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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亏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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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渊城的小鬼说你受了伤,严重吗?”木擎四下扫看着云涵,心怕他出了个什么好歹。
云涵思虑过后回他:“没事。”
对于此回答,木擎并不太满意,从前不管受多重的伤,云涵都会说“没事”,可那都因为他是天庭的陵光神君,不能软弱,会叫人笑话,现如今不需要他去做天庭的陵光,没人会笑话他。
木擎道:“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做鬼王宗玄。”
云涵道:“我做鬼王且不是抢了你的位置?”
木擎扬洒道:“我大度不与你争。”
木擎勾唇似笑道:“真的不考虑吗?”
云涵回绝道:“不了。”
木擎也不勉强他:“好吧,反正鬼界永远有你一席之地。”
见云涵踌躇不再往前,这一路上显然是有话要和他说,憋了这么久,木擎道:“你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云涵挣扎许久,才发现如今的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说的话都要斟酌一番,千年前的他不会有多余喜怒哀乐的心绪,现在就像是被绊住令人不畅快,总觉得堵上了什么,难以说清。
他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
当所有的话说不出口时,他总会有旁的话术遮掩过去。
云涵淡淡说着:“都不重要了。”
不重要他也懒得问了。
就算知道了木擎为什么隐瞒焉时弃和迟离的事,那又能改变什么,什么都不能,好像只会给自己徒增不必要烦恼。
木擎抬手碰了碰他的肩,轻叹一声:“总感觉你不一样了,是变小后活得更自在了吗?”
云涵:“……”
木擎宽慰道:“不过这样也好,等此次的事过去后你就可以去无忧无虑游览世间山河,届时若带有心仪的女子回来就再好不过。”
说此话时木擎余光瞥到云涵仰头瞧着渊城建设辉煌的模样,金色眸子中尽显诧异,也不知有没有听见自己所说的话。
云涵记得在千年前,渊城不过是连名字都没有的荒芜之地,现如今在祁天的管制下也能混得风生水起,如此看来被小鬼簇拥而又害怕的祁大人也并非只有蛮力。
木擎想了想,道:“过往你连邪灵横生洞口都能炸毁,这次不过区区熔浆,你浴火比此强悍不知多少,肯定能成功。”
云涵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作势要走,木擎紧紧跟着,忙不迭说道:“但你也知道,浴火很强需得靠无上法力支撑,你懂我的意思吗?”
云涵冷漠回道:“不懂。”
木擎捅穿那层云涵不愿意面对的窗户纸:“彼岸花禁制水镜主可解,迟离拽着那花压根没什么用。”
云涵打断他:“就算没用那也是他的东西,他不愿意给,我又有什么办法。”
木擎道:“他连护心鳞都愿意给你,我不信一朵妖花他会不给。”
云涵语气不善道:“你想说只要我开口他就能奉上这三界仅此唯一的彼岸花?”
以木擎多年来的了解,虽不可置信,但不能否认若再继续扯着彼岸花不放,云涵一定会生气。
尽管如此,木擎还是在他底线上不断试探:“岑洛怀疑此次熔浆与你有关,一旦让他确定了你没死,甚至还当了一把天庭的神裔,你觉得他会不会再度猜忌你,将你已神陨的消息变为真的。”
没有神力一日,他便危险一日,连南明戟都使用不了,谈何自保。
“那也是我和天帝的事,与迟离又有何干系?”云涵说的明白:“护心鳞的事我本就难以偿还,难不成还要因为他们所忌惮的神力去给他找不痛快?”
倘若他真的靠彼岸花恢复了神力,迟离就会成为这世间“助纣为掠”者,下场不会比当年的自己好到哪去。
就算木擎多次在他耳边吹嘘这迟离有多桀骜,有多么不将那些框束的条列放在眼里,可始终云涵做不到自己明知后果如何,还要自私将事情牵连到别人身上。
见劝说不动,木擎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云涵不愿连累迟离,他放过所有人,可那些人不一定会放过他。
“没有神力我也可以撑过这次的熔浆,”云涵想要他放宽心:“我死不了。”
这句话是事实,他无法神陨,便承受更大的痛苦。
长久的静默下,木擎眼底阴郁浮出,也似妥协后说给自己听:“不死之躯往往是诅咒。不值得一提。”
“我会随便寻个地准备涅槃之力,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了。”神州及人间的根据点,云涵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他硬生生岔开原先的话,木擎沉闷道:“你知道的,我并不想让寒间炼狱变为千年前水镜那样被攻打的噱头,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出一点差池。”
恢复神力是木擎所愿,也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法子。
偏偏云涵不愿意,他们都清楚一旦神力恢复,南明戟被天庭看管,有了动静也会被第一时间知晓,安生日子就真的没了,他与天帝注定只能有一方存活。
云涵出了渊城,木擎没有跟上去,不知觉间走到了一条熟悉的街头,比先前更为热闹,细细回想着这条路正是千年前被矛允和盾神两位神官一通搅乱的地方,他记得前面有处大水缸,沉了这么久早已被搬走了。
街道上的小鬼摊贩看他在此站了很久,不发一言,瞧着也是可怜,便向他招了招手。
“小公子呀,今新鲜出炉的咸菜饼要不要来一个呀。”
云涵拒绝的话还未说出,身后传来余音缭绕的声音:“来两个,谢谢。”
云涵侧过身,迟离上前接过付了碎银,他目光柔和不带攻击朝他走来,将买来的饼分了他一个。
鬼使神差云涵接过了,没问迟离为什么还没有回神州,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谁也没能想到,曾经天庭最风光的陵光和现在天庭提起仰慕惧怕的孟章正坐于鬼界街巷的阶梯上。
“他家的咸菜饼很好吃。”迟离手上沾了油,随意擦在了衣角上,他不断说着话:“我每次路过都会带些回去,还有在前面有家染坊,他家的布匹手感特别好,颜色很艳丽。”
云涵小口吃着手里的东西,出乎意料没有挑拣。
迟离对鬼界的熟悉,全来自七百年前开阔忘川时的奔波,只是令云涵没想到的是,连最为寻常的一条小街道都被迟离了如指掌。
“迟离,”云涵问他:“你无事可做吗?”
