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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生唯一 ...

  •   医院,四面斑白的墙壁,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鼻尖。

      冰凉的仪器,贴在尚且温热的皮肤上,监测心率的仪器上,那几根曲折的线,逐渐放平。

      “除颤仪,把除颤仪拿过来。”

      “病人失血过多,血压升高,心率降低,随时都有休克的可能性。”

      “Rh阴性血,再调四个单位。”

      “主任,已经没有库存了。”

      “再去调,联系其他医院,亲属之间也互相问问,有没有跟患者同一血型的。”

      “……”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主任,到目前为止,医院还没有联系上亲属。”

      “什么?”

      话落,整个忙碌的手术室里,好像有一瞬的停滞,医生眼中的怜悯,很快就被坚毅替代。

      “那就去联系其他医院,快点。”

      周围的一切事物都随着意识昏昏沉沉,他们好像很忙碌,但落在棠晩眼中,又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一点都看不懂,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呀?”

      思绪逐渐涣散,全身上下无数的细胞,好像都在叫嚣着。

      “好冷,好累。”

      一个自杀的人,值得被救吗?

      手腕上的刀口深深浅浅,新伤叠着旧伤,好像致命,又好像是那样的无关紧要。

      在彻底失去全部意识,陷入昏迷前,全身的灵魂,都好像被抽离。

      【这就是死亡带来的感觉吗?痛苦,却再没有精力去挣扎。】

      二十三年的爱恋,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从暗恋的苦涩,到正式交往的欣喜,从校服到婚纱,从小尾巴,到女朋友。

      终于还是在棠小姐一场又一场的自杀下,落下帷幕。

      都说青梅竹马,永远比不过天降,更何况这个天降,还是宋清心中的白月光呢。

      而这一切都要从很早很早以前说起,一个漫长又简短的故事。

      棠宋两家是世交,棠晩的父母,生意做的很大,常年出国,居无定所。

      母亲就将年仅五岁的棠晩,托付给宋家照料。

      或许是命中注定,在棠晩第一次隔着玻璃,在钢琴房里,见到被风吹起了纱帘,背后那个弹奏圆舞曲的少年时便一眼万年。

      从此,心甘情愿成了宋清背后,随处可见的小尾巴。

      宋清打球她递水,宋清疯玩她放风。

      宋清这个人,脾气真的算不上好,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大少爷的做派,但好在,他护短,自己欺负棠晩可以,别人,不行。

      他为棠晩挡过狗,被那条狼犬咬伤,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还能笑着说一声。

      “怎么样,晚晚,哥哥帅吗?”

      这时棠晩就会一个苹果砸过去,边哭边笑道“帅死了。”

      他替棠晩揍过人,吊着石膏去上学。

      同学们都嘲笑他是独臂大侠,他也不在意的摇摇头。

      “小爷那是为了妹妹,勇士的胸章,你们懂不懂?”

      这时棠晩会跟着大家一起笑。

      他半夜背着发烧的棠晩,赶到医院,忙上忙下,亲力亲为,直到自己累的昏睡在病床边。

      等棠晩醒了,说上一句。

      “傻不傻呀,等我们一起病倒了,在旁边支张床,当病友吗?”

      那时,棠晩一直觉得,他们能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慕听雪的出现,一切都变了。

      宋清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宋清了。

      那天,学校的操场上,阳光明媚,宋清牵着一个女孩,跑到自己身前,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是棠晩这一辈子都不会忘怀的。

      “晚晚,你看,这是哥为你找的嫂子,怎么样,好看吗?喜不喜欢。”

      慕听雪伸手道“你好,我叫慕听雪,是,宋清的女朋友。”

      那一刻,棠晩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了,耳边只能听见嗡嗡的轰鸣声。

      唇角上的笑容就那样不尴不尬的挂着,喉咙里溢出的字眼,哆哆嗦嗦,好似下一秒就要破碎。

      “你,你好,我是棠晩。”

      慕听雪脸上挂起笑意,是那样的大方得体。

      “嗯,听宋清提起过,他妹妹。”

      快乐是他们的,没有人会注意到,暗恋是一场单向的游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永远见不到暖阳,又谈何靠近?

