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辞职开始的大冒险》羽邱

50、二楼

　　吸血鬼晕血的悲惨程度大概和鱼对水过敏差不多。

　　南希觉得这事很好玩，张嘴刚要笑，就被坐她对面的斯黛拉眼疾手快地扣住了下巴，下牙碰上牙“咔”的一声，总算是没笑出来。

　　斯黛拉制止了南希的缺德行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坐了回去，左右腿交叠，优雅地举着玻璃杯。

　　埃里克没有生气，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

　　他可以说是自己家族里脾气最好的人了，从小就常被亲戚家的男孩们欺负，也常被非亲戚家的男孩们欺负，他小时候一大半时间都是在壁橱里度过的。

　　他的姑妈在世时经常说他性格软弱，难成大事。

　　他也的确没成什么大事，多年来都在一家离破产近在咫尺却奇迹般没有破产的咖啡馆上夜班。

　　埃里克因为不喜欢吃肉，又晕血，就一直靠蔬菜汁维持生命，虽然营养不良，却也活了下来，在吸血鬼家族里也算是个不喝血却还能活着的奇迹了。

　　“你的姑妈是个怎样的人？”布莱克小姐试图转移话题。

　　埃里克指指挂在墙上的巨幅画像：“那就是她。”

　　画像上画着的是位极其壮硕的贵妇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岁，有着堪称坚毅的面容。

　　她一身华丽璀璨的长裙，脖子上戴了夺目的珠宝，手上戴了六枚戒指，摇着的扇子上也镶嵌了宝石。

　　“我的姑妈是谢思根斯迪埃瑞斯托克里斯女公爵，”埃里克说，“在二十年前的一场舞会后失踪。警方推断，姑妈也许是在舞会结束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掉下悬崖摔死了。由于姑妈终身未婚，我成了她最近的遗产继承人，就搬进了这座古堡。”

　　埃里克淡淡地回忆着往事，说到继承城堡的时候，他的语调也不怎么激动，仿佛他继承的不是一座豪宅，而只是一颗鹅卵石。

　　“搬进来后，我因为恐高，从来不去二楼。住了大概三四年之后，我估摸着二楼大概积了不少灰尘，就想请人来打扫，但费用太高，我支付不起，又不敢自己上去清扫，二楼现在大概已经成了老鼠和蜘蛛的乐园。”

　　埃里克的恐高症十分严重，他时常想，如果自己长得比现在再高一点儿，他就会连低头检查鞋子上有没有污渍的时候都感到眩晕。

　　“我还以为叫伯爵的都很有钱呢。”小黑说。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伯爵只是个称呼而已，我比教堂里的老鼠还穷。”

　　塔利亚从刚才起就走到画前仔细看了看，听见埃里克说自己穷，她不解地转过身：

　　“你姑妈的遗产就只有这座古堡吗？”

　　她指了指画上女公爵手上的戒指：“这些戒指和珠宝都去哪儿了？”

　　埃里克摇摇头，说兴许二十年前姑妈去舞会的时候把家里所有的珠宝都戴上了，这些珠宝也随着姑妈一起跌下了悬崖。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布莱克小姐问。

　　“在一家咖啡馆上夜班。”

　　“今晚休假？”

　　埃里克点点头：“这种天气，咖啡馆里没有顾客，老板没让我去。”

　　古堡外雷声隆隆，雨也没有停的意思。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忽然窗外电光一闪，雷声像个炸弹一样落下来，“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他们脚下的地板都晃了晃。

　　雨势转急。

　　埃里克起身往小房间走去。

　　“我去加热一下蔬菜汁，这种天气最适合喝点暖融融的……哦，抱歉，我忘记自己把锅落在二楼了。”

　　他停下脚步，抱歉地笑着。

　　“我可以帮你把锅拿下来。”布莱克小姐说，她希望自己能帮上这个可怜人一点忙，到二楼拿口锅她还是办得到的。

　　埃里克的眼睛里多了些光亮，看得出来他很想喝点热乎乎的蔬菜汁。

　　“那就太感谢你了，不过我没去过二楼，而且是在梦游的状态下把锅放在那里的，所以不太确定具体把锅放在了哪个房间。”

　　“没关系，我每个房间都去看看就好了。”

