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进巫师编制后我回家躺平了》晒太阳的高坚果

6、阿丽珊

　　新涂上嫩绿色染料的栅栏围着一层木屋，阿丽珊阿姨的院中开垦了一片片药田，整齐地围绕着房子排列着。红水梗正在结籽，嫩红色的叶梗下垂着小小的灰色颗粒；阴影下的夜果草叶片上已经生出黑色的圆斑；香穗子草垂下毛茸茸的脑袋，嫩绿的穗子在清风里摇摆。
　　田间的泥土时不时鼓起一道道直线，普莉希拉望了一眼，知道是地精们在松土。她走到门边时，正巧有一只地精从田垄头钻出来，探着黑黢黢的毛脑袋四下嗅闻，然后伸着脖子咬住一个小土豆——这些小土豆本来就是放在那里给它们吃的。
　　“吱吱——叽叽——”
　　地精看见了她，飞快地钻回土里，只冒出一双眼睛盯着她，咬了一半的土豆咕噜噜滚进泥土里。好吧，看起来这只地精比较胆小，普莉希拉想。她小时候曾经和一只地精大战了一场，打碎了起码三个盘子和两个花盆，因为它吃掉了她种下去的绿缨草的根。
　　普莉希拉抬起手要敲门，挂着捕梦网和编成串的红穗草的门却先一步打开了，红穗草香薰和灰果茶的气味扑面而来，湿润微苦，像雨后的林地，蓝莓派的香气又增加了一分酸甜。
　　阿丽珊阿姨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普莉希拉。她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身材有些瘦弱，穿着件土褐色的宽松长袍，脖子上挂着晒干的灰果和小珠子串成的项链，暗红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
　　也许是因为脸上肌肉开始松弛，她看起来有些疲惫，但那双暖褐色的眼睛还是和普莉希拉记忆里一样柔和。普莉希拉因为动作被打断而愣了一瞬，阿丽珊已经向前一步抱住了她，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就知道你会在这时候来。”
　　“……”
　　普莉希拉张了张嘴，却觉得自己无论说些什么都很多余。小时候她常常惊叹于阿丽珊阿姨的预知能力，去兰斯顿后她遇见了更多更强大的、具有预知能力的巫师，也知道阿丽珊的资质和魔力水平其实都很一般，但没有一个预言女巫能像她一样给普莉希拉这样的感觉。
　　于是她只是回以一个笑容，跟在阿丽珊身后进了屋子。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暗色的天花板上吊下来无数麻编绳线，末端系着颜色各异的各种小东西，稍微一碰就摇晃着碰撞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柜子上林立着的新奇的小玩意，像是面目朦胧的小雕像，陶瓷的小动物，色彩绚丽的羽毛，零碎而拥挤，热热闹闹地躲在这间小屋里。
　　厚重的窗帘末端垂在地毯上，暗绿色地毯边缘垂着红色的流苏，上面的花纹图案已经看不清晰，但踩上去仍然柔软。
　　熟悉的气味和布置给普莉希拉一种恍如昨日的错觉。她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六岁的小女孩，攥着一把金蕊花站在门口，震惊地、傻乎乎地往里面看，每一样简陋的小东西都是那么神秘，都如此强烈地勾动她的好奇心，连角落里那个断了一脚的矮柜都仿佛隐藏着一段秘密的故事。
　　“来吧。”
　　阿丽珊说。她撩开流苏挂帘，在圆桌边坐下，一杯冒着热气的灰果茶推到普莉希拉面前。普莉希拉也不说过多的客气话，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灰果淡淡的泥土气味融入茶中，热烫地滑过舌尖，流到舌根时已经变成了香浓的微苦。
　　“跟小时候喝过的比起来好多了?”
　　普莉希拉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小时候对这种味道古怪的茶敬而远之，长大了反而觉得很香。她喝了两口茶，又吃了一块果仁饼干，只觉得满口都是杏仁的香气。谁也没有说话，只有从天花板上悬挂下来的鸟形小铃铛发出啁啾似的铃声。
　　普莉希拉喝掉半杯茶，从编织包里取出两个盒子，将深紫色的细长盒子递给阿丽珊。阿丽珊并没有推辞，她接过盒子，动作轻柔地打开，将那条成色很好的蓝紫色拉长石项链拿了起来，水滴形的拉长石内部折射出细长的线状光线。
　　“预知项链……”
　　阿丽珊的声音十分柔和，拉长石有增强预知能力的效果，初入门的巫师学徒会用它来帮助自己进行预言。她将项链戴在脖子上，坠子正正好好悬挂在她的胸口上方。
　　“这个是给蓓珊妮的。”普莉希拉将另一个盒子也往前推了推，“我去店里的时候她正在忙，所以就没有拿给她。对了，阿姨，我想要一些种子，红水梗和黑叶草的。”
　　“她回来看到这个一定会高兴的。”阿丽珊的声音轻柔，“至于种子，你瞧，这是什么?”
