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之音》原初拾

40、第 40 章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方映渔也终于和大哥方望旌见上了一面。

　　方望旌因常年在边疆风吹日晒，皮肤黢黑，肌肉虬结，走路带风，跟方映渔眉眼有几分相似，气质却相差甚远。他领兵打仗，有着统领睥睨天下的气场，一张脸也始终不苟言笑，只是在面对妹妹时，涌上了些许温情。

　　许久未见，方望旌温和地打量着方映渔，感叹道：“瘦了，你一定没好好吃饭。”
　　方映渔能感觉到他的善意，诚恳道：“大哥放心，以后我一定多吃些，养好身体。”
　　方望旌道：“你的事我已听你嫂子说了，你溺水生病，我这个做大哥的，没第一时间回来看你，实在心有愧疚。你与王爷大婚，我也该回来见证，可我收到军报，脱不开身。自爹娘去后，你越发沉默寡言，与你嫂子和侄女也不亲近，唯独对我还能交心几分，可我常年驻扎边疆，无法一直陪伴。如今倒是好了，你已成婚，还是后宫……第一人，皇上宅心仁厚，定然会对你关怀备至。”

　　明荠登基，正式成为了皇上。原本按照惯例，需要皇后与他共同主持登基大典，然而明荠并未让方映渔现身。
　　登基大典过后，方映渔还是住在宫殿外的王府中，如月打听到消息，皇上没有立后，他对后宫之事只字未提。

　　只是他不提，大臣们会问，晚宴后，果然有人酒后壮胆，问了一国之母。
　　明荠这才道，他不会立后，后宫暂且就那位贵妃吧。

　　众人哗然，却也无可奈何。
　　方望旌在晚宴后，求见了明荠，想问清他的想法，明荠背对着他，似乎不敢亲自面对，给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让他放宽心。

　　后宫第一人。
　　听起来也没错，后宫没有皇后，没有其他嫔妃，只有方映渔一人，只是勉勉强强算是贵妃。

　　方映渔本人毫不在意，知道方望旌有安慰之心，也没去挑他话里的毛病，她看着眼前面露难色的亲大哥，反过来劝慰道：“大哥不必担忧我的事，不管我处境如何，我都毫无怨言。倒是大哥你，难得在皇城呆上几天，应该多陪陪嫂子和两个姑娘，她们估计也够让你烦心了。”

　　方望旌叹道：“旁人道我帮新皇铲除后党，亲妹妹还是皇上唯一的后宫之人，今后定能平步青云。但这未必是好事。映渔，我对你，只有一句话，你要开开心心，安安稳稳过好日子。”

　　方映渔点点头，说道：“大哥，你也是。”

　　明荠心里的想法，其实也不难猜。
　　夜深人静时，方映渔会溜达到书房，翻看明荠留下的几本书。
　　那日她从宫里回来，王府的人没有再限制她的自由，于是她就时不时在王府里逛，还邀请了施意上门，问了一些事。

　　书房里重要的物件，已经被明荠带去了皇宫，留下的并不多，方映渔胡乱翻着，找到了最初王爷选妃时各位姑娘的画像，她的画像也在其中，只是被人仔细查看过，用毛笔勾勒了几个圆圈。
　　除此之外，就是书籍。
　　意外地，方映渔从其中一本翻出了一道薄如蝉翼的浮签，上长下粗，画了一棵栩栩如生的松柏，尾部落了款，字龙飞凤舞，要仔细分辨才能认出是哪两个字。
　　浮签是明荠从南塘带来的，不知是遗忘了，还是有意落下。

　　方映渔抽走浮签，放在了自己屋里。
　　如月不看书，倒是对这个浮签颇为心动，捏着看来看去，问她：“这小东西很精致，若是卖的话，说不定能卖几个钱。”
　　方映渔一边笑她财迷，一边大方地把浮签送给了她。

　　也没想到，明荠会为了这么一道浮签，对她摆起了架子。
　　那日明荠急匆匆回王府，冲进书房翻找了半天，没找到想找的物件，问了唐子晋后，心里有了数，直接找到了方映渔，让她把东西交出来。

　　明荠语气不善，脸色铁青，盯着方映渔，怒气冲冲，仿佛她犯了滔天大罪，不可饶恕。

　　方映渔在给院子里新长出来的野草浇水，淡淡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如月却吓得花容失色，只是她不清楚状况，不知该如何是好。

　　明荠气急败坏，抬脚将刚浇了水的那片野草踩塌，沉声道：“朕再说一遍，把东西交出来。”

　　如月害怕退后两步，躲在唐子晋身后，偷偷问道：“是什么东西，为何皇上这么生气？”
　　唐子晋小声回道：“一个小玩意儿，夹在书里用的薄签。”
　　如月顿时反应过来，是浮签。

　　方映渔盯着贴在泥地上歪七扭八的草，一向淡然的神情闪过一丝恼怒。
　　她道：“若是这东西对你重要，那你为何会忘记？”

　　明荠的登基大典后，唐子晋就将王府的大部分东西搬进了宫里，只留下少数和没有宣告的贵妃在府上，甚至唐子晋和康乐章也极少出现在王府。
　　如月为此满腹怨言，心疼方映渔，可方映渔在王府呆着自在，还说这样下去也挺好。

　　已经没了多少人气的王府，比上曾经住的将军府，没了寄人篱下的憋屈感，确实要好一些，但皇上对她如此，分明是冷落她。
　　如月心里百五味杂陈，却又无可奈何。

　　眼看明荠揪住方映渔的前襟，如月赶紧上前说道：“在我这里。”

　　明荠扭头看她。
　　如月重复道：“在我这里，我……现在就去取。”

　　翻盒子时，如月庆幸自己因为懒，还未把浮签拿去卖，没想到是皇上的东西，他还对此物如此珍惜。

　　浮签递给明荠时，方映渔先一步伸出手，拿了去。
　　她看着落款的两个字，问道：“当初你回皇城，只是想回来继承皇位，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

　　明荠从她手中抽走浮签，冷声说道：“与你何干？”

　　他这副冷漠无情的样子，仿佛老皇帝过世那一晚的推心置腹只是短暂的错觉。
　　但方映渔知道，他是看错了人。

　　明荠始终没有将她接入皇宫，方映渔再见到他，是在半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