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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阴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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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来禀报在刑台上发生的一幕幕事件时,焉时弃正勾着唇一遍遍擦着手里锻造的兵器,而后听得差不多时又将东西随手扔在库房,身旁的袁博观他神色出主意道:“要不我将那小孩抓来?”
焉时弃轻笑问他:“抓他来?随后引木擎给我找不痛快?”
外头传的沸沸扬扬,这小孩厉害着,不光木擎护着他,就连迟离也护着。
应当是当神裔最出息的一位。
袁博悄声在他耳旁说了些旁的话,焉时弃脸上笑意僵住,一遍遍问着:“他的眼睛是金色?”
袁博点头:“渊城鬼王殿有小鬼见过木擎带他出入,期间瞥见过,是金瞳无疑。”
焉时弃笑的森然,憋堵在心上的巨石越发严重,他骇然道:“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袁博拿不准他的心思是好是坏,只觉得头皮发凉。
焉时弃撤下手头事,阴着的脸令路过的小鬼不断颤栗。
他冷声道:“炼狱查得紧,让尸妖小心行事,提醒钦亦将花精福根线放长,待到渊城至关重要的地底鬼闸打开便可陆续焚烧,届时不管是鬼界还是人间,必将生灵涂炭。”
袁博小心翼翼道:“那陈旻该如何处置?上次他坏了事,没得到聚魂丹,要不要救他?”
焉时弃那双明亮艳丽的眸子勾人心魄,给所有人的错觉,认为他一定是好说话之人,袁博跟在他身边时间长,最是明白他上一刻能温和笑着,下一刻就能将雪白刀子插进人的心脏。
清醒明白的疯狂,他厌世,这世间没有他在乎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有弱点。
焉时弃说出残忍的话:“交给那废物的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留着占了我的地。”
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袁博有眼力见颔首退下,按照他的话一一传达给下面的鬼。
流线转动,空荡荡地宫里焉时弃靠着背椅,越是安静下才能让他不断回想袁博所说的金瞳。
前些日子被他从孟章殿掳走的神裔竟然是金瞳,也难怪木擎和迟离对他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和气。
花盛时节摘花送他,给他亲手做新衣裳,渊城替他挡刀,不留余力带他逃,给他买山楂糖,将鬼场收拾地方让他住,给他打造一面书墙,一柜子新衣不重样,底下小鬼对他恭敬有加,就连寒间炼狱这样大的事都给他说了算。
手持鬼王令,好大的威风!
焉时弃发了狠将地宫轰塌,随即头也不回去了炼狱口必经路。
以骨血化作的剑醒目又诡异,他踏碎脚边的骷髅骨,仿若只要在此刻谁敢拦他,他就能带着谁一同下地狱。
林中鸟兽乱窜,他的眼睛肆意又阴沉,纵使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怎样,他也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神裔玩死。
云涵手中螺旋刀一时法力不敌,连人摔了出去,他又一次见到那双金瞳,被木擎提之变色的焉时弃正笑着让他摘下波光绫。
见人没动作,焉时弃一步步靠近,剑挑起他的下巴,语气温和,手中剑却粗鲁指着他不明显的结喉,道:“你自己摘还是我帮你摘?”
