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伴君行》飘飘花千树

83、第八十三章 重逢

　　殿上分外安静，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赵宗旭似乎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母亲为何此时入宫？难道是她听到了什么风声？
　　虽然太子府的人都在瞒着影荷，但是她并不傻，从安怡翎硬闯朗月园，到她被秘密藏在另一处，影荷知道有事发生了。她从下人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原来竟然有人污蔑太子不是皇上的儿子。影荷心中又气愤，又悲凉，又担忧，她染病已久，不知还能苟活几日，早已看淡世事，唯独希望儿子能够平安。当得知赵宗旭被留在宫中迟迟未归时，影荷下定了决心，入宫去见皇上，趁她还活在这个世上，她要为儿子做最后的事，当面和皇上彻底说清楚，务必给儿子一个清白。可如何给自己和儿子一个清白？如何让皇上看在往日情分上，对宗旭心生怜惜？或许，自己这残喘的性命还有着最后的用处。影荷的眼神变得坚定，她的内心已经拿定了主意。
　　影荷站在了皇上眼前，两个人都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曾经恩爱的一对小夫妻，如今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一个是年华老去的民妇，之间似隔着一片汪洋。皇上定睛瞧着影荷，她的头发已经斑白，脸上也有了皱纹，可是依稀间仍有着年轻时的模样，曾经的她那样面若桃花，声如黄莺，用最美好的年华陪伴着落魄的他。影荷没有出现时，皇上心里几乎也已经忘了她，毕竟后宫佳丽如云，已经让他无暇回顾往昔。可是，影荷活生生地站在面前时，往事如潮水般袭来，曾经的情意，青春的岁月，温暖的过往，让年买的皇上真切地记起了那段时光。自己落魄之时，影荷坚定相随，这份患难中的感情如今看来何等珍贵。皇上终于觉得自己老了，回想往事竟会觉得感慨和难忘，越久远的事似乎越是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影荷平静地看着皇上，“皇上，民妇给皇上请安”，说完，她跪倒在地给皇上行大礼。
　　皇上赶紧让身旁的太监给影荷赐座。影荷并没有坐下，而是站在皇上面前，“皇上，我已年老色衰，本不该再进宫面见皇上了，可是，如今有机会在入土之前再见一次皇上，我也算死而无憾了。”影荷转头看了看赵宗旭，走到他的身边，拉着他的手说道，“皇上，二十多年来，我没有做过亏心的事，把我们的儿子拉扯大了。今天站在这里，我就是想要说一句，皇上，这是您的亲生骨肉。”
　　赵宗旭看着母亲的神色有些不对，他轻轻叫了一声，“母亲！”影荷温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对皇上说，“皇上，虽然你我仅做了三年夫妻，您便一去不返，但是，我却从没有埋怨过你，因为你给了我这世上最好的孩子。他跟着我吃苦受罪，却从不抱怨，孝敬母亲，聪颖好学，处处受人夸赞。我打心底里感激皇上，让我拥有了这样一个孩子。”
　　皇上听到这里，心里更觉得愧疚，二十多年，对他们母子不管不顾，到头来，却听信流言，怀疑起他们来。“影荷，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今后我会好好补偿你们。”
　　影荷的眼中闪动着泪光，目光却决然而坚定，“皇上，我老了，不需要什么补偿了，只请求您好好待这个孩子。”影荷含泪深深看了一眼宗旭，“你是堂堂正正的，绝不低人一等，无论何时，你都要坚信母亲，坚信你自己……”
　　赵宗旭心中觉得有些慌乱，他隐隐觉得母亲像是在做最后的叮嘱，“母亲，我相信你，父皇也相信你，沈大人在这里，他也可以为你作证，你不要乱想。”
　　影荷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赵宗旭的头发，他都长这么高了，以前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影荷笑了，眼泪却从眼角流下，她深深地看了赵宗旭一眼，然后松开了他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皇上，我无需别人为我作证，今日我自证清白……”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影荷一头撞向了旁边的红柱，当场血流披面。
　　皇上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影荷，可是已经晚了。赵宗旭奔到母亲面前，轻轻托起母亲的身体，嘴里呼唤着“母亲，母亲，快来人，叫太医！”影荷微微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儿子……母亲身份低微……不想再拖累你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她用最后一丝力气看向皇上，“牧之……照顾好……我们的孩子……”说完，影荷彻底闭上了眼睛。
　　一声“牧之”，让皇上内心奔溃，泪水冲进了眼眶，这个倔强的女人，用死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她还是以前那个影荷，那个十几岁为自己赎身，毅然决然跟着他一生一世的影荷，那个唯一一个会温柔唤他一声“牧之”的女人。
　　皇上颓然地坐到了龙座上，赵怀敬心虚地站在一旁。影荷已经没有了呼吸，瘫软在赵宗旭的怀中。赵宗旭的双腿打颤，他艰难地站了起来，双手抱着母亲的遗体，一步一步沉重地向外走去。沈华章和皇上告退，紧紧跟在赵宗旭身旁。赵宗旭经过赵怀敬身边时，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赵怀敬的背后一凉，这眼神仿佛要生吞了他。
　　出了大殿，沈华章立刻派人叫马车来护送太子回府。赵宗旭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抱着母亲进了马车。沈华章看着远去的马车，心中也是感慨，这二十几年来，看着影荷生下太子，独自艰苦抚育，他打心眼里钦佩这个女人，最后关头，她还以自己的性命扶稳了太子的地位，今后无论是谁也不敢再对太子的身份有所怀疑了。沈华章心中也暗自庆幸，这次选对了人。一开始，赵怀敬找到沈华章，让他站在自己一边。不久，赵宗旭也找到了他，并表达了与沈嘉阳的情义。沈华章权衡利弊，而且考虑到沈嘉阳以后跟着太子会更有前途，于是，决定站在太子一边。为了表示对太子的忠心，沈华章给赵宗旭出了这个主意，先假意支持赵怀敬，这样可以更好地摸清他的底细。于是，赵怀敬一直以为沈华章已经归附了他，可实际上沈华章从一开始便选择了赵宗旭。
　　马车上，赵宗旭扶着母亲靠着自己的肩头，他的眼睛看着车窗外，心中的怒火快要将他燃烧殆尽。没想到，这次竟然是这样的惨胜，竟然就这样牺牲了母亲的性命。他一生中最在乎的两个人，母亲和初兰，他容不得别人伤害她们。如果有人针对他，他还可以接受，可是伤害了她们，他一定不会放过。赵怀敬！赵宗旭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指甲在掌心中刻出了血迹，一定要让他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