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川遇玫瑰》酥野

26、026

　　“快看，是极光。”心里的异样只持续了片刻，谢观停眸光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身后，好似他眼里一直仅有身后的极光。

　　林意柠回头，看见无数强烈的绿光从云层缝隙中破出，天空像是被撕裂。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极亮的绿光倾泻而下，在顷刻间快速舞动起来，不断向边缘扩散、蔓延，最后充斥了整个夜空。

　　林意柠凝住很久，才想起来去确认相机是否打开着。

　　确认相机一直录制着视频，又稍稍调整了角度，而后坐到了谢观停边上。

　　林意柠微微向后倾，双手撑在身后，笑看着天边神秘又壮观的景致。

　　她跟谢观停一起，遇到了极光大爆发。

　　闪光灯刺亮，林意柠下意识眨了眨眼，目光不由得循着光源看去。

　　谢观停用她送的那只新ccd拍了几张照，调好参数，似乎也觉得挺好用。

　　“一起拍张合照？”林意柠笑意盈盈地问。

　　谢观停没有拒绝的理由，点头：“好。”

　　换了个能拍到草帽山与极光同框的方向，林意柠举起ccd到正中央，人往谢观停那里靠近几寸，然后按下快门。

　　ccd放下来的那刻，两人同时看向屏幕。

　　照片上，林意柠笑容明媚，灿烂热烈，眼底宛若有星。谢观停虽不带笑，但那张冷脸在旁边人的映衬下，难得有了点温度。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幸运。”谢观停边欣赏浩瀚极光边把玩着ccd，说话的表情倒是异常认真。

　　林意柠笑着说：“那就一直跟我在一起。”

　　知道她在开玩笑，谢观停没太在意，也跟着笑了下。

　　“笑什么。你的运气本来就很好，跟我待在一起就是好上加好，你不亏的。”林意柠假借玩笑话给自己找补。

　　沉默了一阵，他道：“好啊。”

　　“好什么？”林意柠转头看他。

　　谢观停将ccd夹在指间打转，停下来时，他说：“等冰岛结束，接下来的挪威之行就全仰仗您了。”

　　林意柠一直重复他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后，才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要跟她一起去挪威！

　　谢观停说要跟她一起去挪威！

　　他！们！要！一！起！去！挪！威！了！

　　林意柠拍拍自己的脸，想稍稍收敛一下，却发现根本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

　　林意柠激动地根本坐不住，站起身兴高采烈道：“那就请多多指教啦！”

　　谢观停忍不住莞尔。

　　只是这么简单的事就能让她开心成这样么。

　　还真是容易满足，像个只拿玩具就能哄开心的小孩。

　　这次极光爆发持续了整整十五分钟，眼看即将退散，林意柠心中难免伤感，感叹道：“要是人的时间可以为自己所揉碎、重复就好了。”

　　余光看向侧后方坐着的人。

　　如果可以操纵时间，就能把回忆拼接，在喜欢的时间里，在有你的记忆里，不断循环。

　　久久的，谢观停不说话。

　　他们都知道时间不是永恒，它只会往前走，不会为谁停留。

　　有几秒钟，四周静的感受不到身边人的存在，恍若天地间只剩自己。林意柠心跳打鼓，悄然问：“你喜欢过谁吗？”

　　她的声音在无风的夜晚直直吹向耳畔，像是异教徒在午夜教堂敲响的玫瑰。

　　谢观停先是怔然，再看时少女脸颊绯红，眼睫轻颤。

　　迟迟等不到回复的林意柠，以为刚刚那句未及说出，只存在于自己臆想中，忽然松了口气。

　　侧头的时候，精致的面容在夜里仿佛自带一层雾面滤镜。

　　笑意嫣然之时，她转身背着手面朝身后的人，两只手机戏剧性的同时没电。光亮暗下去的那刻，纤瘦身形完美融入身后的极光，瓷白肌肤像是夜里下的一场雪，美得惊心动魄。

　　谢观停瞬时看见她眼底不停绽放的玫瑰，玫瑰疯长，爱意肆虐，钟鸣不息。

　　重锤在他的心里落下。

　　只听到“轰”的一声，数不尽的烟花在脑中炸开。

　　冰冷的心界久违地开始蒸腾，熟悉又躁动的感觉不断牵动、勾挑着某根神经，一度错轨。

　　那些断断续续、隐隐绰绰被他强压住的悸动之感重新回到身体。

　　这段时间许久萦绕他心头的异样感，终于找到源头。

　　林意柠笑容里的真诚几乎要灼伤他的眼：“你真的很好很好。很高兴能认识你，我的朋友。”

　　在这一刹那，谢观停有生之年，第一次体会都到心脏骤停的感觉。

　　他避开她的眼睛，淡淡地说了句：“也很荣幸认识你。”

　　然后看向慢慢消散的极光，沉默下去。

　　在极光完全退去的时候，林意柠听见身边人说：“失陪一下。”