      只是宋清不知道的是,棠晩对他的喜欢,只差摆在明面上,因此,从初中,明里暗里的针对。

      棠晩这个特别的角色,是宋大少爷众多迷妹眼皮子底下,那颗难以忽视的沙粒。

      座椅上的胶水,课桌上的涂鸦,抽屉里的蟑螂,厕所里的凉水,一场无声无息的校园霸凌,在众多幼稚的孩子中没有底线的上演。

      但好在,棠晩以为,这一切都只能证明,她在宋清眼中的不同,所以她不想用这些去麻烦哥哥。

      直到后来,但她真正意识到了,喜欢,是藏不住的偏爱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高三那年,股市波动,宋氏集团,因为一时政策失误,面临空前危机,整个集团濒临破产。

      当时的宋家在商场上急需有一个商业伙伴倾囊相助,但往日里所有称兄道弟的门户,皆退避三舍。

      宋伯母知道,自己一直喜欢宋清,黔驴技穷下,竟想到了联姻这一法子。

      宋棠两家是世交,宋家出事,棠家不可能坐视不理,但宋家这次的这个窟窿太大,棠晩的父亲,也不可能倾家荡产,拿出公司的所有流动资金,去帮宋家。

      但如果是倾尽所有,去帮自己那个唯一的女儿,一个爱女如命的慈父,他会。

      所以宋母求上了远在国外棠晩父亲,父亲打电话回来,询问棠晩的意思。

       “晚晚,你喜欢宋清吗?”

      骤然接到这样一通问话,棠晩脑中的思绪,几乎在一瞬间,便拧成一团乱麻。

      “父亲,为什么这么问?”

      棠父在电话那头,道清了始末。

      “宋家现在急需一个有能力帮助他们度过难关的商业伙伴出手。”

      “但以他们的资金链,要面对所填补的窟窿,我们若是出手相助,还是有些勉强,或许需要问问你外祖父那边。”

      “但林家和宋家可没有一点关系,想要请动他们,没有你这个外孙女在中间搭线,是万万不可的。”

      “总之,我知道,你好像喜欢宋清,要不要帮他们家,这件事情,还是你来决定吧!”

      电话挂断后,棠晩独自一人,坐在床沿边的地上,思考了很久。

      最终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宋清。

      在那通电话里,宋清的语气无比焦急,但依旧还是耐着性子,告诉自己。

      “晚晚,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能解决。”

      一句话,天堂与地狱之间,一丝的庆幸,一分的侥幸,余下的便只有意料之中的理所当然。

      但宋清这话,却明显是说早了。

      宋清的母亲,到底还是知道了他与慕听雪的事。

      后续也不知道都用了什么方法,让慕听雪自动退出,总之等棠晩再次见到宋清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变了。

      从小到大,棠晩从未见过他这样的无措茫然颓废。

      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凌乱的房间,松垮的衣饰,眼底的乌青,凌乱的胡茬,双手抱头的男人。

      在抬眼见到来人的那一瞬,眼泪夺眶而出,沙哑的嗓音,好似吊在风中,风化已久的枯木,受到摩.擦,发出最后的悲鸣。

      “晚晚,怎么办,我找不到她了,再也,找不到了。”

      那一刻,棠晩只觉心都碎了,但心碎之余,她却依旧可耻的产生了一分庆幸。

      扑过去抱住了蜷缩在角落宋清,从小到大,终于有一次,她棠晩也能让宋清依靠了。

      “宋清,我们结婚吧。”

      闻言,宋清微微一愣,抬眼时有迷茫,不可思议,背叛的伤心,现实的绝望,妥协的无奈。

      “晚晚?”

      “不会的,不会的。”

      “难道连你也要来逼我吗?”