　　带着两包种子、热乎乎的蓝莓派、一大包杏仁饼干和晒干的灰果走出阿丽珊阿姨家的时候，普莉希拉又看见了一只趴在洞口吃土豆的地精，不过不是同一只，它更大胆一些，见她出来也只是瞥了一眼，就继续专心吃自己的土豆了。
　　湖边的香木林里生活着不少地精，灌木丛里总有地精洞，不知道现在过去能叫出来多少，她一边抖开飞行斗篷一边想到。
　　米白色的斗篷下摆及腰，两侧稍长，末端各缀着一条流苏。普莉希拉将东西放在斗篷下的挎包里，双臂张开，让轻柔的风穿过斗篷，她在心中念诵咒语，让和暖的风聚集在身侧和脚下，围绕着身体打转。柔软的斗篷逐渐变得坚硬，下摆缓缓扬起，像鸟儿的翅膀。
　　感受到抬升的力量越来越强，她往前一步，脚下顿时一空，夏风托着她飞起来，由矮到高。越过田野与房屋，她往湖泊的方向飞去，小屋赤褐色的尖顶在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中十分显眼，从一个红色圆点变得近在咫尺。
　　普莉希拉轻盈落地，动作流畅地收拢斗篷。它由坚硬地张开变为软软垂下来，布料丝滑，在风里轻柔抖动。她进屋拿了几个土豆，朝着记忆中的灌木丛走去。
　　泥土潮湿而松软，地精洞被掩在茂盛的野草下面，如果不仔细留神就会一脚踩进去。普莉希拉没有使用召唤咒语，而是放开感知，在魔力感知到的浮动变化的图景下，地面上的洞口和地下正辛勤挖掘的地精们的身影无所遁形。
　　她在几个洞口边停下，下面的通道里有四只地精正往上爬。普莉希拉拿着土豆在洞口等着，清晰的窸窸窣窣里，四只黑黢黢的地精拱出毛茸茸的脑袋，抽动着鼻子四下嗅探，沾满泥土的爪子搭在洞口，用一双双豆豆眼看着她，并不怎么害怕。
　　“土地，翻动，土豆。”
　　普莉希拉蹲下来，亮出土豆，冲着地精们比划着，借助简单的词语向它们说明自己的来意，同时将土豆往它们的方向推了推。
　　几个地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视了几眼，胡须抖动着，吱吱唧唧叫了几声，凑过来嗅闻她的手。这些小东西对魔力的感知比一般人更敏锐，普莉希拉任由它们湿乎乎的鼻子时不时蹭过她的手背手指，让它们确认自己的女巫身份。
　　确认完毕后，四个地精各咬过一个土豆，算是收下了定金。于是普莉希拉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土地隆起一道道凸起，紧跟着她的步伐。
　　虽然院中的花儿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但是它们绝大部分都不能留下。地精在土层中穿行，咬断根茎，在地表钻出一条条凸起的凸痕，地下的土壤暴露在空气中，泥土里夹杂着胡须似的根，院子里弥漫着青草汁液和泥土的气味。
　　灰雀清亮的叫声里，地精们簌簌地翻着土，一边将土壤中的蚯蚓和甲虫塞进嘴里，一边挑选合口的根茎大吃特吃，时而冒出地面，时而深潜入地底。普莉希拉坐在门廊下的桌边留意着院内的状况，防止它们挖了她想要留下的部分，譬如些许魔药植物和香草。
　　桌下放了要给地精们的一堆土豆，墙角放着她从仓库里拿出的锄头和耙子。桌上则放着几个浅底白色碟子，里面铺着浸透了稀释后的生长药剂的纸巾。
　　普莉希拉把准备种下的种子一粒粒在湿润的纸巾上排列开来，让它们充分吸收药剂，增加出芽的概率。一包水百合种子有三十粒，这是种很常见也很基础的调和植物，能够应用于绝大部分基础药剂。
　　红水梗和黑叶草放在另两个盘子里，种子各三十颗。绿湖镇上的家中常备药物基本上都有其中一种或两种成分。
　　院内空间有限，她准备先把草药和各类魔药植物种下去，剩下的地方再盘算种些什么蔬菜水果。
　　暮春的太阳已经有了些夏阳的威力，光线慢慢变得刺眼，照在身上也有了些热度，不再像初春那样温柔。地精们完工时，已经快到中午，前后院中的部分区域内满地狼藉，折断的花草乱糟糟地铺着。
　　地精们围在楼梯前探着脑袋，等着说好的酬劳。普莉希拉将一堆土豆分给它们，地精们各抱起自己的一份，一头扎进洞里，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地精们离开了，普莉希拉拿起耙子，把折断的野草野花都耙到一边，露出整片整片的泥土。先是前院，然后是后院。魔法作用下，翻起的泥地波浪般起伏，以她为圆心缓缓往外推，从凌乱变得平整。她在平整的泥土上规划出一块块药田，将纸巾上鼓出小芽的种子种了下去。
　　水百合喜水，药田在更靠近绿湖的后院，田上浇得湿透；红水梗和黑叶草种在前院，浇的水不多。这些植物都是随种随长，几乎一年四季都有收获。除此之外，她把一些香草挖出来，移栽在小花盆里，随用随摘。
　　那株特殊的金边黛子普莉希拉没有动，她把它留在橡树下，看着它花瓣在风中翻出细细的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