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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斗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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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阳一走,迟离从地上一骨碌爬起,他拍了拍手,有些心虚,仿若在陵光庙时的那些小心思全都一览无余。
云涵坐回那唯一没有损坏的杌凳上,迟离咽了咽口水,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想上前又有些不太敢。
云涵背对他,看不出是何表情,漠然问道:“在郭小雯家时,你可是故意迎上那石头的?”
迟离一听这事,当即也不管方才发生了什么,连忙上前慌乱解释道:“不是!是她真的有些本事在身上,再加上我没想过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女子会有这般力气,所以才着了道,并不是故意迎上去。”
云涵没去看他那浑身上下犹如炸了毛般的模样,只抬手捻住一张咒,是迟离方才准备使出对付宜阳的咒。
云涵道:“既然不是,你又慌什么?”
迟离说的没底气:“我没慌,只是怕神君会觉得我别有用心。”
云涵这才微微侧了侧身子,与他那双此时还装作无辜可怜的眸子撞上。
“什么别有用心?”
他倒是未往这些地方想过。
迟离想起方才宜阳说的,他不免垂下了眼,脑子飞速转着:“我爹他老是觉得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所以我就干脆只做他眼中那拆人屋顶的坏孩子,也正好合了他的意。”
在神州的岑宵重重觉得胸口一闷,像是被算计了,还是最亲的小儿所做。
云涵想了会儿,道:“迟离,你口中的话几句真?重华星君当真是看不起你?还是你自编了这话?”
迟离微愣了一霎,但又反应神速,抬眼显得很真切望着那双洁亮的眸子:“我爹他没有看不起我,只是觉得我只会掀人屋顶,其余一事无成。”
云涵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问:“所以你就想做这一事无成的人?”
迟离刚想点头,云涵却打断了他:“你在所有神官面前表现的除了顽劣就再无其他,在陵光庙里屡次将自己置身于……弱势那一方。”说着,他将那咒举于迟离面前,继续道:“这是雷咒,你既然连这样困难的咒都能使出,怎么不能将竹木变成筷子?”
“……我……”迟离想狡辩:“我一时忘了。”
忘了什么?忘了最简单的以木化物?却能清晰的用出这雷咒?
“将自己置于又蠢又笨的地,想让所有人都误以为你当真是什么都不会。”云涵问着他,见他几次动了动唇都说不出,云涵又道:“凤凰树下,让你习的剑想来也是多此一举,你根本就不需要。”
他说的波澜无惊,迟离是真的拿不准,他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我需要的。”
云涵也不再去追究他说没说谎,只道:“明日去与宜阳道个歉。”
迟离浑身都在拒绝:“……我不去,是他先想杀我,我只是还了手。”
“你将他腹下一寸踢了,他未对你动剑,你当真以为他是打不过你?”云涵说:“若他真想杀你,你此刻身上早已是被捅成了窟窿洞。”
迟离道:“可我也不差,我也没使全力。”
“你没使全力,这雷咒又是怎么回事?”云涵将手中的咒用火焚了,他毫不客气揭穿迟离的心思:“若我今日没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就要用这咒意图将他重伤?”
迟离否认道:“我没有,他好歹也是帝君,我这咒顶多就是让他浑身抽蓄几日,又不会要他的命。”
“你并不是浑然不知这咒的用处,可你还是这么做了。”
云涵向来不会对迟离所做的事有多余的不满,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因迟离所做的那些不过都是顽劣,并未真正动歪心思,可这次不一样,迟离明知这咒的威力有多大,还去做了,不管成没成功,他的心思都已经在明面上浮出。
迟离异常讨厌宜阳。
云涵问:“宜阳可是有什么地得罪了你?”