      “你也背叛我,和她,和她们,和她们一起,连起手来,逼我妥协?”

      那一刻,棠晩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一刻,比那时更能读懂,宋清眼底的情绪。

      虽然有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种救命稻草吧。

      如果这时,自己说不是,宋清会信,然后照样不妥协。

      他,会就这样,歇斯底里,将自己彻底摧毁的同时,与这个家,一起两败俱伤。

      所以,她回答“是。”

      伸手掰过宋清的肩膀,语气中是两人从小到大,所有的对话里,从未有过的坚定与郑重。

      “是,你听到了吗?宋清,其实,从小,我就一直喜欢你,所以我一面告诉你宋氏面临的危机,逼你抉择,一面又在演戏,配合着宋阿姨,将慕听雪逼走。”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从你将她带来我面前的第一面,我就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不好,是因为你喜欢她。”

      “凭什么她一出现,就抢走了从小到大,在你身边,那个原本属于我的位置?”

      “所以我逼她走,用宋氏,用你宋清往后的前途,宋清,你要还是个男人,就不要辜负了慕听雪为了你的退让!”

      “宋氏还需要你,宋家还需要你,伯父伯母还需要你,慕听雪也需要你。”

      虽然棠晩的最后一句,也该加上一句,我也还需要你。

      但那时,她忽然就不敢了。

      宋清真的很优秀,这辈子,大概除了慕听雪的事情上,他就再也没栽过第二个跟头吧。

      宋氏在棠家和林家的帮扶下,终归顺利的度过了那一次的金融危机。

      随着房地产,网络代购等多方面新势力的崛起,宋家的生意渐渐蒸蒸日上。

      那一日,从宋清眼里见过的那些复杂的情绪,棠晩此后数年,再也未曾见过。

      他们的生活好似又回到了原点,只是生活中,谁也不曾再提起那个慕听雪,就仿若昙花一现,不曾出现在任何人的生命中。

      但只有棠晩知道,两人之间的隔阂,是再也回不去最初的天堑。

      直到又过了七年,棠晩25岁生日,和他的生日礼物一起到场的,是慕听雪回来了的消息。

      曾经总以为,那个从小守护自己到大的哥哥,即使一时的气愤,但他终归是懂自己的。

      懂自己的为人,懂自己的性子,懂自己即便再喜欢他,也绝对不会做出拆散他们的举动。

      棠晩总以为,七年,只是两人一辈子漫长岁月中,一段不经意的吵闹,就和从前一般,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她还是错了,就和当年,宋清算错了,丢了慕听雪一般,只不过,这一次,棠晩丢的,是自己。

      再后来的三年里呀,棠家大小姐,自甘堕落,插足别人的感情,已权势上位,却还不被自己的未婚夫放在眼里的传言,在上流的圈子里越演越烈。

      几次,家里要出手,也都被棠晩拦了下来。

      宋氏,在宋清的掌握下,短短几年,早就不一样了,况且,只有还能忍,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次绑架。

      小说情景般的套路,恶毒女配和白月光的角逐,答案,不用猜,就浮于纸上。

      一片空荡荡的仓库里,两个绑住手脚的女人,和外边一群刀口舔血的劫匪。

      看,多么熟悉的套路。

      那是慕听雪回国后,棠晩与这个姑娘,第一次的交锋。

      悠悠转醒,眼前一片黑暗,奋力挣扎却终归无济于事。

      身旁的慕听雪许是觉得她麻烦,直接开口道“别挣扎了,省点力气吧,你是挣不开的。”

      棠晩闻言,微微差异,只是被蒙上布条的眼睛,让她一时无法确定对方确切的位置。

      “听雪?是你吗?”