　　手机插上充电宝，她看到谢观停往光源外面走，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黑暗深处。

　　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不过，今晚，她真的很开心。

　　回去路上，谢观停开车。林意柠来了些困意，不知不觉在副驾睡着了。

　　这一路的车流极少，很长时间从他们对面驶过一辆，车灯一闪而过，又安静的只剩林意柠轻声的呼吸。

　　谢观停觉得有些闷，将后排车窗打开。

　　车窗只降下来一点，倏尔的风声灌入耳膜，也足够用来应对无边的寂静。

　　到达酒店停车场，谢观停熄火，欲叫醒熟睡的林意柠。

　　偏头，一根嵌着不知名棕色石头的红绳在他眼中闪现。

　　先前偶然一次瞥见，视线只稍掠过一眼，林意柠就拉扯衣袖盖过，似乎并不想让外人看见。

　　谢观停呼吸不再平缓，缓缓抬起眼眸，第一次想要做出出格之举。

　　有辆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轮胎压过下水道井盖发出“哐当”一声声响，声控灯光亮起，他也在此刻毫无征兆地看清了上面镌刻的内容。

　　一直以为是她自己的名字，直到现在G·J·R三个字母跃然于眼前。

　　他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但对她而言一定意义深重。

　　谢观停轻轻叫了几声林意柠的名字。

　　朦胧中，林意柠皱了皱眉，睁眼盯着周围的环境看了很长时间，而后意识才回笼：“到了？”

　　谢观停点头。

　　“那我们走吧。”林意柠伸手去摸门把手。

　　谢观停没动，低垂眉眼：“抱歉，刚刚不小心看到了你的手绳。”

　　林意柠低头看看手腕隐约露出的红绳，宽慰道：“没关系的。”

　　“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那是一段既美好又残酷的回忆，不过也没到连提都不能提的程度啦，”林意柠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那我们回去？我刚发现陆语琦他们打了好几个电话，应该也给你打了。”

　　谢观停低低地应了声。

　　林意柠落在谢观停后面几步远，他的背影莫名沉重。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有些不在状态。

　　看起来不太开心。

　　很不开心。

　　他总是心事重重，像一座遗世独立的孤岛。

　　本质上，她跟谢观停是一类人。

　　但他们又不一样。

　　她是主动远离这个世界的孤独个体，形单影只但内心丰盈，可以选择独行也可以选择同行。而他散发着一种由内而外的孤寂感，重门深锁的心，似乎谁也走不进。

　　每次陪奶奶去寺庙里上香，林意柠都会许同一个愿望。

　　林意柠抬起头，看到与前面人又落下几米远的距离。她小跑过去，与谢观停并行，仰起笑脸：“知道我为什么走得没你快吗？”

　　谢观停低头看她，将容易碰撞到身旁人的背包方式从单肩换成了双肩，同时放慢脚步，静静等待下文。

　　“是我不够努力吗？是我腿没你长吗？都不是的，是因为你没想等我。”

　　沉寂了两三秒，谢观停唇角浮现出极淡的弧度，看上去心情有一点变好。

　　后来，他们一直并肩同行，再也没有谁落下过。

　　林意柠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笑容明亮，眼底有光。

　　她许下的愿望很简单：希望所有她爱的和爱她的都能开心地过完这辈子。

　　谢观停也要天天开心才对。

　　往前走了一段路，还没走近酒店大厅，远远就听见此起彼伏的音乐声和欢笑声。

　　直到濒临正门，林意柠才看到有很多人聚集在酒店门前的空地上，燃着篝火、放着节奏感很强的音乐，手举过头顶边录像边跟着音乐蹦跳，合唱的声音盖过音乐原声。

　　现场不管男女老少，通通沉浸欢快的氛围里，纵情释放情绪。

　　人群中甚至有位挺着孕肚的准妈妈。

　　林意柠当场定住。

　　还没等她退避眼前的场景，就被眼尖的陆语琦拉到了人群里。

　　陆语琦扯着嗓子对不知所措的林意柠喊道：“跟着跳！你看大家多快乐！”

　　林意柠很想逃，却被陆语琦拽得紧紧的，只能被迫不合群地站在狂欢的人群中。

　　不一会儿，她听到陆语琦在她耳边大声说：“青春没有售价，放纵享受当下！”

　　可能是被现场的氛围感染，也可能是陆语琦的话起了作用，林意柠从先前的放不开到现在跟着举起手。

　　陆语琦朝她竖了竖大拇指，然后拉着她一起跟着音乐摇摆。

　　渐渐地，林意柠慢慢忘记自身的拘束，逐渐融入其中。

　　音乐和尖叫萦绕耳边，他们大笑、拥抱、跳舞，似乎在此刻，哪怕地球即将毁灭，也只管疯狂和享乐。

　　回头的时候，林意柠有一瞬间看见了谢观停的身影。

　　他与吵闹的人群相隔甚远，独自落寞地立于远处的烟雾中。

　　视线被人群遮挡，等她过去时，却不见他的踪迹。

　　空气中只剩浓到呛人的烟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