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共感后……》翡酌

4、第 4 章

　　池爻站在院子里，视线从两个人身上逡巡一圈。

　　他刚刚给“江烛凛”分了ABC，从对自己的称呼到外形，判定身后要“救他”的这个人是江烛凛C。

　　那台阶上这个双手染血，把小纸人腰斩，还直接点自己大名的男人，就是黄昏时出现的江烛凛B了。

　　“学长。”江烛凛C低声开口，“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但这里很危险，先跟我走……”

　　说着，他就抬手想去牵引跟前的人。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莫名其妙地被拽进这种阴气森森的地方，还遇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要么直接无法思考，要么下意识靠近更温和无害的一方，这些都是人在恐惧下的本能。

　　但池爻却施施然开口：“两位，等一下。”

　　两个男人的视线分别落到他身上。

　　只见池爻摸出手机，在上面尝试按了一圈，然后调出收款码：“那个纸人我和江先生谈好了，售价五十万美金。”

　　他保持微笑，礼貌地看过左右两人：“二位，谁结账？”

　　庭院里有一瞬的死寂，灯笼里挣扎的鸟都没动静了。

　　台阶上的江烛凛B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池爻，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什么处境都不能赖账。”池爻斩钉截铁，眼里没有丝毫困惑，全是对金钱的坚定，“那个纸人是我的传家宝，幼驯染，白月光又朱砂痣……付款支持信用卡，支x宝，一次性且不分期。”

　　“知道了。”身后江烛凛C的手先扣到池爻的手腕上，“先离开这里，出去之后我给你转。”

　　“哦，行。”池爻跟着他转身，“那走吧，赶紧的。”

　　台阶上的人没想到池爻认钱不认人，阴沉的目光随着两人的背影，将要动身时，却看到池爻右手背到了身后。

　　他的手纤细修长，因为常年掐诀的原因，又十分灵活。

　　江烛凛B看了一会儿……很难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人从石头剪刀布比到一二三四五，就差没摇花手。

　　江烛凛C踹开了紧闭的大门，池爻清楚地看到木门上那个“囍”字颤动了一下……那些虫豸受惊后竟然开始吐丝结茧！

　　池爻天生怕虫，不等身边的人催促，跨步就迈出了门槛。

　　门外是成片荒芜的山岭，枯树杂草蜿蜒在萎黄的土地上，一截截坟碑歪斜在大小不一的坟茔前，偶有几根腐败的树枝插在其间，勾着一片随风飘摇地白幡。

　　男人看着池爻惊慌失措的背影，慢慢裂出笑容，双眼里的黑眼珠一点点缩小，渐渐变成了一个极其细小的，骇人的点。

　　“你有没有想过……”他忽然开口，原本浅薄的唇一点点裂到耳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点钱会让你丢了命？”

　　池爻沉默三秒，旋即回头，伸手想去推身后的木门。

　　“没用的。”男人的五官开始异化，面中骤然出现一个小型的漩涡，将眼耳口鼻一点点扭曲，拽入拧转的血肉里，“这是鬼域，没有我的许可，你进不去，他，过不来。”

　　正在尝试开门的池爻动作一顿，但却不是绝望害怕，而是一种试探之后，得到答案的确认：“这样。”

　　他回过头，男人此刻的脖子上已经不是人脸，只是一颗眼球。

　　细小的瞳孔骤然颤动起来，惨白的眼球边缘慢慢渗出了血红色，紧紧地盯着跟前的人。

　　池爻看着它的变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虽然你的脸仿得天衣无缝，但你身上那股阴煞之气，有点太冲了。”

　　“反正露馅了，咱爽快点，来玩个游戏吧。”池爻轻拨了一下手机的背面，细长的指尖从手机壳里挑出了一枚圆圆的硬币，没等怪物看清就握在手心，笑眯眯地说，“猜我手里是字还是花，你猜对了，我就不反抗，让你吃了我。”

　　猎人向来是傲慢的，尤其还在自己的地盘。

　　权当是进食之前对猎物的玩弄，眼球颤动了一下：“字。”

　　咻！

　　一簇火光乍现，瞬间烧上眼球的右手，火势来势汹汹，顷刻就将它伪装出来的人皮人骨碳化成飞灰。

　　池爻看到那颗芝麻大小的黑眼仁迅速颤栗着，大概是因为疼痛，或者突如其来的意外。

　　顷刻间火势已经燎上半身，眼球立即改口：“花！花！”

　　恶火瞬间烧得更旺，将它完全吞没。

　　池爻遗憾地摇摇头，将手里得硬币抛到半空，揭晓谜底：“都错啦，是北斗七星。”

　　眼球愤怒地伸出手想攻击池爻，但火焰却画地为牢，将它生生囚在原地，直到躯干化为一堆焦黑，它倾塌在地上，才从愈演愈烈的火中看清楚，那是一枚天师花钱。

　　正面是北斗七星，背面是古文咒法。

　　花钱在半空旋转，再次回落到池爻手里时，地上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土堆，和荒野里的土坟几乎没什么区别。