云涵不确定焉时弃知不知晓他的身份,地火还未搜寻完全,他不能在此时暴露。
若是叫焉时弃确定了他的身份,就直接是将蛇打醒,要想再用地火查到焉时弃所有的根据点几乎不可能。
云涵故作后怕颤抖的手扯下蒙在双目上的波光绫,那一刹,两双金瞳四目相对,若舍弃云涵下颚处的疤痕,由外人去看,一定会说他们长得七八分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双金瞳看人时的眨眼瞬间大有不同。
焉时弃的眼睛摄人心魂耀眼,同时攻击性也极强,而云涵的眼睛沉稳,却在某些时候无光。
焉时弃一时看得震惊,可无论怎么去想都记不清当年在水镜时那小孩是什么样,他无数次出声挽留,可那人决然离去,留他守了许久的黑暗。
翻涌的血液逆流而上,焉时弃回过神冷然将手中剑缩短,他明明是笑着的,却又那么阴毒,云涵被他一手提起,剑刺过他的肩骨,将他钉在树干上。
听着他痛哼的声音,焉时弃冷嘲道:“软弱无能,凭借这双金瞳靠着木擎给的威风也该挫一挫了。”
云涵咬紧牙关,双手放在骨剑上试图减轻痛苦。
焉时弃没认出他,以为他是不知从哪来的冒牌货,靠着一双金瞳受了这无数照佛的妖兽。
云涵受了这一剑,四遭鬼骷髅不断拍着掌,欢叫着。
云涵仰头口中溢出的鲜血如灌流般倾泻而出,无疑,喷出的血溅到了焉时弃脸上,他整张脸扭曲转动手中剑,无法言说的嫉妒让他的恼怒越发激烈。
几乎是无形的,他另一只拽住云涵衣领的手改为扼住了脖子,只要他再大力些,随时就能要了这冒牌货的命。
被云涵血液凝结的阵法即将开启,最后一刻焉时弃松了手,云涵落地时悄然一掌拍进地底,阻扰了神血相连,阵法关闭。
他摊靠在树下,喘着的气虚弱无力。
就当他以为焉时弃的折磨到此结束时,银光中骨剑再度被缩短,变成一把巧于手中的匕首,锋利无比。
他蹲下身将匕首上的血擦在云涵身上,最后讥讽道:“木云凌,神裔,怎么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难道迟离没教你阵法?还是说木擎不准你用神州的阵法?”
云涵咳嗽着,他眸子水光淋漓,学着人间的小孩恐惧求生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焉时弃仿若听到了天大好笑的事,他弯着的眼柔和不带杀气,如果忽略掉他将擦完血的匕首快准狠插入云涵左肩处的动作,那么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和气十足。
“当然是来折磨你的啊。”
焉时弃微微笑着,他很享受眼前这神裔不敌他,被他狠狠踩在脚下的感觉,令人畅快无比。
林中树梢极快动荡,就在焉时弃拔出匕首要去剜那双令他不适的金瞳时,无数滕柳从树底串出,毫无征兆一支灭陨箭射进焉时弃体内,绿色光芒迸发,无数滕柳贯穿他的身体。
焉时弃瞪大了眼,他的身体惯性向后方的树干上摔去,一口猛烈鲜血吐出,他低头望着胸前的窟窿洞,再将视线移到对面几乎失控的迟离。
迟离拉第二次弓时缓慢,周遭无数熙攘着的鬼骷髅化为齑粉,灵流不断聚集在他的第二箭上,绿色流光笼罩整个丛林。
这一箭是使了全力,射出后别说焉时弃会受到重创,就连这整个林子都得受影响。
云涵费力站起身,他没想到迟离会来,明明方才他走的那样决然,迟离怎么可能会及时找到他。
焉时弃掌中骨剑拉长,像是随时随地要在此时与迟离相斗。地底生出的鬼骷髅一只两只接二连三被迟离震碎成渣。
时隔几百年,阮游宁第二次见到那熟悉金瞳,对方有着杀意,一如七百年前弄得不欢而散那般,誓死也要拉个垫背者。
若是叫他们二人打起来输赢早已毋庸置疑,阮游宁从来不会怀疑迟离的神力,可如今要命的却是此地在寒间炼狱必经口上,真打起来方圆几百里都得颤上三颤,更别提迟离手中的灭陨箭蓄力后威力强悍百倍,引来木擎对谁而言都不是好事。
阮游宁闪身将一旁的云涵护着,确定没伤到要害才朝迟离喊道:“迟离不要冲动!你难道想射出这箭引木擎来?要是让他知道你不顾神鬼条令擅自靠近寒间炼狱,你多年苦心经营的和平就要葬送在你自己手上!”
