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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罗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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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涵在知道岑宵闭关时选择了去海域,他有些疑惑:“海域难不成对狐狸有什么别的能事半功倍的效果?”
迟离连夜搬去了陵光殿,收拾完手里的东西,抬起眼与他解释着:“那倒是没有,只是我阿娘是蛟龙,海域曾是她的故乡,睹物思人吧。”
这是云涵第一次听迟离谈起他的母亲,先前他也想过,迟离为苍龙,而岑宵为狐狸,定是还有一半与东海蛟龙有关,对此他倒还算是镇定。
东海蛟龙如今只有两位,迟离的阿娘应当就是最小的,前些年也听过东海混乱,死了一位蛟龙,虽不愿承认,依着这情况来看,死的那位应当就是迟离的阿娘了。
“迟离。”云涵与他互看了数眼,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打听道:“你阿娘是如何殒命的?”
推算着时间,那时的迟离还小,不过五岁左右,应当是正处化形期,失了母亲,他的父亲又是神仙,肯定很多地方都顾及不到他。
迟离没想过有一日云涵会主动问起他家中事,他垂下了头若有所思道:“东海被搅乱而我阿娘恰好撞上了,又正值舅舅他的娘子生产,我阿娘就为其护法,用命保住了那诞下的孩子。”
云涵也不知抱有何心情问道:“你……舅舅对你可好?”
按理来说迟离的母亲是为护下她哥的四个孩子才殒了命,那她的哥哥应当是会善待迟离,可瞧迟离刚来神州的那股劲,好像并非是他所想的那样。
迟离似有些逃避这话,眼神随意瞟着那前桌上的茶盏,他抿唇道:“以前还行。”
“……”云涵拧眉问:“以前是什么意思?”
迟离结结巴巴说:“就,就以前啊,我娘还没死时,他的孩子还没出生时,对我挺好的。”
“现在对你不好?”
迟离思索着,想清楚后他才重新望向云涵,那双金瞳正盯着他,似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东海怎么说呢,强者为王吧,总有些不能言明的东西,那时我还小,对我舅他们一家并没有威胁,也就对我还行。可自从随着我娘死后,有一段时间兴许是我锋芒太露,导致他们一家对我极其防备。都是心疼自家的亲血肉,能理解。”
云涵问道:“理解什么?”
理解东海强者为王的路?还是理解不被接受的命?
迟离不答,他总觉得那双往日清冷的眸子下竟有些别样的情绪。
“所以你来神州便一直装作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就想以此讨得同情,亦或者想以此来反抗些什么。
“算吧。”迟离转着眼珠子,他道:“我爹以往在神州总是很忙,一年到头能见到他三次都算是好的,所以几月前他来东海,便让我随他去神州,我是拒绝的,连东海都有着这样强烈的势力,更何况还是在这诸神待的地。”
迟离说:“可我又不想让我爹伤了心,就答应他来神州的事。”
云涵微微拧眉,他问道:“你不喜欢神州,也不喜欢东海,为何在初入神州时想回海域?”
迟离撑着的头歪着,缓缓道:“因为朋友。”
“朋友?”
是什么样的朋友会让迟离这般性子的人作天作地都要奔回去?明明他那么不喜欢海域,还是为了这朋友想回去。
迟离点着头,他嘴角挂着笑:“海域没谁真心待我,可他不一样,他是我的小弟也是陪伴在我身边最长时间的海族兽。”
云涵眉皱的更深了些:“小弟?”
这话要是叫外人听去了,指不定会排出什么恶霸的话本子来。
迟离不以为然:“我救了他,自然我是他的大哥,他是我的小弟。”
云涵:“…………”
迟离道:“小白对我的话言听计从,我让他往东他绝不会往西,自然是最好的朋友。”
“……”云涵打断他,“朋友之间是不能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那样还算哪门子的朋友?顶多是随仆。
迟离点头,仿若只要是云涵的话他都不会反驳:“下次若是有机会神君去了海域见到了他,定是会对他刮目相看。”
迟离说这话时,眼睛很亮,唇边的梨涡很深,“他会放电,很厉害,但没我厉害。”
迟离说着说着扯了些有的没的,最后他叹气着:“小白此生愿望便是能来神州看看,哪怕一眼也好,可他天资太差了,注定是成不了神。”
迟离顿了会,继续说道:“若是我有足够的本事就能带他来神州,圆了他这梦。”
那些是以后的事,距他们太遥远。云涵与他说了一个残忍的事实:“不是神不得来神州,就算你成了神也带不了他来此,除非他是你的血脉。”
迟离:“啊?”