      慕听雪“是我,三年了,晚晚,没想到再见,是在这里。”

      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棠晩听在心里,竟莫名觉得,这不该是一个白月光对上情敌的态度。

      身体逐渐冷静,手脚渐渐放松下来。

      棠晩真的就好像是寻常聊天一般的语气自嘲道“是呀,宋清一直都把你保护的很好,好像,就生怕我把你吞了似的。”

      慕听雪皱眉“晚晚。”

      棠晩一点都不想听她接着说下去,没有给过话茬,便继续道。

      “可是这么多年了,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我,就算我真的想对你做些什么,可是以我现在的能力,我又有什么方法,去越过他宋大少呢?”

      棠晩一直都打心底里知道,慕听雪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孩,但没有想到,她的性子好到,就那样听着情敌,讲述完了她心底所有的不甘。

      那个寂静的夜晚,她们好像久别重逢的故友,一个说一个听。

      只是温馨的片段总会被打破,宋清理所当然的做出了决断,当着所有媒体朋友的面,选择了慕听雪。

      在世人歌颂着他们的爱情的同时,没有人会扫兴的提起,那个卑鄙的棠晩。

      就连棠晩自己,都好像已经放弃了自己,整整24个小时,也不曾问出,慕听雪明明知道事实,为什么从未和宋清解释过什么。

      又或许是解释过,只是宋清不想听,又或者不在意。

      她累了,太累了。

      累到已经忽略慕听雪的那句“晚晚,事情或许和你想象的不同,别放弃呀。”

      只是那样的话,棠晩觉得,多半是安慰吧,看啊,故事中的主角就是具备所有美好的道德,即使面对自己这样一个卑劣的人,也愿意费心去编织一个美好的谎言。

      浑浑噩噩的醒来,已经是医院,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守在她床前的那个人,是慕听雪。

      而令她更加无法忘怀的,是后来,两人相顾无言时,推门闯入的宋清,和他嘴里吐出那些冰凉的话语。

      “棠晩,你又想干什么?”

      躺在病床上的棠晩闻言一愣,过了好半晌,盯着来人冷峻的面庞,是南阳陌生又熟悉,嘴里竟也是半个字也无法吐出。

      倒是一旁的慕听雪,替她说起话来。

      “好了,阿清,这是晚晚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她,就再也不像从前了呢?”

      “听雪?”宋清看到说话的人是慕听雪时,眼神终于有了片刻的缓和,但也只是一把将人拉到身后。

      就和防着洪水猛兽一般,对着棠晩警告道“那是她活该,自找的,怪谁?”

      “棠晩,我告诉你,我早不是七年前的那个宋清了,这一次,无论你使出什么手段,都休想在伤害听雪半分。”

      “听雪,我们走,这个恶毒的女人,指不定这一次的绑架就是她和绑匪串通在一起,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你可别因为一时心软,被她蒙蔽了。”

      是呀,恶毒的女人,两人走后,躺在病床上棠晩,第一次如此安静的望向窗外。

      或许真的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恶人自有天收,彼时棠晩27岁,正值花儿一般的年纪,却被医院诊断出急性白血病。

      一般像这种晚期的癌症,治不治,治疗干预后又能活多久,都成了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尤其还是在她确诊了中度抑郁的情况下。

      既然,往后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那与其病死在病床上,让所有人伤心,那还不如由自己来结束,还大家一个美满。