迟离如实说:“我不喜欢他,娇生惯养,仿若这世间一切都得是他的。”
云涵:“…………”
宜阳在未拜他为师时,可是富甲一方的小公子,所有吃穿用度都得用最好的,奈何宜阳家中有这个实力,哪怕宜阳不作为,凭着那所有的产地,都够他大手大脚花到老死。
就算拜云涵为师后,他也仍旧是不会亏待自己的主,只是多多少少会因有云涵在时有所收敛。
“迟离。”云涵想说些什么,可看他这副样子显然也是听不进去,也就作罢。
迟离心上提着的石头落下,随着一道落下的还有云涵目光下的那抹不可言喻。
第二日时,宜阳因与归尤巳一同住,他的师叔虽脾气不太好,但好歹将那唯一的床让给了他。
而迟离这边就比较惨了,他压根就没能睡,那床板被弄散架,原是打算自己将那损坏的以木复原,可哪曾想云涵却让他抄写百遍清心咒,不抄完不准睡,自然云涵就在一旁翻看着神史书,也一夜不曾合眼。
宜阳睁眼时,从床上吓的立马噌一下坐起身,虽不知是何时辰但看外面的光已经照射进那简陋的木桌上,已经是不早了。
而归尤巳一夜没睡,就这么端坐在木桌前,背对着床,他没回头,听后面床板嘎吱的声音,才开口道:“醒了就将这拿去后厨热了端上来。”
随即宜阳不敢耽搁,连忙套上鞋袜,慌乱走到归尤巳身旁,顺手将桌上的药罐拿起,忙不迭出了门。
待那门被重重关上,归尤巳才抬起眼盯着宜阳离去的那地。
他回想当年的一些事,觉得不过是过去二十几年,竟是有种恍然如梦。
宜阳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十一那年去姨娘家路过布满陷阱的林子时,掉进了坑中,那坑足足有一丈那么高,直接将他腿摔断了,身上多处骨头被摔断,哀嚎了一夜都没人来救他,云涵与归尤巳恰巧路过才将他从坑中救出,没过多久这富家公子就扬起他那高傲的脑袋说是要来拜师,下场就是被归尤巳看不惯,打了一顿,打的鼻青脸肿,宜阳去云涵那告状,然后被归尤巳知道了,又被打了一顿。
所以宜阳才会有些惧归尤巳,完全就是那孩童时期的阴影。
等到归尤巳已经将手中的星盘轨转动了几次,都始终指着启南方向,他黑如墨的瞳孔微聚。
宜阳回来后,将手中热好的药规规矩矩放在归尤巳手边,他道:“师叔,药已经热好了。”
归尤巳转着手中的星盘,头也不抬道:“你先出去。”
宜阳求之不得,当即退出了这房中。
在房门前渡步许久,宜阳想敲门,他觉得有必要与云涵解释清楚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总是觉得若不说清楚,照迟离那小子颠倒黑白来看,肯定嘴里说不出好话,况且迟离不怀好意,哪能会有好事等着他。
刚一抬手,门从里被打开,他就这么站于原地,手举于空中,半天不曾落下。
云涵看他:“在门外转来转去做什么?”
宜阳余光望向屋子里那一摞高的纸张,纸张后头正是迟离耷拉着脑袋奋笔疾书。
“弟子想与师尊解释昨夜的事。”
正在抄第四十九遍清心咒的迟离一听宜阳的声音,立马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透过门缝望去。
他还来做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难不成想添油加醋?不行,不能让他胡说八道!
当即迟离随手将那墨台打翻,“呀”了声,随后急忙站起身去将桌上云涵一夜都在看的神史书从那墨中抽出。
云涵闻声回首,宜阳也顺着空出的缝隙清晰可见迟离那小子竟如此不择手段。
迟离拽起那本有着两双手一般厚的史籍,正款款往下滴着墨,对上云涵的目光时,他有些无辜道:“我不是故意的。”
迟离心思过于常人,他认错永远认的最快,以往的云涵会以为,他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可现在他知道,那不过是迟离使的小把戏,不管做了什么,总之先承认错,一来会让其放下警惕,二来是他都已经第一时间认了错,总不能还死抓着不放。
宜阳将话重新找回,他道:“师尊。”
迟离见状立马喊道:“神君。”
“…………”
迟离拎着那已经被墨毁了一半的书,绕过木桌走向门栏故意一甩,险些甩在宜阳脸上去,幸得他避的快,才免遭此祸。
迟离将书拿住干净的角,表现的十分好学的模样:“神君,这神史书上记了初元时曾是花草鼎盛时期,那块记载的地被墨弄脏了,所以在初元可是发生了什么?”
云涵不经意将那紧蹙的眉头舒展,原是已经做好准备好好说教迟离一顿。
方才他正好是看在初元那页的史记中,万万没能想到,迟离一边在抄清心咒还能注意到这书中所写的内容。
迟离目光恳切,云涵拒绝不了,他先与宜阳道:“你师叔每日的药可给他热好了?”