迟离干笑了两声:“神君说笑了,小白与我一般大,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孩子。”
云涵:“……”
他从未有哪一刻觉得和迟离交流有鸿沟,不过是打了例子,告诉迟离无稽之谈,哪料他的脑子竟是会想岔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说真的,”迟离话说到此,笑眯眯盯望着他,云涵已经打算若是他再说些什么有的没的,定是会赶他练剑。
“在海域只有小白是真心待我,也只有他会对我好,我被关在黑屋时,他会通过泥沙地底的缝隙给我塞吃的进来。”
像是想起了什么,迟离大胆盯着那双金瞳,他撑住头的手微微晃着:“有段时间我还未化形,就像很小的一条水蛇整日游荡在东海各个角落,经常被年长的海族兽欺负,很疼。”
为何会被关黑屋?为何会被欺负?
又是谁能有这个权利,有这个胆子敢关迟离,就算不用刻意去想,云涵也能猜到些许。
不知是何等滋味,云涵说:“待你飞升以后会有更多的人敬你爱你,不必在意那些所受的不公平待遇。”
迟离倒是从来都没在意过,只是既然云涵都这么说了,他便顺着这话道:“知道,在海域我只有小白,可在这神州除了我爹,我还有神君你。所以若是神君觉得我是累赘不想点渡我,我是不会让你为难的。”
说着他又簌簌垂下眼,手指间交叉晃着,显得可怜。
云涵不知该如何与他说,他认为少年对于在这陵光殿所发生的事是记不长的,等日后迟离飞升了又哪会记得他。
“我从来不觉得你是累赘。”云涵与他说:“相反,你的聪慧不论放在哪,都是定会有一番作为。”
迟离不太信:“神君不必诓骗我。”
云涵抬手,缅钢锻造的软剑便在迟离面前。他道:“这把软剑是我亲手所铸,就当是提前给你的飞升礼。”
迟离怔愣住,亲手铸成……给我的……飞升礼?
他是认为自己一定能飞升,对自己如此,又怎能叫他失望。
迟离将软剑别在腰间,虽有些不习惯,但他想,多佩戴些时日定是能习惯的。
云涵是觉得等不到迟离飞升,便将这礼提前送了,见着迟离欣喜,他便道:“我退去点渡神君一职并非与你有关,你也不要多想。”
迟离手肘撑在桌上,脑袋放在手心里,天真的问:“是因为点渡神裔太累了吗?”
云涵回道:“不累。”
点渡神裔他从来不觉得累,哪怕就是遇上了迟离这样不守规矩又老是惹祸的孩子,他也从来没觉得累。
迟离一见他弯着眉,自己也就不可自控的勾起唇角,当即身子往前凑了凑,可这桌子始终是阻隔在他们中间,迟离想探出手,犹豫了会儿,他仍旧是保持着撑着脑袋的动作,就这么目不转睛望着他。
迟离鬼使神差唤道:“神君。”
云涵:“嗯?”
“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迟离耳根子微红,他想了许久,温吞道:“待我飞升那一日,你能不能亲自来天河接我?”
“为何?”
“我想在入神州后第一眼瞧见的是你。”
云涵认为迟离是想将飞升的喜悦第一时间告知他,便回道:“你会飞升的。”
所以也就不必让他特地去天河,他早就知晓这好事,也算提前为迟离高兴了。
迟离大多时候都会认为,这是默认,云涵答应他会来天河接他,一时欣喜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他又道:“承神君这话,待那时,我有一事要告知神君。”
云涵脸上的笑意没了,依迟离的性子,又能会有什么好事。云涵问道:“不会是又将哪位神官的法宝弄坏了?或者又将神官得罪了?”
迟离摇了摇头,故作神秘道:“秘密。”
云涵不会刨根问底,他想,就算真的有什么事,届时重华星君也不会不管。
*
飞升天象,这短短半年间,竟是出了两次,一次未飞升成功,一次飞升成神。
这次他们都纷纷议论着会是谁。
待看清那飞升者后,各个都惊讶不已。
“罗睺星君。”
尹暃陆眼中闪着光,他笑吟吟道:“魁斗星君。”
魁斗对于他此次飞升倒是有些意外,毕竟他才下界不过五年,当今二十有二,这个年纪就飞升,当是天纵奇才。
一路下来,魁斗领着他入了神祇,途经过不少地,听的有神官议论着。
“尹暃陆这天资真是羡慕啊。”
“我记得他是陵光神君点渡的第一位神裔,果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他虽二十二飞升,但与陵光相比还是略微逊了。”
“比你我强就行了,当真以为这神州谁都能与陵光相比。”
“要知道当初陵光飞升时才不过二十。”
魁斗觉得这些神官今日倒是真的有闲情雅致,他担忧尹暃陆会多想,轻声说着:“别计较,你这个年纪飞升也算是能甩不少神官多少条路。”
尹暃陆脸上挂有青涩,他道:“没事的,他们说的也不无道理,陵光神君乃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神,在这神州除了天帝还真没有谁能与他相提并论。”
魁斗也只是笑笑。
尹暃陆的飞升早已是传遍了整个神州,隔日就连迟离都听闻了这件事。
正当迟离像往日般闲的又拿出把那软剑擦着时,陵光殿来了位不速之客。
迟离擦剑的手顿在半空,来者他认识,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在启南时,他们见过,只是那面匆忙,如今再见不过过去了短短数月,一位已成神,而另一位还仍旧是神裔。
那神身披着金甲,与旁的神仙不同,来到这陵光殿他似是回了家那般,他一挑眉朝那坐于殿前案桌旁的小公子唤道:“迟离?”