迟离道:“有啊。”
云涵:“那你在这浪费时间做什么。”
迟离视线移在身旁的人脸上,道:“待在你身边就是最大的事。”
云涵:“……”
迟离面不红,心却跳的异常快速:“我以前说过,我会陪着你的,永远不会离开。”
那时候云涵不信他的话,认为他是小孩心性,时过境迁,无论再怎么也没想过迟离是认真的。
可也正是这份赤诚,从不要求回报傻傻守着那座空殿,明知陵光神君不会回去了,却还是像个傻子一样擦拭着殿里的物品,就这么静静等着。
“神州没什么大事非得我去,至于地火我已经托阮游宁和溟尚清去办了。”
说话间,迟离将手伸出,云涵不明所以,迟离似在逗趣着他:“我的萤流旋呢?”
云涵眨着眼,愣了会儿。
迟离轻轻笑着:“那可是你送我的第二份礼物,既然送给了我,就不能再以任何借口霸占不放。”
云涵一时被这句话哽红了脸,自上次在井底水流里他向迟离讨要了萤流旋,至今还没还给他。
送出去的礼且有收回的道理,他有些窘迫召出萤流旋,红色的飞镖在他手心转动,不过多时便落到了迟离朝他靠近的手上。
迟离满意将东西收下,像是在完成某种交接。
“其实算起来你送了我好多有用的法宝,我也没什么送你的,总觉得亏欠。”迟离心情不错,他放缓着气,轻声道:“思来想去,也就只能做些小事情来填补这份亏欠。”
云涵道:“你不欠我什么,况且护心鳞的事上该是我欠了你一个人情。”
这句话在茶楼里,他就明确说过,他与迟离向来说不上亏欠,但若是真细算,也是自己欠了他。
只是这次迟离不再躲避此话,他迎着死路往上走:“既然如此,我跟在你身边,你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云涵皱了皱眉,在他那张本就淡漠的脸上居然看出了哑然,几乎是颤着声不可置信道:“……什么?”
迟离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要那无所谓的脸面,他一字一字柔声复述道:“让我跟在你身边。”
云涵:“……”
云涵不再去看他,总觉得这句话暧昧过头,惹人涨红了脸,沉默半响,云涵最终挤出三字。
“你疯了。”
放着天庭大好的前途不要,来鬼界当跟班,真是疯的不清。
迟离背靠身后墙,他懒散的将手抵靠在后脑勺上,眼睛里的星星随着他的话一点点消失:“从前有个人问我,以后想做些什么,我当时的回答乱七八糟。”
他垂着的眼在自说自话,没指望会有谁搭理他。
迟离至今都还记得,在鬼场内他记忆被封锁,不知道自己的爹早就神陨了,也不知道神州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更不知道原来在那时,天庭要通缉打压的陵光神君与他说了很久的话。
“现在也是,”迟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抖,可还是没能忍住:“我不知道和你说些什么,却总想听听你的声音。”
于是他一次次笨拙的去找些话题,可聊到最后都无疾而终。
云涵捏住油纸的手用了力,指间微微泛白,迟离接着道:“我也不知道下一次和你见面是什么时候,明明都已经劝服了自己尊重你所有的选择,你不喜欢神州就待在鬼界,或者偶尔闲暇时去人间逛遍山河。”
“可我总是忍不住去打探你的消息,”迟离想将自己表现的没那么脆弱,他别开眼哑声道:“我想留在你身边。”
“他们都说我……”迟离顿了顿,难以启齿没能说出口。
等了好久,云涵都没能听到他的后话,于是问他:“说你什么了?”
迟离:“说我疯了。”
云涵:“…………”
小小街巷一瞬间安静极了,就连热闹的鬼群都仿若被隔开,不知是不是真的这句话噎住了云涵,他好久都不再和迟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