      想通了这一切的棠晩,又变了,就像多年前的宋清一样。

      歇斯底里作天作地,让所有曾经向她靠拢的人,渐渐远离。

      无数次的割腕自杀,只是预演。

      血友病的人,一点小伤都能致命,哪有死不成的说法呢?更何况还是拥有Rh阴性血的棠晩,只是她还不敢,自己还有事没有做完。

      拿起刀的那一刻,就已经计划好了,久而久之,当自杀成习惯,等到真的想走的那一天,也不会在有人在意。

      新闻媒体的播放,也只是,这个作天作地的棠小姐,终于,把自己作死了。

      28岁生日。

      终于到了这一天,喜欢宋清的第23年,从五岁开始,到这里,就结束了吧。

      毕竟这些年,真的太累太累了。

      宋清,我放过你了,也放过我自己。

      慕听雪说的对,我们,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了这一步。

      或许是16岁那年,你第一次将她领到我跟前,那样开怀的笑容,是从前那么多次回忆里,我永远找不到的情谊。

      或许是17生日那天,从你送错的礼物里,我发现了,你生活的重心,渐渐朝她偏移,慢慢忽略了我的喜好,渐渐只记得有关于她的一切。

      又或许是18岁那年,一通电话里,在万千个选择中,再难,你都选了她,却不是我。

      “宋清,我早该明白了,当我永远是你心中的第二顺位时,我就该退出了,在这场名为爱情的角逐里,我是个彻彻底底的输家,我是输的彻底,但我还是棠家的女儿,我不能输掉最后的尊严。”

      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小刀,在千万个演习中,总有一个,会是真的。

      小刀渐渐划开皮肤,刺痛随着鲜血一起蔓延。

      双手无力的垂下,身体放松下沉,没入浴室的大缸。

      洁白的裙角,渐渐被血色的水花,染上一抹嫣红。

      冰冷,绝望,窒息都抵不过一重又一重的无力感。

      大脑明明清晰的知道危险,手脚却早已失去了所有能够行动的力气。

      在失去意识前,至少还能留下一句。

      【就这样吧,看啊,没想到死前,我的血液,也能染红一件衣裙。】

      多么好看,多么美丽,犹如一个坠落的纸鸢。

      意识昏昏沉沉间,有破门而入的声音,是慕听雪。

      后来的她好像做了很多,但棠晩已经不理解了。

      ……

      手术室外。

      抢救室手术中的灯还一直亮着,门上那道红色光芒是那样的刺眼。

      但医生却已经透露过,这个病人,已经宣告死亡,只是慕听雪不信,坚持要他们继续抢救。

      才导致门上的那抹红光,一直未曾暗淡,可事实是怎么样的,门里门外的人,又有谁不是心知肚明?

      宋清姗姗来迟,其余的人,要么是被这一年中,棠晩的态度伤的太深,渐渐远离,要么是还接到消息,还在赶来的路上。

      棠晩的魂魄飘在空旷的走廊里,第一次见到那个平常就连对她这个情敌,都无比温柔的慕听雪发了火。

      见到匆匆赶来的宋清,二话不说,几步上前,扬起手就一巴掌扇在了宋清那张人神共愤的俊脸上。

      啪的一声,格外的响亮,扇的对方脑袋一歪,嘴角竟冒出了血丝,娇生惯养的皮肤,也迅速红肿起来。

      明晃晃的一个巴掌印,落在一个总裁的脸上,棠晩竟第一次从宋清这感到了滑稽。

      “可是,为什么呀?慕听雪你究竟为什么要打宋清呢?作为一个情敌,我走了,你们俩不应该很开心吗?”

      只可惜这些疑问,作为灵魂状态下的棠晩,终究无法从两人之间得到答案。

      慕听雪扇完一巴掌还不够,继续抬起手来,就要再来一次,却在离宋清脸颊不过几寸的位置,堪堪停下。

      随后便犹如失了全身的力气,退后两步,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自嘲道“是呀,我同你一个病人,计较什么呢?”

      宋清闻言,默默的抬头,这一次声音中的嘶哑,仿若隔世。

      就连棠晩也没想过,能有一天,宋清会因为自己,发出与当初,困于黑暗闭塞的房间里,少年的脊梁,被权势强硬压弯时,同样的不甘。

      “晚晚呢?”

      慕听雪嘴角勾起嘲讽的笑道“你不是看到了吗?”

      宋清深呼一口气,继续道“我说,晚晚呢。”

      慕听雪“死了。”

      “不会,她不会!”话落,宋清几乎一把上前拽住慕听雪的衣领,眼睛死死的瞪着,眼中充盈的红血丝,看着飘在一旁的棠晩,都害怕。

      “她不会死,你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明明手术室的灯还亮着,医生还在抢救中。”

      “他们都没放弃,我们凭什么要放弃?”

