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看见你》只见风花

2、葬礼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表姐的葬礼上。

　　那次送表姐回家后，直到确定对方已经睡熟，她才收拾了被发酒疯的表姐折腾的满室狼籍。反手关门之时，看着表姐在床上圈成一团的样子，她还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这会是表姐最后一次出去醺酒。

　　其实每次去接酒醉的表姐回家，她都会暗中这么想。只是当时的她没想到，那一次竟是祈祷成了真，却是以她所不愿意见到的方式。

　　那段时间，表姐住的那一片强.奸案频频发生。而除了去接酒醉的表姐回家，她平时鲜少去那片区域。尽管平日里和表姐并不热络，但每每在电视上看到又有新的受害者出现，她还是会忍不住担心的打电话过去，询问一下表姐的近况，叮嘱她不要夜里出门。

　　最后一次见面后，表姐死之前，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她们只通过两次电话。

　　第一次，就是她看到电视中的新闻，打电话过去给表姐。那时表姐的声音虽然充满不耐烦，但听上去还算精神，隔着无线电在手机的那一边叫她不要啰嗦，中间却是夹着暧昧不清的呻吟，和男人低低的笑语。

　　她那个时候本能反应的吓了一跳，匆匆就挂断了电话，随后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打扰了什么，开始呆呆的握着手机脸红。

　　表姐生活混乱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初执意将房子选在那种灯红酒绿的地方，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因为表姐在那种地方如鱼得水。各种各样的有趣酒吧，昏暗的灯光和嘈杂的音乐，一双双充满了赤.裸.欲望的眼睛，然后往往就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和一副副抵死缠绵的火热□□。

　　每次接到电话找过去把表姐拽出来，她都无法理解为何会有人喜欢这种生活。这种各取所得的夜夜笙歌，不是会更寂寞么？

　　而警察显然对这些都不以为意。坐在表姐的公寓里，听了她讲述第一通电话的内容，来办案的高个年轻警察皱了皱眉头，一边做着笔记，一边对她说道：

　　“死者近一个月的聊天记录只有两条，两条都是和你通话。听周小姐的意思，第一通电话你听到的那个人，不一定是你姐姐的男朋友？”

　　男朋友？她看着认真做着记录的警察，缓慢的摇了摇头。

　　“我表姐没有交往的男友。和她发生关系的，大概是在附近酒吧邂逅的一夜情。”

　　例行公事的在笔记上划一个逗号，高个年轻警察嘴唇动了动，似乎斟酌了一下如何开口似的，“那个，请问令姐是从事何种职业的？”

　　何种职业？她微微一愣，很快就从警察脸上的神情明白了对方的意有所指。

　　“不，不是。”用力的摇着头，她直视着警察的眼睛，坚决否认了对方的猜想，“我表姐不是从事不正当行业的。她虽然生活态度比较随便，但其实是不错的服装设计师，虽然还不太出名，但很有才华，她接到的工作足够养活她自己。”

　　显然高个警察对这些兴趣不大，简单几笔画上句号，便将笔记本又翻过一页。

　　“那，她最后打给你的电话，都是说了什么？”

　　第二次电话，是在三天前，她偏着头回忆着，耳边仿佛又响起那日的电话铃声。

　　“周欣，你在干嘛呢？我告诉你，我看到了好料哦！就在我家楼下那条街上。哦~哦~~好劲爆。不行了，我要流鼻血了。靠之，这个姿势厉害，看的我都湿了！娘的，我先挂了，回头再和你说……”

　　表姐在人世间和她最后一次对话，就是那样莫名其妙又乱没营养的内容。虽然刚接电话时听到表姐问候了一句，但显然对方对她的回答并没有兴趣。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是自顾自的兴奋自己的，一如表姐与她以往一贯的相处模式。

　　啪的一下合上了笔记本，高个警察的脸上有种忍耐的鄙夷。

　　“有什么问题么？”她打量着警察脸上的表情，对对方莫名出现的不良情绪表示出适度的关注。

　　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她满是疑问的眼睛，高个警察顿了一顿，到底还是叹了口气，松懈了脸上的表情，解释道：“你表姐最后一次和你通电话的时间是在12号夜里11点45分左右，对吧？”

　　“大概吧。”不确定的点点头，她只记得是快到凌晨的深夜，并没有留意具体时间，“然后？”

　　“我想你也听说过，这一边最近频繁发生强.奸案。你表姐最后那通电话的时间，楼下正对着的街道上正是案发现场。”

　　“你是说……”

　　“是的！让她兴奋的，极有可能是有人受到了袭击，正在被罪犯侵害！”

　　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她不由得用手堵住了涌到嘴边的惊呼。她的表姐竟然……不过，其实也不算意外。表姐那种人，本来就是人情淡漠，整个人都缺乏遵纪守法的意识，更是没有普通人应该有的公德心和同情心。

　　大概是误会了她因为羞愧而黯淡下去的神情，高个警察有些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喉咙，低声而快速的道了歉。

　　“不好意思。这和你没有关系，我刚刚太大声了。我只是有点……”

