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之音》原初拾

38、第 38 章

　　一入宫，便有宫女候着，给他们带路。
　　宫中戒备森严，护卫冷眼守在两侧，如同毫无感情的雕塑。去养心殿这段路不算近，七拐八拐之后，又看到了几位大臣模样的人和御医时，便知，这是到了。

　　唐子晋八面玲珑，先与那几人恭敬寒暄了片刻，示意宫女将方映渔带进去，然而方映渔却摆手制止了，道：“我就在此处，他若是要见我，就让他自己出来吧。”

　　旁边是瞪大眼睛似看戏的大臣们，唐子晋压低声音道：“都已经到养心殿了，方姑娘何必这样？”
　　方映渔淡淡看着他，良久才道：“这殿内殿外虽说只有一墙之隔，但人心一变，隔的就是十万八千里了。”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唐子晋明显愣了一下。
　　方映渔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过身，走到了一旁的石栏边，只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恍惚中，唐子晋像是看到了曾经的一个人，她的眼睛原本亮如星空，后来变得黯淡无光，她对他们说，我很失望，然后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头也不回。

　　唐子晋幽幽叹了口气，独自进了养心殿。
　　片刻后，他从养心殿出来，看了一眼驻足远眺的方映渔，最终没有上前。

　　酉时，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天际。
　　大臣们已回去休息，御医也被唐子晋叫走，养心殿外，除了宫女，便只有方映渔了。

　　方映渔站得有点累了，倚靠着石栏，双手抱胸，但她依然望着远方绚丽的晚霞，就好似那里藏着一本跌宕起伏的话本，吸引着她所有注意。

　　晚霞过后，就是夜幕了。
　　身后有一串沉稳的脚步声，在慢慢靠近。

　　方映渔心知是明荠，但她并未转身，待人在身侧站定，才斜睨了一眼——
　　熟悉的侧颜，鼻子高挺，眼神深邃，他站得不太直，手扶着石栏借着力，指尖微翘，青筋凸起，像是疲惫了许久，有些软弱无力。

　　方映渔抿着嘴，听着他一深一浅的呼吸声，百感交集间，嘴里微微发苦。

　　“子晋说你病了几日，身体如何了？”明荠问道。
　　“已无碍。”方映渔顿了顿，问他，“如今你如愿以偿，可否满意？”

　　即便方映渔没点明，明荠也知她说的是老皇帝让他继位一事。
　　明荠不答反问：“你那位青梅竹马的姜公子，就要被处斩了，你可否难过？”

　　似乎他对方映渔执意不嫁他，还想下毒的事耿耿于怀。
　　方映渔面色如常：“当然难过。”

　　明荠面无表情，看不出悲喜，仿佛他就是随口一问，至于方映渔怎么回答，他根本不在意。
　　方映渔继续道：“即便他一念之差，做了错误的抉择，但总归是一条人命。人活一生，不容易，若是……”

　　方映渔戛然而止，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若是他有点脑子，也不该加入后党一派，就凭他那点兵，根本不够看。老皇帝一直忌惮后党，但朝堂之上，后党等人始终落于下风。”明荠冷冷说着，话音一转，“你该高兴才对，嫁了我，你以后将会一步登天了。”
　　“是吗？”方映渔侧了侧身子，沉沉的目光看向了他，“我有一个疑问，不知能够得到解答？”

　　“若你还想问那人之事……”明荠目光发冷，“你不配知道。”
　　自与他闹翻后，他就恢复了本性，不再是起初那位彬彬有礼的新王，而是冷心冷面的明荠。

　　方映渔忽然笑了：“执着于过去，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我要问的是……将来，你会待我如何？”
　　明荠倒是坦白：“恐怕给不了你朝思暮想的。”

　　这个回答，方映渔并不意外。
　　她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方映渔抬脚就走，明荠也没拦着，只是方映渔没走多远，就被一直守在外面的唐子晋和康乐章拦下。
　　这两人左右站着，唐子晋背着手，眼角微弯，而康乐章抱着他的剑，拦着人的时候，低着头，似在打量。

　　他们犹如一堵墙立在面前。
　　方映渔道：“不让走？”

　　唐子晋看了一眼方映渔的身后，语气温和道：“方姑娘，王爷还没有命令，所以你暂时不能走。”

　　不必猜，明荠就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这边。

　　方映渔道：“王爷？唐管事的称谓怕是错了，他如今已是新皇，虽说还未正式登基，但也该改口了。”
　　唐子晋道：“方姑娘提醒的是。”
　　康乐章不满道：“我们改如何称呼王爷，用不着你来管教。”

　　方映渔对他笑了一下，又道：“既然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要我留下有何用？”
　　“当然没用。”康乐章接了话，“这些天王爷一直在养心殿陪着皇上，还要应付后党，心力交瘁，如今大势已定，他却仍然心不定，无法安寝，你不是……”

　　不远处，一段咳嗽声响起。
　　康乐章迟疑停顿了片刻，唐子晋顺势说道：“方姑娘，你已是王妃，不日之后，便能随同王爷入住皇宫，你留下陪王爷，不是理所应当？”

　　方映渔道：“你真这么想吗？”
　　唐子晋一时哑然。

　　她执意要走，准备绕过唐子晋和康乐章，却又被两人挡住了去路。

　　“让她走吧。”明荠的声音遥遥传来，气息有丝微弱，话音落下后，重重咳嗽了两声。
　　唐子晋和康乐章对视一眼，让开了路。

　　方映渔突然不想走了。
　　她转过身，与石栏边上的明荠四目相对。

　　夜色将至，天空中绚丽的夕阳景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半明半暗间，双方的神情被隐匿，只能看出个身影和轮廓。
　　只一眼，仿如隔世。

　　方映渔抬步往前，明荠漠然转身，回了养心殿。

　　有宫女端着食盒过来，递给了唐子晋。
　　唐子晋一一查验过后，又递到方映渔跟前，说道：“其实王爷并未叫你入宫，是我看他寝食难安，精神萎靡，才自作主张，让你来劝一劝他。王爷有时候一意孤行，只有……或许你的话，他会听。”

　　方映渔沉默不语，隔了好一会儿，才接过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