      棠晩皱眉,像小时候一样叉着腰训斥着宋清“哎哎,宋清,你干嘛呢,你这又作什么妖?打老婆,小心判你一个无妻徒刑哦。”

      只是话音还未全部落下,她便从宋清口中听到了一个令她震惊的事实。

      眼见一通发泄无用后,宋清眼中有大滴大滴的泪水砸落。

      声音渐渐微弱,只是抓着慕听雪衣领的手,却不愿意放开,就好像当初,那个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的宋清。

      “慕听雪,你是不是恨我?你就是在报复我,报复我明明知道,晚晚喜欢的人,那天在琴房弹圆舞曲的人,不是我,是你。”

      “所以你恨,恨我代替了你的位置,恨我捷足先登,又以权势压人,不让你告诉她真相。”

      慕听雪“可你最后也没告诉过她,不是吗?不过一报还一报而已”

      宋清“是,一开始只是想逗逗她,我承认,那时候的我很恶劣,可是慢慢的,我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

      少年热烈且张狂,如果不是真心喜欢,如果只是把棠晩当成妹妹,谁会替她赶狗,替她揍那些欺负她的混混,替她过每一个父母不在身旁的生日,替她记下每一个喜好,即使生病了,也不愿假手于人。

      那只是因为简简单单的一个喜欢。

      但棠晩不懂,不懂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人的口风,怎么突然就变了?

      【看样子,宋清他,喜欢我?】

      生不逢时,命不逢时,此时的后悔,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

      棠晩心里想着,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宋清“你说的对,一报还一报,可为什么,都还到她身上?慕听雪,我后悔了。”

      慕听雪“我也后悔了,后悔我们的自以为是,要是,当初,你找到我的时候,我不帮你这个忙就好了。”

      “不帮你,一起骗她就好。”

      【他们到底瞒着我什么?】

      悲伤之后是沉寂,一片混沌之下,开启的是尘封的记忆。

      【我忘了,忘了?】

      【我到底忘了什么?】

      一阵扭曲袭来,原来就连灵魂也会痛苦到战栗。

      【是呀,是我忘了。】

      还是那一年,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个宽阔到令人舒适的操场上。

      那一场史无前例的7.8级大地震,那一柄穿透胸膛的钢筋,可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嚷。

      “晚晚!”

      因为高一和高三的两个班级,也同样是宋清那家伙和自己在校园里唯一撞上的体育课。

      明明就在前那么几分钟,老师宣告大家自由活动,棠晩就如往常一样,寻了方风水宝地,径自躺下,使唤着宋清去给自己买水的。

      然后呢?

      身下突然一阵晃动,胸口处传来一阵猛烈的撞击。

      钢筋刚刚插入的瞬间,人是没有任何感觉的,有的甚至是茫然。

      耳边传来宋清的呼喊,脑中的思绪突然就变得混沌,理不清对方话中的意思。

      直到那种剧痛后知后觉的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的从嘴里流出。

      “宋……宋清。”

      宋清几乎手脚并用的朝女孩跑来,当跪在身前时,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只能笨拙的用双手,拼命堵住那流血的伤口。

      “晚,晚晚,晚晚,你怎么样,晚晚,晚晚。”

      “傻子,你……难道,只会说……这一句了吗?”