迟离握弓的手颤抖的厉害,双目发红,甚至感受到在后方云涵拉扯他的力道,那样的用力,无声中一遍遍让他冷静。
这话瞬间点醒焉时弃,纵使有再多仇也不该在此时爆发,一切都要等到鬼闸大开才能彻底结束,隐忍几百年他也不差这一刻。
灭陨箭上的光泽暗淡了几分,趁着迟离分神之际,焉时弃狼狈回了自己的地宫,昏暗的地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
迟离松了力,弓箭在他手中消失。
云涵见他冷静了才松口气,过往他只听旁的神官说迟离的恐怖,这次是第一次亲眼所见,气流随着迟离想杀人的心逐步将周遭活物压死,连喘气都困难。
迟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过身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敢去看云涵那满身血的衣裳,他意识清醒又浑浊,口中呢喃着什么,云涵没听清。
看口型应当是“对不起”,只是对不起什么呢,云涵恍惚间想着,迟离从来没有什么是对不起他的,不管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都与迟离无关。
他们谁也不欠谁,迟离更是没必要放低身态去向他道歉。
云涵摇晃着身形,靠着阮游宁的支撑他勉强能站稳,焉时弃下手实在狠,方才太过于紧急没发觉,现在只不过是微动手臂,两肩骨传来的绞痛令他险些没忍住往前踉跄一步。
阮游宁拉着云涵不至于让他摔倒,流的血怎么也止不住,不止他衣襟,就连阮游宁的身上都被蹭上,意识浑浊前他又清晰感知到倒下去那一刻有人接住了他。
阮游宁的手松开,迟离几乎是半跪在地上不给任何缓冲,他搂住了人。
无声回荡里阮游宁作为旁观者瞧得一清二楚,眼前这三界提之色变的孟章神君,跪于天地间,怕到骨子里的慌乱又及其小心翼翼抱着这伤重的神裔。
云涵身上的血就这么不着痕迹蹭在了他身上,可迟离却不嫌脏,失重打乱的平衡慢慢恢复,他不断用手去擦干净云涵唇下的血,仿若只要擦干净了就什么都没发生。
云涵声音沙哑问他:“你不是去瀑布了?怎么会在这?”
迟离没回他,双目通红移开眼。
一路上谁都没说过一句话,阮游宁察觉到不对劲,在这种时刻自然不敢上去找不痛快。到了渊城时,玉茗见到他们平安回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玉茗看着这莫名气氛压抑的几人,她不敢吭声刚准备进茶楼时,办完事回来的溟尚清不知前方有洪水猛兽,邀功似的跑进茶楼逮住阮游宁就是一顿输出。
“我将那口井下密道内看守的尸妖处理干净了,差点被发现!吓死我了!!!还好我跑得快!”
阮游宁冲他眨着眼,溟尚清没看懂:“医官大人,你眼睛怎么了?”
阮游宁嘴角抽了抽:“……没,没事。”
溟尚清没过多询问,他与玉茗不熟,阮游宁已经不想跟他提醒,至于迟离,他自然也不会主动上去和人说话。
转了一圈,他想过去如以往那般搂住木云凌,却被重重一掌拍开,痛的他龇牙咧嘴。
溟尚清不明所以看向打他的人,登时闭上嘴,一句怨言都说不出。
直到前面的人上楼了,溟尚清才敢捂着被打断的手向阮游宁小声“哭诉”道:“孟章神君这是怎么了?刚才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将我剁碎丢去忘川,太可怕了。”
玉茗也凑上前,她好奇打听着:“你们去寒间炼狱发生了什么?怎么回来后带着满身煞气。”
阮游宁头疼万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不成说他们碰上了焉时弃?还是说焉时弃险些让迟离失控?不管是哪种都挺容易叫人误会。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阮游宁无奈将事情推到了神裔身上,他叹气道:“木云凌被一只恶鬼刺了两剑,受了重伤,可能……迟离生气自己没护好他吧。”
溟尚清回想方才木云凌的样子,除了衣冠有些凌乱带了不少血迹,其他看不出像是中了两剑,由此他道:“木云凌真牛。”
阮游宁疑惑瞅他一眼,紧接着听溟尚清夸张道:“被刺了两剑除了脸色苍白,其余跟没事人一样,忍痛力太强了,要是我直接瘫软走不动路了。”
阮游宁佩服他的脑回路,余光瞥见玉茗走神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打了个响指,像是随口一问:“玉花神身体不舒服吗?”
玉茗惊慌回神,她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想在想,木云凌在寒间炼狱受了伤若是叫木擎知道了与我们有关,是不是得找上门算账?”
阮游宁无所谓甩了甩手里的锦袋,道:“管求他来不来,大不了再掀一次,闹一场,反正有迟离。”
玉茗咬了咬唇,她更想问究竟是什么样的恶鬼能伤得了千年前厉害非凡的陵光神君,可看阮游宁有意遮掩,也就不好意思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