　　布莱克小姐站起身，小黑也从沙发上跳下来跟着。

　　二楼漆黑一片，埃里克从小房间里找出一截蜡烛，点亮了，交给布莱克小姐。

　　布莱克小姐道了谢，举着蜡烛来到通往二楼的阶梯前。

　　视线顺着阶梯往上，前几级台阶都很干净，看得出来主人经常打扫，而第十五级台阶上则有一道非常明显的分界线，线的这一边是干净的，另一边则布满了灰尘，角落结满蜘蛛网。

　　看来埃里克伯爵的最高记录就是走到第十五级台阶，但再比这高一点的地方他就无法踏足了。

　　布莱克小姐耸耸肩，她轻松地迈过第十五级台阶，继续往上走。

　　这根本没什么难度，只要沿着楼梯往上走就行了，她手里有蜡烛照亮，楼梯很稳，不用担心它忽然崩塌，而且她身边还有小黑——

　　“汪汪汪！”

　　小黑忽然大声吠叫起来，边叫边飞速地往下跑。

　　布莱克小姐被吓了一跳，她知道动物比人要灵敏，比如地震之前老鼠能够感知到。小黑如此反常，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她看不见的东西……

　　于是布莱克小姐尖叫一声，也往楼下跑去。

　　一人一狗先后跑到一楼，小黑跳进斯黛拉怀里瑟瑟发抖，布莱克小姐也惊魂未定，握着蜡烛的手不住颤抖。

　　“你们看见什么了？”

　　布莱克小姐惊恐地看着塔利亚，她的表情越发茫然：“不知道，是小黑。”

　　大家都看向小黑。

　　小黑还在发抖，它把头埋进斯黛拉怀里，只能看到它的尾巴在摇来摇去。

　　斯黛拉拍了它屁股一下：“看见什么了，小黑？”

　　“窗户外面有黑影！刚才雷光一闪我看见了，又尖又长的东西！像什么恐怖生物的爪子！”

　　埃里克往窗外看了看，笑着说：“那是窗外的树枝吧。”

　　“树枝？！”小黑抬起脑袋。

　　南希指向窗外：“是不是那样的？”

　　小黑往窗外看了一眼，又往斯黛拉的怀里钻：“就是那样的！看来它们已经把这里给包围了！”

　　“那就是树枝而已，小黑，不是什么恐怖生物。”

　　但小黑说什么也不肯前往二楼了，布莱克小姐被它吓得不轻，也表示要坐在沙发上缓一缓。

　　布莱克小姐和小黑出师不利，塔利亚就接替了他们的任务，她接过布莱克小姐手中的蜡烛，往楼上走去。

　　塔利亚也注意到从第十五级台阶开始便落满了灰尘，但除了看起来有点怪外，并没有其他恐怖的东西。

　　她轻巧地迈过第十五级台阶继续往上走。

　　什么都没有。

　　楼梯很结实，不会忽然塌陷，她手里还有蜡烛，虽然光线昏暗，但也足够看清脚下和周围的环境了。

　　马上就要到二楼了，哦，窗外的确有树枝，看起来是有点可怕，但毕竟只是树枝而已，又不是——

　　“天哪大家快趴下！”

　　塔利亚说着立刻丢掉蜡烛，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楼梯。

　　蜡烛在空中划了道急促的曲线后落地，滚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快！金丝雀找来了，大家快藏起来！”

　　塔利亚从地上爬起来，抓住过来扶她的汉斯的胳膊，四处找可以藏身的壁橱什么的。

　　南希也见过那只巨型的金丝雀，知道它的翅膀足以造成很大的破坏，所以她跳起来，也满屋子乱转想要找个藏身的地方。

　　布莱克小姐见他们都慌了，发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加入了手忙脚乱的队伍。

　　只有埃里克疑惑地走到楼梯边，站上三级台阶往楼上看——二楼的窗户没关，窗帘被风吹了起来。

　　他的姑妈喜欢华丽的东西，所以二楼的窗帘是厚重的金色天鹅绒，听说里面还织进了金丝。

　　距他三级台阶低的一楼，塔利亚他们还在疯狂寻找能藏身的地方。

　　“伙计们，是窗帘被风吹起来了。”埃里克说。

　　大家停下了动作。

　　一楼没什么能藏身的地方，塔利亚他们刚才做的，其实只有慌张地转圈圈而已，只有南希抱着个饼干罐子，正思考着能不能用魔法把自己塞进去。

　　“你说是……窗帘？”塔利亚看着他。

　　“对，”埃里克侧了侧身，让大家都能看见二楼的窗帘，“金色天鹅绒的。”