　　池爻将花钱把玩在手心，看了一眼毫无变化的四周，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碳灰。

　　这玩意儿没了，但鬼域没解开……和他想的一样，这东西不是本体。

　　还用分身！狡诈！

　　池爻将花钱重新放回手机背后，然后转身轻轻一推，刚刚还纹丝不动地木门就打开了。

　　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之后，池爻看到的就是依然站在台阶上的江烛凛B。

　　哦，应该说是江烛凛本人。

　　关门之前还一脸冷漠的男人此刻半跪在血泊里，气息微喘，手里还拿着那个纸人。

　　池爻看着地上一小滩血，吓了一跳：“朋友，你怎么都不给自己止血呢？”

　　江烛凛眸色极淡地扫了一眼，温沉的嗓音带着轻微的嘲：“要不到钱就回来了？”

　　“你们千金大少爷说话就是难听，我缺钱不行吗？”池爻皱眉，“你试过揭不开锅一个馒头分三餐吃吗？你试过交不起电费只能在大冬天蹭别人家门口的光吗？你试过一条内裤缝缝补补穿三年吗？”

　　他的责问连珠炮似地打过来，江烛凛罕见地愣了一瞬。

　　“……抱歉。”他垂下眸。

　　“哦也不用抱歉，因为我也没试过。”池爻飞快地说，“我就那么一说勾起你的愧疚之心。”

　　江烛凛：“……”
　　那个冒牌货怎么没把你弄死？

　　“而且，我不是给你打手势了吗？”池爻说。

　　“是啊，”江烛凛冷漠地看着他，“我倒是想问你比划了什么摩斯密码。”

　　“多简单！”池爻重复了一遍，“本道长去去就回！”

　　江烛凛第一次觉得交流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从口语到手语。

　　沉默时，江烛凛却发现自己受伤的手被轻轻握住，一股陌生的温暖瞬间落到皮肤上。

　　他苍白的唇抿了一下，撑在地上的指尖缓缓收拢。

　　池爻视线微垂，察觉到他的动作。

　　体力不支了吧？

　　他无声叹气：“起来，我先……”

　　话还没说完，跟前的人却忽然转身，躲开了他的手。

　　池爻眨了下眼，然后就看到江烛凛带血的手迅速地抓到自己领口。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西装的白衬衣，染上血不说，被江烛凛一拽，扣子就这么崩了两颗。

　　紧接着池爻就感觉自己锁骨一凉，江烛凛湿漉漉的手心就这样摁上了他的胸口。

　　池爻再次确认，这人简直就是冰块转世，手冷得吓人。

　　“我草！”他受到了今天最大的惊吓，手忙脚乱地拢住自己的领口躲开江烛凛，“干嘛干嘛，我是干买卖的不是卖的！你少把先斩后奏那一套用我身上。”

　　一旁躺在血泊里被斩成两截的纸人：……

　　然而江烛凛没回复池爻，只是摁住他的肩膀，视线确认什么之后，长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脸，垂眼没再看池爻，低沉的声音有些虚弱：“宅子后面有口井，等月亮的倒影出现在井里的时候，跳进去就能回去了。”

　　这是离开鬼域的方法。

　　池爻捏着衣领的手松了松，一脸好奇：“你这么了解这里啊。”

　　江烛凛皱了下眉，脸色有些厌烦，似乎是不太想和他说话：“出去之后我会把钱结清，也不会追究你和姓宋的事，还不够么？”

　　“财大气粗，心胸宽广！”池爻拱手一拜，“感谢老板，老板大气！”

　　“……”江烛凛别过脸，依然冷硬，“不想死就赶紧滚，没时间了。”

　　池爻非常无奈：“也不是我不想走，可你刚刚摸了我这儿。”

　　他扯下衣领，把胸襟上染上的血给他看：“你看，我已经沾了你的因果了，没那么好跑了。”

　　江烛凛眸底略过一丝异色，似乎有些迟疑，又像在判断他话的真假。

　　“所以，”池爻指腹在血迹上捻了一下，认真算账，“摸一下加五万哦。”

　　江烛凛已经习惯他万事钱为先的形式逻辑，开口：“你现在走，多少钱可以谈，但你再不走想收款也只能烧给你了。”

　　池爻没想到还有这种付款方法，刚想追问这汇率要怎么算，就听到一阵诡异的响声从门前响起。

　　两人回过头，门上首尾相连拼凑成“囍”字的虫豸已经结茧，孵化的振翅声一点点苏醒，形成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扯声。

　　随后，茧破，一只只带着粘稠腥血的蝶挣扎着飞出来，却不是重获新生的自由，而是扑落在地上，以另一种形态铺就成一张红色的道路。

　　从大门蔓延到堂屋，贯穿整个古宅。

　　等最后一只血蝶落地，门上沾粘的只剩下一堆虫茧，顷刻风化后，只剩下一个丧白的“囍”字。

　　门外，坟堆深处，模糊黑影缓缓出现。

　　一道凄厉的唱喏声由远及近：“吉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