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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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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雷克雅未克的当天,短暂的艳阳天像是小施了场恩惠,给冰雪中的人们带来片刻的暖意就匆匆离场。
大雪倾然而至。
由于暴雪封路,他们一连换了好几条线路。
最后终于顶着茫茫风雪,在可见度几乎为零,只能靠路边的反光柱辨认方向的情况下驶达下一站目的地。
根据导航的提示,他们把车开到了预订的民宿前。
过了雷克雅未克,除了大一点的小镇上会有酒店,网上能预定到的住宿基本都是民宿。
民宿老板是一对从挪威移居过来的中年夫妻,在这里经营民宿快六个年头。
整个民宿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可供两人居住,共享一个客厅和一个厨房,厨房里设置了一个简易吧台。
老板告诉他们吧台上的酒水免费提供,可以尽情享用。
见他们是中国人,民宿老板操着一口还算标准的中文说:“你好。”
又对着翻译软件现学起中文来,一连跟着翻译学了好多遍,才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祝、你、们、玩、得、开、心。”
奇怪的发音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林意柠夸赞他中文说得很好。
得到赞许的老板像是打了鸡血,又当场学了好几句中文念给大家听。
漆黑的夜里雪一直在下,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息。
室内一片祥和,充满着欢声笑语。
没多久,两辆车相继停在民宿前。
坐在客厅里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向外看去。
先下来的是两个瘦瘦高高的看不出年纪的男人,紧接着,一对养眼的年轻情侣也从后车上下来。
四个人的一言一行完全映在屋内几人眼中。
为首的那个脸上有雀斑的男人,一脸愁容地对同伴说:“麦昆,我觉得我们大概是把滑雪设备丢在雷市了。”
同伴愠怒:“哦!史蒂夫,我都告诉过你了,要好好保管我们的东西!”
史蒂夫无奈地摊手,“别生气,再去批发市场淘两套就是了。”
麦昆平复好心情,只能作罢,“你这个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史蒂夫尴尬地挠了挠头,一笑了之。
拿好行李后,麦昆跟后车的两人大声打招呼:“你们也是在这里留宿的吗?”
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抬头看向他们,回复道:“是啊,这家在网站上评分还不错。”
身旁娇小的女人对着后备箱里的大包小包,开始后悔起来。
早知道就不带这么多东西过来了。
见后车的两人行李不在少数,外面的雪还越下越大,民宿老板、谢观停和段斯嘉都纷纷出去帮忙。
负担一下减轻。
男人和女人微笑着对他们的帮助表示感谢。
民宿老板娘带他们去了各自的房间。
不一会儿,几个人就陆陆续续从房间里出来与林意柠一行人齐聚客厅。
相互介绍后,才知道络腮胡子名叫亚当,依偎在他身边的女人叫阿米莉娅。两人是新婚夫妻,这个月来芬兰、冰岛、瑞典蜜月旅行。
麦昆是个急性子,但心地善良,豪爽大方。与其同行的史蒂夫则相反,为人腼腆害羞,说话的时候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脸红。
众人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那般侃侃而谈。
得知麦昆和史蒂夫明天就要离开这里,陆语琦提出大家一起办场派对。
一行人不谋而合,彼此心照不宣地开始分工合作。
亚当在酒吧工作,不必多言,自然而然地肩负起调酒工作。
阿米莉娅在旁边打下手。
谢观停从老板娘那里借来了去年圣诞节用的装饰物,一经装点,单调的屋子瞬间有了派对的感觉。
段斯嘉和陆语琦在厨房准备美食,正苦恼着食材的局限。
恰巧,民宿老板送来了自家冰箱里冷冻着的一整只羊,并高兴地向众人道以祝福:“派对愉快!”
麦昆和亚当充当着气氛组,他们从车上取来电吉他,在客厅里弹奏。
林意柠举着相机穿梭于各处,记录下每个人的活动。
“你在干什么呢,小乖。”
陆语琦低着头专心捣鼓着什么,听到林意柠的声音,随即转过身对镜头展示自己的成果,“看我做的小兔子!”
