。默笙为了获得孩子的抚养权，找到了我。那个孩子在福利院遭受到了严重的霸凌，所以为了领养那个孩子，默笙和我结婚了。我很难形容默笙，她有的时候可以说是善良的过头了。她不仅要完成学业，还要打工扶养自己与那个和她没有什么关系的孩子。但她很坚强，她从来没有利用过我的帮助，也没有要求过我的回报。”

　　应晖背靠椅背，表情有些无奈，却又透露着骄傲和自豪。

　　听到他们的协议婚姻关系，何以琛心头一动，可紧接着应晖道：

　　“何以琛，我们都是冷漠的人，深谙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可是默笙不一样，她有时候很迟钝，她用她的方式去适应这个残酷的世界。我抓住时机了。我和默笙的婚姻开始于机缘巧合，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彼此相爱。”

　　“默笙是太阳，可你已经让她暗淡过一次了。于情，我爱默笙。于理，她是我的恩人。我会尽我所能爱她、护她，不需要局外人的指手画脚。”

　　“至于你们父辈间的仇恨，我会选择合适的时机告诉她。”

　　“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这是她来说是一种伤害。”何以琛语气急促。

　　“何以琛，默笙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她远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她有权知道当初的事情，有权知道你当初的恨意来自哪里。”

　　“何律师，你是一个优秀的律师，我们集团能请到你来负责这个案子我很放心。那么祝我们合作愉快。”

　　应晖起身，停下脚步。

　　“默笙怀孕了，我要早点回家照顾她。”

　　只留下座椅上嘴唇泛白的何以琛和桌子上一杯已经凉了的红茶。

　　走出大厦，应晖感受着温暖的阳光。

　　自从把办公环境搬到家中后，应晖便难以适应办公室的环境了。他曾跟默笙开玩笑说自己可能要提早退休了。“那我就努力赚钱，努力成为世界著名摄影师，到时候你就是我的贤内助。”

　　他捏了捏默笙的脸，“好的应太太！”。

　　赵默笙拍开他的手，“凭什么你是应先生，我是应太太。应该叫我赵先生，你是我的贤内助赵太太！”

　　应晖忍俊不禁。“好的，赵先生。你有什么需要。”

　　遇到默笙之后，他能够明显感觉到他变了很多，他更有人情味了。或许因为和他相处久了，默笙也会染上一些他的性格。他很庆幸，现在站在默笙身边的人是他。否则他也会像何以琛一样，沦落成一个冷冰冰的失败者。

　　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他掏出手机，嘟声过后对方接听。

　　“喂，默笙，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翌日。

　　“笙，有人找。”

　　摄影工作室的同事打断了正在专注工作的默笙。

　　她放下设备，走出影棚，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以琛。”

　　午后的阳光照的人暖洋洋的，咖啡馆内浮动着咖啡的浓厚香气。面前的热牛奶向上冒着热气。

　　默笙看着对面的何以琛，不久前她才在国内见过他。曾经他们亲密无间，一别经年，竟是连开场白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七年间，他已经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律师，早已褪去稚气，看不见当年的影子了。空气中浮动着灰尘，周围是其他客人的低语。

　　她想起很多年前出国前和他见的最后一面，他说：“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宁愿从来！从来都没见过你！你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这是她所听过最刺耳的话。每一句话出来都像是用刀割在她的心上。

　　刚出国的那段时间，她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里是他反复的在对她说这段话。每每夜半惊醒，都会难以呼吸。

　　过去的那段日子跌跌撞撞，背井离乡，孤立无援。因为不会说英语所以日常生活很困难，听不懂的话语，看不懂的路牌，难以适应的习惯，不同的文化和难吃的食物让她的每一天都很煎熬。但是一切都过去了。

　　其实自己也变了很多，默笙想。加州的阳光让她皮肤变黑了。之前为了生活便利，她早已剪去一头长发。干脆利落的短发更适合她的生活状态。在稳定下来后，她曾问过应晖是不是她长发会更好看。应大哥说一切以她的喜好为主，只要她自己觉得舒服，怎样都好。所以她还是选择继续保持短发，毕竟习惯了短发的便利，她实在懒得打理长发。想到应晖，默笙的嘴角不自觉的弯了起来。过去的一切全都不重要，当下，她有应晖，他们也即将迎来新的生命。

　　“以琛，好久不见，上次匆匆一见都没能好好坐下来聊聊。”

　　默笙率先开口，打破尴尬。

　　“我接了inso的案子。”

　　“那很好啊，相信你们会合作愉…”

　　“是为了你，赵默笙。”

　　默笙顿住，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依然爱你，默笙。”

　　“可是，可是你不是说你不想再见到我，你宁愿从来没见过我吗？”她端起牛奶喝了一口，试图缓解尴尬。

　　“那只是气话。我没有想过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你一面。我那时候觉得你很绝情，明明只要三四年，给我三四年的时间我一定会让你过得很好。”

　　“可是以琛，我没有办法，我别无选择。”默笙抿了抿唇瓣。

　　“我以为这些年你一直和以玫在一起。”

　　“我和以玫只是兄妹。”

　　“她一直爱你，十几年。”

　　何以琛错愕。

　　“如果当时…”

　　“没有如果，以琛。”赵默笙打断他。

　　“我曾经一直跟在你的身后，追着你跑。”默笙微笑看着何以琛，笑容淡去，再一次抿了抿唇，垂头。

　　“其实我也是自卑的，你的自尊有的时候也会刺痛我。你太冷了，我也会患得患失，也会害怕，也会担心。”在照亮你的时候，我也融化了自己。

　　“或许你不是爱我，你只是放不下过去。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不是吗？我很爱我的丈夫，你也应该看看身边人。”

　　赵默笙没有说，他的冷冰冰，有的时候总让她回想起儿时她站在门后，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却不敢上前的日子。

　　何以琛走出咖啡馆。户外的空气冲淡了咖啡的香气。阳光热烈，他站在屋檐的阴影下，套出钱包，从中抽出那张因为时间久远已经泛黄了的证件照。照片上女孩的脸青涩纯真，笑意盈盈。照片背面是手写的英文单词:My Sunshine。

　　他将照片丢弃在离开的路上。

　　你依然是太阳，只不过不再照耀我了。

　　再见，赵默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