　　虚惊一场。

　　“抱歉，我还以为……抱歉。”

　　塔利亚尴尬地摸摸鼻子，声音越来越小。

　　“没事，最近我们大家的神经都有些紧绷。”汉斯第一个说。

　　大家纷纷附和，又一起痛骂了斯利普和他的救世主游戏。

　　埃里克对他们在毒苹果森林的遭遇十分好奇，南希便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了一遍。当然，在她的版本里，最后是足智多谋的她揭穿了斯利普的阴谋，并拯救了森林。

　　“这可真是太酷了，真希望我也能四处去冒险，而不是去一家无聊的咖啡馆上夜班。”埃里克不无遗憾地说，他冲众人举举杯子：“谁要再来点儿蔬菜汁吗？”

　　“不必了，谢谢。”大家的回答十分一致。

　　“那么，接下来谁去？”

　　小黑的话刚说完，大家就齐刷刷地看向汉斯。

　　“你总不能指望我一个老人家做这种体力活儿吧，汉斯？”斯黛拉逼视着他。

　　“还有我，虽然依旧年轻貌美，但刚才为了找藏身处，我的运动量已经严重超标了。”南希甩了甩头发，她的神情像个刻薄的高中拉拉队长，青春电影里很常见的那种金发形象。

　　汉斯点点头：“没问题，我去。”

　　“有一个问题，”塔利亚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不知道把蜡烛丢到哪里去了。”

　　“哦，这就不太走运了，”埃里克说，“那是家里最后一截蜡烛。”

　　“我们可以从吊灯上拔一根蜡烛下来。”布莱克小姐指了指吊在天花板上的枝形吊灯。

　　“好主意，我去搬梯子来。”

　　因为天花板太高，埃里克平时不敢自己换吊灯上的蜡烛，所以他专门雇了一个人来做这活。

　　天亮的时候那人会来，踩上梯子把吊灯上的蜡烛吹熄，天黑的时候，他会来把蜡烛再次点亮。

　　“但偶尔爬一次还是可以的，只是一会儿我从梯子上往下爬的时候会闭上眼睛，到时还要麻烦你们帮我留意脚下。”

　　这下塔利亚他们知道埃里克伯爵那点儿微薄的薪水都用来做什么事了，也难怪他存不下钱。

　　埃里克又走进了那个漆黑的小房间，他进去找梯子的时候，其他人就抬头望着漂亮的枝形吊灯。

　　“这天花板怎么这么高？它是不是在跟我作对？我根本飞不了那么高。”南希说。

　　“就算它高，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斯黛拉哼了一声，“我们谁都够不着，埃里克还得踩着梯子才能碰到呢。”

　　正说着，埃里克从小房间里出来了，他看起来有点尴尬。

　　“抱歉，各位，恐怕我昨晚梦游的时候，也把梯子搬到二楼去了。”

　　“哦，那就没办法了。没关系，反正那蔬菜汁就算加热之后味道肯定也好不到哪……我是说加不加热都不会影响它美妙的口感。”斯黛拉说着重新坐下，抱起小黑给它顺毛。

　　“没错。”布莱克小姐和塔利亚也坐下了。

　　汉斯耸了耸肩，也坐下了。

　　“嘿，你们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南希有没有办法呢？”南希不满地说。

　　“哈？你终于想起魔杖密码了？”

　　“早就想起来了，”斯黛拉刚才抱起小黑的时候，她才想起来的，“关键时候，还得靠我。”

　　南希说着从头发里抽出魔杖，叽里咕噜地念了很长一串咒语，魔杖顶端亮了亮，发出“咔哒”一声类似铁锁被钥匙打开的声音。

　　“哈，解锁了！”南希得意地摇了摇魔杖。

　　“别得意忘形了，快点吧。”

　　南希清了清嗓子，高高抬起下巴：“杖杖啊杖杖，赐予我们光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