“真可爱!”看到陆语琦用萝卜雕刻而成的、活灵活现的小兔子,林意柠忍不住夸赞。
镜头一转,只见段斯嘉不耐烦地走近从陆语琦,从她手里拿过还剩半截的胡萝卜,“找半天,我就说怎么一转眼全不见了。”
陆语琦朝他做鬼脸。
段斯嘉冷笑,眨眼间便将她做的小兔子一股脑全丢进了油锅里。
陆语琦骂他丧心病狂,兔兔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
段斯嘉“呕”了一声,“能不能别来恶心我,我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林意柠在一旁笑得相机都有些拿不稳。
刚想去拍在吧台调酒的亚当和阿米莉娅,转身的瞬间,刚好与身后的人迎面相撞。
林意柠脚下踉跄,没站稳,直直地向后倒去。
谢观停眼疾手快拉着她左臂往前拽,惯性作用下,面前人一头撞进了他怀中。
林意柠被撞得头晕眼花,他的胸膛尤为结实,像是一堵墙。
但与冰冷的墙面不同,这堵墙有温度,也极具安全感。
耳边传来他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铿锵有力,像是落在她心里。
理智重回大脑的瞬间,她耳根一红,迅速向后拉开了距离。
“小心点。”谢观停出声提醒。
林意柠点点头,不敢抬头看他。
她扬了扬手里的相机,借故离开,“你先忙,我去录视频了。”
像是逃离般,一路直达二楼房间,林意柠才背靠着房门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走到镜子前,才发现此刻她的脸红得不像话。
林意柠扶额苦笑。
真是丢脸……
她从小就这样,紧张的时候从脸红到脚趾。
所以有时候即使她面上装得再像,还是会被自己的身体出卖。
这是她身体的特质,无法改变的事情。
一直在房间里等到身体恢复正常,她才下楼若无其事地给大家录视频。
很快,各自的准备工作相继完成。
吧台上放满了亚当的特制酒品饮料。
桌面上摆放着段斯嘉和陆语琦做的中西参半的派对餐,加上民宿老板娘送的点心,一桌卖相还算好看的美食就这样呈现在众人面前。
不知谁找来一箱手拧礼花,麦昆趁没人注意,在大家头顶“啪”地一声,绽开了一圈彩带。
意料之外的其他人,则是又惊又喜地愣在原地。
紧接着便响起了电吉他的几声咆哮,音乐响起,自来熟的大家伙很自然地就开始了派对。
此后,笑声、音乐声、觥筹交错声、礼花绽放声交错,在空中汇集。
欢快的氛围结束在须臾之间,舒缓的纯音乐取代了节奏明快的曲目。
或许是为氛围所感染,亚当忽然情难自已地向阿米莉娅发出舞伴邀请,“May I?”
阿米莉娅娇羞地搭上了丈夫的手。
两人动情地跟随着音乐起舞,进退之间满眼皆是幸福。
甜蜜的小夫妻立刻引起众人一阵起哄。
没一会儿,段斯嘉走到陆语琦跟前,弯下腰,伸出一只手,认真之余透着股不羁:“大小姐,就当赏个脸陪我跳支舞呗。”
陆语琦难得见他对自己卑躬屈膝一次,没怎么为难他就欣然应了下来。
舞池中央又多了一双人。
麦昆和史蒂夫自知与女伴无缘,两个难兄难弟很快接受事实,将就着与自己的好兄弟跳起舞来。
眼看麦昆和史蒂夫也上了,林意柠瞬间压力倍增。
现在就剩她和谢观停了。
她隔着人群看一眼坐在对面的谢观停,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不想扫大家的兴。
纠结良久。
于是,在做好心理建设后,她刚想站起身,就看到谢观停穿越人群,向她而来。
林意柠已经不记得当时的心情了,只记得他好看的眸眼、温柔的语触和心动的讯号。
他说:“我可以邀请你成为我的舞伴吗?”
