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想成魔》甘露寺铁T

2、灾星

　　烈日炎炎，此时正值三伏盛夏，闷热的天气熏得宫人也愈发心浮气躁。这样坏的天气贵人们都只肯在各自的宫殿躲懒，横竖不会有人经过，索性都聚到一起闲聊。

　　话题自然是永远避不开王宫里这个唯一的公主，司愔。

　　这可是个无人不知的灾星。

　　她出生时，整个王城百花一夕凋零，恰逢天降暴雨，万顷良田尽数被淹，而后接连三年大旱，举国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更有人易子而食，民不聊生，人命如同草芥。

　　国师为公主卜卦，竟发现她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生来要克六亲死八方，王城种种祸事皆因她而起。

　　流言传到宫外，一时人心慌慌，百姓纷纷请愿处死公主以平霍乱。楚王左右为难，一是舐犊之心难免不舍，二来自打司愔降生以来，后宫再无所出，这是他唯一的子嗣。这一再犹豫竟也拖到了司愔豆蔻之年。这些年她渐渐长大，果真应了传闻所言灾祸不断，不仅如此，脾气也喜怒无常暴虐不定，连素来宠爱她的王后也对她灰了心。

　　司愔合上书，静静地听她们编排自己，发现又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忍不住出声：“喂！你们也说点新鲜事啊，又是这些，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宫人原先以为她在小憩，这会儿发现自己犯上的话一字不漏全被听去，吓得跪倒一地，噤若寒蝉，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出口了。

　　司愔见没人吭声，顿觉无聊，索性推门而出，“说啊，接着说啊，方才你们不是背着我说的正起劲儿吗，怎么现在让你们说，你们反倒哑巴了？”

　　她举起书就要砸，却被人大声喝止。

　　“司愔，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来人峨眉敛黛，虽气度沉静，眉目间隐隐可见怒气。

　　宫人们仿佛看到救星一般，连连磕头求饶，“王后娘娘救救奴婢们吧，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动辄欺凌宫人，礼义廉耻一概不懂，若非……”

　　“若非本宫和王上只有你一个女儿，早将你逐出宫去自生自灭。”

　　楚王妃见她一副漫不经心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由更加恼火：“顽劣不堪！本宫来之前还想着你是否有所改进，如今看来你根本毫无悔过之心。”

　　司愔很不服气，“母妃只看到我动手，可有想到是这群宫人非议我在先，我还不能教训她们吗，这是什么道理。”

　　宫人们自知理亏，闻言更加瑟缩。

　　“今日我不与你辩，王上命本宫领你去见一个人，留着你的口舌到那再说吧。”

　　楚王妃再不看她一眼，甩袖离去。司愔一路跟在她身后，沿路的宫人见她竟被允许走出了寝宫俱是神色惊惶，鹌鹑一般缩着头生怕被这个祸星注意到。

　　司愔毫不在意，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允许走出自己的寝宫，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碧瓦朱甍，楼阁飞檐，廊檐殿角处悬挂着八角琉璃宫灯，往远处看，一座座楼宇宫殿高低错落，连亘绵延。

　　“司愔，这位便是玄真派的掌门人，还不过来拜见仙长。”

　　她尚沉浸在这片富丽堂皇之中，猝不及防被人惊醒，这才发现楚王和王妃正面露不快地盯着自己，旁边还站着一个神情严肃的老头，这老头不仅胡子花白，连眉毛竟也全白。

　　楚王见她也不说话，只顾盯着仙长的胡子看，顿感颜面尽失，语气也更加不善：“不学无术就算了，还没规没矩，寡人看着你都无地自容。”

　　司愔奇怪道：“父王竟还在为我寻师么，这是第十七个了吧。仙长不瞒您说，我从小到大克死的先生比我的岁数还多，连我的父王母妃平日里都不敢接近我，您不怕吗。”

　　“你，你……”楚王闻言两眼一黑，指着她气得说不出一具完整的话来。

　　那老头倒不气恼，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须笑到：“哈哈，王上不必动怒，贫道观公主颇为有趣，倒不似传言，公主只是尚不通世事，正如一块璞玉，只要悉心教导，假以时日定能成大器。”

　　楚王听了这话却露出了尴尬的神情，直言并非有意隐瞒，实在是此女秉性顽劣难以教化不说，且命格有异于常人，这些年为她请来的师傅不是厄运缠身，就是死于非命。就连自己和王妃也被她所累，病灾不断。

　　老头倒是不以为然，只说司愔此生并无父母亲缘。后宫十年无所出是楚王的子嗣运都被她所挡的缘故，强留她在楚王宫只会损害国运。

　　但她根骨不凡，倒是个修道的好苗子。若能彻底斩断尘缘，一心向道，待到时机成熟，或许能脱去凡骨，飞升上仙。

　　这番话说的楚王喜不自胜，他看着司愔，仿佛已经预见她位列上仙的模样，头一次生出了看来这个女儿也不是一无是处的感慨，连带看着她的目光都慈爱了许多，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原来是寡人耽误了你，你我并无父女之缘，从今往后你便跟着仙长潜心修道。若是成了仙，定要记得保佑我楚国千秋万代，风调雨顺。”

　　司愔见他这样异常喜悦的望着自己，再看看他搭在自己右肩上的手，不知怎么竟有些反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淡道：“送走了我这个天煞孤星，想必楚王很快便会后继有人，何患不能千秋万代。”

　　楚王微微一笑，不甚在意她的冷淡，只忙着吩咐宫人为她收拾行囊，恨不得即刻把她打发走。

　　那老头这才又出声，让楚王不必费心，既要潜心修道，便要忘前尘，不应再带旧物回去，免得扰乱本心。一番话说的楚王连连称道，还亲自将二人送至殿门口。

　　从始至终楚王妃都没有只言片语，既不附和也不反对，沉默如泥塑版站在楚王身后，目光寂寂地盯着自己先前站着的地方。

　　司愔突然生出一种急迫感，她忍不住想喊她一声母妃，就像从前那样。她想知道母妃听见了会有什么反应，是会轻蹙着眉望向她，还是会像曾经心情好的时候那样对她弯一弯嘴角，淡然一笑。

　　“司愔，你刚在说什么？还不快过来，别耽误了仙长的时辰。”她一下回过神来，对上楚王不怒自威的面容。

　　刚才自己真的说话了吗？她不禁怀疑，呆了一瞬，神色复杂地回头，王妃仍如方才一般垂首不语。

　　大概真的是楚王听错了，自己分明什么都没说。她扭过头再没犹豫地踏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