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春生》小熊大人

18、胃痛

　　夏日已至，一出网吧就热得人一身汗。柳真这才发现叶宗淮满身疲惫之气，不知道她来之前他已经在里面打了多久了。

　　叶宗淮让柳真在门口等他，自己又折返了回去。

　　柳真站在楼梯口看着他重新涌入那片黑暗混沌中，原本的害怕早已荡然无存。她打量着网吧门口的四面八方，裂成好几块的地砖，布满灰尘和油污的小店，各种各样的陈旧，都像城市的疮疤，透着陈腐的气息，伴随着夏日的热气卷到柳真身上。

　　这就是叶宗淮平时待得最多的地方。

　　柳真忽然觉得帆布袋中装着的那支钢笔格外沉重。无论这支钢笔多少钱，对叶宗淮来说，应该都不是一笔小钱吧。没有这支钢笔的话，他总能改善改善他的生活。

　　她当初怎么就能因为过生日高兴，稀里糊涂收下这支钢笔，刻意没有问他价格呢。懊恼之意涌上心头。彼时柳真还不知道，这懊恼中还夹杂着几分心疼。

　　当叶宗淮再上来时，他手里拿着一瓶可乐还有一瓶荔枝味的气泡水。

　　“给。”他把气泡水递过来。

　　两人并排站在网吧外面的屋檐下。

　　柳真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后，这有些上头的味道顿时带来一片清凉。
　　叶宗淮喝得比她快，也比她猛，转头就喝掉半瓶。

　　他偏头看她：“什么事？”

　　柳真双手握着气泡水，瓶身上的水珠浸透了她的手心。
　　她问：“你天天在这打游戏？”

　　叶宗淮没否认，把剩下的半瓶可乐也喝完：
　　“今天是星期天，我干什么好像不关学习委员的事。”

　　柳真摇摇头：“我没想管你。”

　　叶宗淮眉弓上扬看着她：“那就回家。”
　　他转头就打算继续回网吧去。

　　柳真站在他背后，她想叫住叶宗淮，但是斟酌了好些话，好像都不适宜开口。直到她看见叶宗淮的脚步顿了顿，身形也略微向下弯了弯。

　　他的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胃的位置。

　　“你怎么了？”柳真立马跑了上去扶住他，她看着叶宗淮脸上细密的汗，发白的嘴唇，“胃疼？我们去医院。”

　　叶宗淮偏头看她，明明看起来很痛，却还是非常嘴硬：“不去。”

　　“那去找个诊所总行了吧！”柳真退了一步。

　　叶宗淮犹豫了一瞬间后答应了。

　　柳真扶着他，走在沿街店铺的屋檐下，慢慢地朝着最近的小诊所走。他没说话，只静静地听着她说。

　　叶宗淮有时候会想。

　　怎么会有人像柳真一样这么话多。
　　就因为他胃病犯了，能絮絮叨叨说上这么半天。

　　从一日三餐要按时吃饭，说到忌食生冷油腻，连不能熬夜都说到了。
　　明明也才十六七岁，就是一个养生达人了。

　　可叶宗淮也难得的，一句都没有反驳。

　　妈妈去世以后，他已经很久没听人说这么多话了。
　　因为没有人会像柳真一样，注意到他早上没吃饭，注意到他一整天都在昏睡，注意到他没有穿校服，注意到他生病了。

　　叶宗淮跟着柳真走进了诊所里。

　　这家诊所一进门就一股浓烈的中药味，但玻璃柜上又装着不少西药。坐诊的医生是个带着老花眼镜，白大褂还有点发黄的老医生。

　　柳真拧了拧眉，低声说：“我怎么觉得这不太靠谱啊，还是去医院吧。”

　　叶宗淮却拉住她：“就这。”

　　老医生看着不太靠谱，但把起脉来望闻问切，还真是那么回事。他说：“胃痉挛。刚发作的时候是疼得受不了。我给你开点药，你记得多喝热水，多休息。现在天热，你们年轻人不要贪一时爽快喝冰的。一日三餐也要按时吃，不能饱一顿饿一顿的。以后熬成大病，那就得不偿失了。”

　　叶宗淮没认真听，反倒是柳真连连点头，就差没把老医生的话录下来。

　　叶宗淮面上不显，心中却笑了笑。他掏出手机准备付药钱，没想到被柳真先一步拍出一张一百块：“我给。”

　　接着柳真在诊所接了热水让叶宗淮吃药。

　　但有的药还需要饭后吃。

　　“走吧。带你去吃饭。”叶宗淮道。

　　他面色没有之前那般惨白了，想来是最疼的那会已经熬了过去。

　　老街别的不多，饭馆最多，而且都是便宜实惠的老店子。

　　“吃面吃粉还是吃馄饨？”
　　叶宗淮显然是这家店的老客了，他驾轻就熟地走到墙上的菜单前，问站在他身旁的柳真。

　　最后柳真要了一碗鲜肉小馄饨，七块一大碗。叶宗淮要了一碗木耳瘦肉面，五块一大碗。叶宗淮结了账。

　　老店没有空调，只有头顶和两边的风扇在呼啦啦地转着，发出刺耳的噪音。
　　柳真怕热，没一会就拿着纸巾擦了擦额头，看起来没什么胃口。
　　叶宗淮看在眼里，加快了吃面的速度。

　　“你平时中午就吃这个？”柳真问。

　　“也不是。有时候在网吧吃方便面。”叶宗淮道。他有时候也会帮忙兼职网管，网吧有他的碗筷，泡两块钱一包的方便面，比五块一桶的方便面来得便宜。

　　柳真很诧异：“你爸妈不给你做饭吗？”

　　她从小到大，一日三餐基本都是爸妈给她做。就像今天，哪怕爸妈都出去了，也是提前把饭做好了放在餐桌上，让她起来的时候热一下就可以吃。所以她今天出门来找叶宗淮之前，已经吃过了午饭，根本就不饿。

　　叶宗淮忽然笑了笑，他说：“以前我妈会。吃饱了吗？走吧。”
　　他看得出，柳真不饿，她只吃了两三个馄饨就不吃了。

　　看得出叶宗淮故意转了话题，柳真也没有再多问。

　　出了饭馆，柳真跟在叶宗淮后面。

　　叶宗淮：“你还要跟着我？”

　　柳真点点头：“当然啊，你生病了，我送你回家我再走。”

　　叶宗淮脚步微缓。
　　他一双眼睛在烈日下，带着无法言说的热烈。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巷子。
　　偶尔说起一些班上的事。

　　“下周要月考了，你有空还是要复习复习。”柳真在叶宗淮家门口站定，“你别嫌我话多，上次考试你要是历史大题没空着，你就能进年级前五十了。”

　　“知道了。”叶宗淮昂了昂头，“懒得背。”

　　“懒得背也要背。”

　　柳真再度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顿了顿，终于想起自己最初来找叶宗淮的目的，是为了那支钢笔。
　　“这个你还是收回去吧。”

　　原本还淡笑着的叶宗淮在看到柳真递过来的钢笔盒后，眼底的笑意瞬间散去。

　　“不要就丢了。”

　　他转身进屋，没有再看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