她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很难有人对他说不。
林意柠几乎没思索就脱口而出:“好啊。”
她轻轻地将手搭到谢观停掌心上。
指尖相触之时,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此刻沸腾,凝结于指尖。
“我不太会跳。”林意柠略显窘迫。
“跟着我就好了。”
“嗯,好。”
林意柠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脚下,生怕踩到谢观停。
“心思要放在跳舞本身。”谢观停忽然垂下头,对着林意柠耳语。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畔上。
痒痒的。
林意柠一时有些头晕眼花,分不清是灯光的作用还是别的原因。
一分神,她便猝不及防地踩了面前人一脚。
“而不是舞伴身上。”
林意柠连忙道歉:“对不起,我知道了。”
之后,林意柠根据谢观停的建议,重新调整了注意力,后面果真越来越得心应手。
一曲毕,谢观停不吝夸赞:“你跳得很好。”
林意柠莞尔一笑:“是你教得好。”
谢观停很绅士,全程与她身体的接触都在虚浮之间,后来似乎为了不让她跳得太吃力,还主动跟着她的步子走。
狂欢还在继续,大家的精力似乎用不完,酒水一杯接一杯。
林意柠今晚喝得有些多。
自觉脑袋发晕,推门而出的刹那,冷意便席卷而来。
廊前生着火堆,一只色香味俱全的烤全羊架在其上。
林意柠坐到火堆前烤火,在冷风的吹拂下,人倒是清醒了不少。
她听着里面人唱着《The Hell Song》,心底徒增一股淡淡的忧伤。
因为她知道盛大的狂欢过后便是离别。
就像。
就像他们一行人,旅程结束后便会各奔东西。
下次再见遥遥无期。
后面就又是她一个人了。
如果不是遇到了陆语琦,她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感受到跟一群朋友一起旅行的氛围。
她是个非常矛盾的人,习惯了独处也时常会惊羡有人相伴。
民宿大门是透明的玻璃门,谢观停一眼就望见了独自一人坐在廊前的林意柠。
他去吧台上拿了两杯饮料,随后以醒酒为由出去了。
谢观停坐到她身边时,林意柠没太在意。
他递了瓶饮料到跟前,没看清饮料上的字眼时,她本是想拒绝的。
但看到上面写着“牛奶”二字时,林意柠伸手接过来,道了声谢。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谢观停问。
林意柠插上吸管,轻轻吸了一口。
这瓶牛奶大概是脱脂纯奶,喝起来没什么滋味,怪难喝的。
“醒酒,”她偏过头,笑容明亮,“你呢?”
“醒酒。”
两人相视一笑。
“你也是第一次来冰岛吗?”林意柠忽然问。
“是,”谢观停顿了顿,“冰岛是很漂亮,但是这里的冬天太难熬了。”
柴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你知道我来到冰岛之后,对这里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
林意柠眼底映着通红的火焰,“孤独。”
谢观停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她继续说:“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出国去伦敦看摄影展,在历经航班迫降和海关无故刁难后,我终于走出机场,裤腿和衣服全被雨水打湿,潮湿地黏在身上。”
“走出航站楼的那刹那,我听到一群人举着牌子对我身后的人欢呼:‘Welcome home Mike!’那一刻,我压抑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听到这里,谢观停不禁侧眸看向她。
他原以为她是温室里的小白花。
安静、漂亮、脆弱,是展示柜里精致的易碎品,是循规蹈矩永远遵循秩序的乖女孩。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见他不说话,以为是没听进去,林意柠就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后来,我再也没惧怕过孤独,只是偶尔矫情的时候会想要是能有个人陪伴左右也挺好。”
沉静良久,谢观停说:“人就是这样,常处于两个极端之中,长此以往交替循环,无法摆脱。”
林意柠伸了伸懒腰,时间早就过了她正常作息时的睡觉时间。
她看着东方隐约泛白的天际,心中多了某些想法。
“一起去看日出吗?”
“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