宜阳点头,云涵面色不改道:“既如此便进来与迟离一同听神史书。”
宜阳愣住,他一介凡人听什么神史?听了也没什么用的。
迟离也是征愣了顺,若说自己听这神史是为日后飞升做准备,可宜阳听了有什么用?难不成他来日不久也要飞升?
星盘轨指向启南地会有大事发生,难不成是指身为帝君的宜阳要飞升?
云涵回到那杌凳上,迟离抢先坐回那昨夜修好的凳上,就不再剩多余的。
迟离歪着头,微笑道:“就委屈帝君站着咯。”
若是此事云涵不在,那么宜阳肯定是会如昨夜那般强行让迟离给他让位,但现在不同,若真这么做了,且不是正好中了迟离的计。
“我……”宜阳刚张口,他其实是想大气说,无妨,可迟离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迟离感受到云涵那幽冷的视线一扫而来,他忙抬手将昨夜尚为修完的木板以木再生造出了新的杌凳,“说笑的,怎么能让你老人家真站着听呢。”
……老人家……
云涵目光移回那已经不能看的神史书,他清清冷冷道:“不能无礼。”
“好好好。”迟离口上答应着,旋即朝宜阳一挑眉,哼道:“帝君请坐。”
宜阳完全不是迟离的对手,还未出手便被压的死死的,几经心中无名火上窜着,在这世间还未有谁能让他生出吃了黄莲般开不了口,那就只有迟离了。
他眉宇间带怒,却又无可奈何,若是只有他与迟离二人在,他一定不会受这憋屈劲,铁定会动手。
迟离咬了咬唇,昨夜还是有史以来云涵第一次让他因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去给别人道歉,以往他在神州时,纵使惹的祸再多,纵使惹的祸比这次的还要严重些,云涵都不曾让他去给谁道过歉,偏偏就他这徒弟,像是有多金贵似的,能被他踹一脚那是这帝君技不如人,关他何事。
他这气还没出,又怎会善罢甘休。
云涵捻住书角干净的一侧,向迟离问:“木为万物生,可学过?”
迟离想摇头,可昨夜的事过后他又怎么能再做回那个除了顽劣还一事不会的神裔呢,云涵又怎么可能会信,所以这只是让他将这书复原,并不是要问他会不会。
“会一点。”迟离眨巴着眼。
云涵将那书推到迟离面前,道:“那就用你会的这一点将你弄脏的书恢复原样。”
桌子一个角被这墨弄得漆黑,迟离没去管,宜阳这时从衣襟里拿出一方帕子将那脏了的桌角擦干净,中途还横了一眼迟离,那模样似在说:“没眼力见的死小子。”
迟离忍住了想将这沾满墨的书拍在宜阳那邀功的脸上。
迟离手中结印,一棵极小的树苗从他手中横生,旋即青色流光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沁进那污脏的书中。
不过一会儿,那书就已经焕然一新,只是里面全然没有字图,就如新的纸张般。
宜阳在一旁不免说着风凉话:“小公子你这也不行啊,书虽复原了,但这字全都没了,还怎么看?”
迟离咬紧了牙,他想反驳,坐于一旁的云涵却从他面前抽出那本复原没字的书。
“木可复生同出于它的纸张,若是迟离能有本事将字都复生,那就是为这世间创出的一大奇迹。”云涵淡淡说着后话:“墨不生木,自然不会将这字也一道复原。”
云涵的话止住了即将要吵起来的二人,若这话是迟离所说,那宜阳定是会阴阳怪气番,但若是连云涵都这么说,他也就只能竖着耳朵认真听着,无法挑刺。
“初元时期花草鼎盛,依你们二人的见解,这是何缘由?”云涵将那复原的书合上,只单看了宜阳。
迟离见状,便忙道:“如木为万物生,世间所有花草根木,都可复生,更是前有异草德侔天地,后有异术厉害非凡,其中离不开的就是木,而在初元时花草树木横生是因有人看重,有神将其列为万物本源,后随着有异花异草的出现,便有人认为这木不再神圣,于是其经过千年甚至万年的遗忘,渐渐就败落为如今这般鲜为人知。”
从迟离开口那一瞬,云涵就已将视线缓慢移向了他,嘴角上扬了弧度:“你也并非全然不懂。”
迟离得了这如夸奖般的甜头,就似饮鸩止渴般不能自已,想说的就更多了,他想要在这宜阳面前扬眉吐气,要用那本事好好将他挑衅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