      话落,棠晩使劲扯起嘴角,试图露出与平常别无二致的笑容。

      但脸上的肌肉却不受控制,怎么做都显得牵强,反倒是那血液,更加不受控制从嘴里的溢出。

      “晚晚,晚晚,你不要说话,晚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晚晚。”

      “傻子,要……活下去。”

      不然怎么说,阎王要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呢。

      明明就在教学楼里,地震的那一瞬间,还有那么多人被掩埋在废墟底下,都能得到生的希望。

      成为那一个幸运的幸存者。

      但棠晩就算处于一个空旷的操场上,却能那样准确无误的被楼上砸下的钢筋,这么正好的刺中心脏。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便当场死亡。

      棠晩死了,也没有死。

      准确的说,是另一个时空的棠晩死了。

      而在万千个平行宇宙中,终于让宋清找到了一个人。

      从前那个,喜欢棠晩的慕听雪,一个超出时空的任务者。

      ……

      时空管理局前,来了个年轻人,在原地跪了整整七天。

      不吃不喝,没有水源,人类的极限也就三天。

      但他却撑了那么久,嘴里一直念叨的只有两个字“晚晚”

      来来往往的任务者,系统,都不知道他是以一个什么样的信念支撑下来的。

      但最终,还是有人心软了。

      那是一个坐着轮椅,苍白又略显病态的少年,被另一个男人推了出来。

      顾言掩面轻咳,看着眼前,神志已然不清的宋清道“你一定要救她吗?”

      宋清闻言,惊喜的抬头,随后便坚毅的点头道“是,求求你,我知道,你们有办法。”

      顾言“可是你也要知道,人死不能复生。”

      宋清将头重重的磕在瓷砖的地板上,砰砰作响。

      “求你,救她,求求你了,只要能救她,无论什么代价。”

      顾言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沈容音,这才继续道“好吧,但你要知道,人生终是有舍才有得。”

      “你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为此付出同等的代价。”

      “你的命,我不需要,它应该留给更它需要的人。”说罢,抬手,掌心渐渐聚起一层光晕。

      看着这团光晕,顾言继续道“你的故事令人感动,但我无法明目张胆的为你走什么后门,命你留着,这里有个小世界,棠晩的魂灵,可以转生到这里。”

      “你也可以跟着进去,你们从前,不会改变,但从17岁这天起,她的命数就尽了,到时你若还想替她续命,就得用记忆,作为交换。”

      “去吧,这是我能为你们争取到的,最大的权限了,只是这一去,从此,你的命就不再是你的,而是整个时空管理局的。”

      可即便如此,宋清也没有任何犹豫。

      慕听雪作为放水一号,私自带普通人进入时空管理局所涉范围,又实在不放心宋清一人。

      就自请随他一块进入新的小世界副本。

      可棠晩,这一世,却结结实实的活到了28岁。

      如果不是自杀,或许还有下一个38,48,58,68,在时空管理局的庇佑之下,只要宋清还有东西能够付出,棠晩就能一直一直,活在这一刻由宋清亲手为她编织出的美梦里。

      而宋清,自也害怕终有那么一天,当谎言维持不下去的时候,棠晩还爱着自己。

      所以才联合慕听雪,自导自演了这样一出闹剧,加上记忆的缺损,有些时候,竟当真忘了

      说到底,苦心编织的美梦中,谁又在戏里?谁又在戏外?

      想起一切的棠晩,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的往下掉。

      嘴里却只能呢喃着“傻子,谁要你救了。”

      宋清说的不错,曾经的一眼万年的少年,不过是刚巧剪了短发的慕听雪。

      可之后呢,真正慢慢动心的人,是他宋清。

      “宋清,你这个傻子,我喜欢的,一直都是那个,会为了棠晩挡狗,最后被咬的被迫在家静养一个月,还能笑着说,哥哥我帅吧的宋清。”

      “是那个从小守护棠晩,为了棠晩,和校外的混混打架,最后吊着一只石膏手,被人叫做独臂大侠,还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的宣扬,这是勇士的勋章的宋清。”

      “是那个能记住棠晩所有喜好,在棠晩生病时,日日夜夜照顾,从不敢有片刻离去,更不愿假手于人的宋清。”

      “更是那个,在管理局门前,直挺挺的,跪了七天七夜,滴水未进,最后,宁愿用记忆,灵魂,自己的一切一切去交换,只愿让棠晩好好活下去的宋清。”