　　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年轻的警察微微有些泛红的面皮，脑中突然闪过什么。

　　“警察先生。我表姐，有没有可能不是自杀？她看到了犯罪现场，有没有可能……”

　　抬手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高个警察安抚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不会。那个犯人那天遭到了受害人的激烈反抗。被人从腹部捅了一刀，伤了肝脏，现在还没出院。”

　　“啊？”

　　“就是他没错。”见她整个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高个警察更加用力的点了点头，“嫌疑人虽然受了重伤，但当时整个人就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加上法医从他身上采样到未干的精.液，嗯，总之就是和以前的案子留下的证据吻合，可以确定就是他。”

　　受到冲击的挠了挠头，她的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只能喃喃的问着：“那，我姐姐她，你们这次过来……”

　　大概是明白她复杂的心情，高个警察和旁边的同事交换了一下眼色，了解的再度安慰式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们来问一下是例行公事。其实从现场看，你姐姐应该是跳楼自杀无异。无论是从落地的角度距离，还是其他……她都是自己跳下去的。”

　　从那天满腹疑问的送走了两位警察，一直到葬礼，她始终都无法相信自己的表姐是死于自杀。的确，她的表姐生活混乱，为人也不阳光，但表姐的的确确是一个忠于欲望并且乐于享受的人。这样一个人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选择自行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透。

　　但，案子已经结了。她也没有继续疑心下去的立场和理由。阿姨和姨父都从老家赶过来主持女儿的葬礼。她安静的站在一旁，尽管心里也觉得悲伤，但眼中却很难有泪流出来。

　　还是不够伤心吧？她看着灵台上表姐的黑白照片，心下不由的暗暗叹了口气。她和表姐的关系，其实也算不上多好。她们对彼此的生活圈子都没有兴趣，她也鲜少接触清醒状态下的表姐。如果没有那一层不算近的血缘关系，她们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其实，严格说起来，表姐这一生也没有什么朋友。偌大的灵堂空空荡荡，阿姨和姨父的抽泣仿佛都能引起无数的回音一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表姐除了她，似乎再也没有可以送其最后一程的人了。

　　正想着，不经意的一转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她却在灵堂入口处看到了他，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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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男子留意到她明显惊讶的视线，也是微微一愣，续而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干脆迈步走了进来。

　　有些错愕的看着男子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又礼貌的与一直哭泣的阿姨姨夫握了手，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样子工整的就好像是表姐或者她很是熟识的朋友一般。

　　跟着男子走出灵堂，她满腔的不可思议简直无法退去。可还未等开口，男子就已经转过身来面对着她，风度而礼貌的问道：“虽然在这里这么说有些奇怪，但，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大概一个月前，我们在XX的门口见过。”

　　怎么可能不记得？她用力的点了点头，一双眼睛不自觉就直勾勾的盯着人家：“我一直记得你，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我？”

　　这番话一说出口，两个人都顿了一下。她的脸瞬间就红了个透，顷刻间满心都是深深的羞怯懊悔。自己，竟然在这种地方表现的像一个几辈子没见过男人的花痴！这简直就是，太丢脸了。

　　美男子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用眼睛点了点灵堂的方向，随意问道：“里面的，是你亲戚？好像很年轻的样子。也别太难过了，请节哀吧。”

　　干巴巴的眨了眨眼，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方根本就不认识自己的表姐。这么一想，心跳不自觉又加快了几拍。虽然再度邂逅的时间地点都不合时宜，但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度相遇，已经是一种难得的缘分了。何况，对方不但记得只有一面之缘的她，还冲着她进来给表姐上了株香。

　　“你好，我叫周欣。里面那个是我表姐，其实你也见过她的，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喝多了的那个女生。你呢？又怎么会在这里？”

　　面对她明显的脸红心跳，男子只是简单的勾了勾嘴角，用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另一间灵堂，说道：“我叫安瑞风。那边是我同事的亲戚。具体也不是很熟，只是因为在同一家共事，所以过来捧个人场。你表姐她……我记得上次见到她，虽然醉的厉害，但不像是重病的人啊。”

　　“其实表姐她，是自杀。虽然至今我也不愿意相信，但警察说，她的确是自杀身亡的。她明明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才对……”

　　很是奇怪，之前站在灵堂守着表姐的遗像，阿姨和姨父都那么伤心，她却一滴泪都流不出来。而此刻，站在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男子面前，简单的一句话，泪水却不受自己控制的湿了脸颊。

　　大概是她的流泪让气氛变得沉重而尴尬。安瑞风一脸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的表情站在她的面前，手臂抬起来明显犹豫了几次，到底还是放弃了拥抱的姿势，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节哀吧。”

　　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也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他。尽管她感觉得到两个人彼此都有朦胧的好感，可他们到底也没有交换联系方式。说到底，只不过是从漠不相关的路人甲，变成了彼此知道名字的陌生人。

　　她本来以为，两个生活没有交集的陌生人的缘分，最多也就到此为止了。却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那么快的再度见到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