对于这位云涵第一位点渡的神裔,迟离并未有多大的脸色,他将软剑视若珍宝系在腰间,扬了扬头,冷淡道:“何事?”
迟离没有问尹暃陆是如何知晓他名的,在这神州还有谁会不知道他迟离的大名,恐怕在人刚飞升时就有神官在其耳边吹嘘着,“日后若是遇上陵光新点渡的神裔一定得千万小心,这小崽子可是顽劣的很,初入神州时就惹了不少事。”
所以能认识他,并不奇怪。
尹暃陆不在乎迟离的态度,很是自来熟与之道:“上次在启南时,我们见过,只是那时我记忆尽数被抹去,没能认出陵光神君来,这次飞升特来与他叙旧,感谢他曾经的点渡。”
迟离“唔”了声,他道:“神君去九霄大殿与其余神君及天帝商议事去了,这会儿不在。”
“不在吗?”尹暃陆丝毫没有失落,他随眼瞧见方才迟离系在腰间的软剑,觉得有些诧异,便道了句:“你这腰间的软剑好熟悉。”
闻言,迟离一手扶在腰间,警惕盯着他。
熟悉什么?这软剑是神君所赠,他怎么会熟悉?
尹暃陆手中化出另一把与迟离腰间的简直一模一样的剑。
迟离惊疑:“你怎么会有?!”
尹暃陆说:“这是神君给每一位他所点渡的神裔都准备的一份礼物,只是你腰间的是软剑,而我手中的是硬剑,剑柄处都有片羽翎。”
不是独一无二的?迟离那一瞬茫然失措。
是这神州但凡经过云涵点渡的神裔都会有一份。
他缓缓起身,尹暃陆比他高半个头,迟离扬了扬下巴,傲气道:“那又如何,神君对他所有点渡的神裔一视同仁。”
面上迟离镇定极了,实则在所有人都瞧不见的地,他捏紧了腰间那剑柄处的羽翎,一丝冰凉一下遍席指尖。
尹暃陆笑吟吟道:“不如何,只是觉得神君他这般好,丝毫没因每位神裔的大小性子相差甚大而区别对待,所以还请池小公子日后少惹些事。”
迟离:“…………”
什么意思?迟离敏锐的发觉这尹暃陆对他敌意不浅。
话里话外都在有着高低贵贱之分,说他顽劣不可教,云涵竟能忍他这么久的意思?
迟离又且会是能容忍这话的人,他冷道:“关你屁事,又没让你替我善后。”
再者说,迟离敢指天保证,自从住进陵光殿后,他就再也没主动去惹过事,老实的很,就怕给云涵惹了麻烦。而这什么神仙一来就明里暗里指责他,又是哪来胆子?
没想迟离的性子竟是比那些神官所言更为烈,尹暃陆的笑僵在脸边,他不与这小崽子计较。
“好心相劝罢了,迟离你可要听劝,不能因陵光神君性子好就无所顾忌。”
“照你的意思我还得多谢你的好言相劝了?”
尹暃陆刚想开口,只听迟离冷笑了一声,随即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尹暃陆是从未见过像迟离这般说话做事完全随心,丝毫不怕会得罪谁,若是寻常神裔早就乖乖夹着尾巴做人,哪有胆还敢骂神的,也不怕他给使绊子。
迟离手底下捏住一张咒,他发誓,如若这找茬的神仙再说些什么别的来,他不敢保证下一瞬这咒会不会落在他身上。
好在尹暃陆愤然离去,迟离越想越是觉得莫名其妙,更是有些怨结在身,好好的心情就这么被破坏了。
他跟了上去,在无谁能注意到的地将那咒悄无声息打进尹暃陆的后背,见没被发现,他便双手环胸,颇满意自己这番做事。
迟离一想到尹暃陆方才在陵光殿时那副嘴脸,不禁道:“得意个什么,不就是运气好些得道飞升了,搞得跟谁不会成神似的。”
迟离有仇向来当场报,报完后还会记住许久,自此以后再见这不管是神还是人的对象,他都得白眼翻上天,傲气凛然唾骂两句,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