      “可是呀,千不该万不该,宋清你最不该的,就是没有问问棠晩愿不愿意,在没有你的世界,活的恣意潇洒。”

      好像某一刻,时空相连。

      医院的走廊上,两个颓废的人,跨越时空,看到了那抹漂浮在空中,属于棠晩的魂灵。

      宋清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下意识的伸手,却最终扑了个空“晚晚。”

      棠晩“傻子,从前一直说你傻,没想到你还真傻呀。”

      宋清“晚晚,对不起。”

      棠晩笑着却又带着抹不去的哭腔“迟了,宋清,这一次,我不原谅你了。”

      宋清“晚晚。”

      棠晩“宋清,即使没有17岁之后的日子,但在那之前,棠晩,就一直都是,在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呀。”

      看着女孩逐渐透明的灵魂,宋清几乎乞求一般道“晚晚,不要走,好不好。”

      他是真的不知道,如果这一次再度失去,在这样的大千世界里,又该到哪里再去寻找,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棠晩“不要哭,宋清你说过,在妹妹面前,哥哥永远都是坚强的。”

      “生老病死,明天和意外,谁都不能幸免,17年,28岁加在一起,你早就为我偷来了那么多的时间。”

      “宋清,你还记得攒攒吗?”

      宋清闻言连连点头“记得,我记得,那只小兔子,我们的晚晚最喜欢它了。”

      棠晩“是呀,那时候想要好多好多的钱,总觉得有了钱,爸爸妈妈就不会再到处跑了,所以给它起了攒攒这个名。”

      “可攒攒走时,我好痛,心痛,那时你就说,晚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攒攒走了,我们要笑着送它离开,不然,它会不安心的。”

      “果然,如你所说,连续一周,我都梦到了它。”

      “那时候我没能做到,现在,宋清,轮到你了,要……笑着,看我离开呀,不然,我也会,不安心的。”

      说罢,棠晩目光转向一旁的慕听雪,继续道“还有听雪,谢谢你,无论从哪个方面,前世今生,我才想起,好多的困难,总是你在背后,默默相助,不然,我那17年的人生哪有那么顺利呢。”

      慕听雪闻言,抬眼时,眼底是一片模糊“ 不是的,晚晚,是我对不起你,如果那一天,我没有接到其他任务,我就不会离开,你也不会死。”

      棠晩“可,这才是命呀,是我该有的命数,不是吗?”

      “当年以为是小哥哥,结果原来,是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呢,真是对不起了。”

      “但是如果能重来,真想再听一遍,听雪你弹的圆舞曲。”

      “是小时候,妈妈每次回家时,总弹的一首歌。”

      或许年少时不知事,将听到这首歌的喜悦与期盼,误认成了大人口中的爱情。

      耽误了那么多年,实际上,一眼万年的人,又何止那扇玻璃窗外的小姑娘。

      渐渐消散的魂灵,最终都将化作天空中的星子。

      照亮世人前进的方向,也同样照亮了爱人,回家的路。

      但要记住,当天上的星星低落的时候,就是我在想你。

      ……

      与此同时时间管理局内部。

      沈容音看着顾言手中拿着的透明玻璃瓶,语气满满的宠溺道“为什么要骗那些小孩呢?”

      顾言右手摩.挲着着透明的星星瓶,嘴角带笑道“等待,是个长久且无望的事情,尤其是像这样一种,不知道尽头的等待。”

      “棠晩的魂灵,总要和宋清的记忆呆在一起才好,留下一分,是为了留住这份牵挂,以待来日。”

      说罢,仰头向上方看去继续道“况且,师兄,几千年,你不苦吗?有没有一刻,想过放弃,不愿意在继续等我了?”

      沈容音闻言,俯身,朝顾言额间,落下轻轻一吻道“不曾。”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凝望着星星瓶中,那破碎的魂灵和即将成为时空管理局任务者的宋清。

      或许有朝一日,相爱的人还会在别的地方重逢。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此生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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