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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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骨堆积成山，樱海愈加美丽。】
——O-04-100樱下墓
伊路米十分确信枯枯戮山上没有樱花。
可是如果没有樱花，眼前这一景象又是什么呢？
此时已至寒季，落叶树的叶子已经几乎都掉光了，周围的常青树也不再大批量长出新叶，今天的天气不算晴朗，在阴沉的天空下，放眼望去，枯枯戮山近乎是一片压抑的暗色。
在这暗色中，那一抹鲜艳的红显得格外醒目。
这真的是一株樱花树，并且是一株正值花期的樱花树。
整棵树上看不到一点绿色，绯红的花冠密密匝匝坠在枝头，就像是它的叶子般的，被风一吹又洋洋洒洒落到地上，让伊路米想起糜稽第一次杀人时弄得满屋都是的血渍。
这到底是哪儿来的？
伊路米驻足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身准备回去。
他来这儿是为了确认传言的真伪，现在看来，樱花树确实存在，那么下一步，去找枯枯戮山上莫名冒出一株樱花树的原因。
他决定去找园林总管问问。
“里奥，联系一下园林总管，跟他说我要过去找他。”走出几步，伊路米十分自然地吩咐道，半响，却未见回应。
“里奥？”他停下来转身，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那个和他一起从宅子里走出来的随身管家消失了。
没跟上来？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管家在见习阶段就会被刷掉了，况且里奥已经跟了他四年了。
他跟妹妹不一样，不喜欢、也不需要别人紧跟着他，里奥深知这点，一般只有伊路米喊他了才会出现，这也导致了伊路米无法判断里奥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伊路米望着来时路，依旧能看到那抹绯红在风中摇曳，在林立的青松之间影影绰绰。伊路米迈步，沿着下山的路重返樱树前。
这里空无一人，宁静的天空下绯樱树影婆娑，似乎开得更加艳丽了。无数樱花挨在一起，像是一团被固定在树冠上的红雾。撇去它莫名出现在枯枯戮山这点，这真的是一棵非常漂亮的樱花树。
伊路米缓缓向树下靠近，他要靠近得更近仔细瞧瞧，他觉得里奥一定就在这里。
……
……不，不对，其实伊路米没有觉得里奥在这里，他从来都不是会为了一个随身管家就返回寻找的性子。
他只是觉得这棵樱花很漂亮，想再看两眼。
哪怕他以前从从来不理解他人在观赏植物面前驻足的行为。
伊路米仰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些花朵，就像他将要杀死某人那般全神贯注。
其实，伊路米对杀人毫无情绪，不会从中感受到快乐，也没有抵触情绪。但是，如果暗杀对象的所有行动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并且如同顺从他的安排一般死去，他会感到舒适。
如同捋顺了一团杂乱的线。
现在，欣赏这株樱花让他有了类似的感觉，伊路米沉浸在这种感觉中不可自拔。
身后传来人声，似乎是有人在叫喊。不过他没听到内容，那声音在他耳边掠过，犹如一阵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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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不要过去！”
安吉莉卡远远地就看到了管家们传闻中的樱花树，也看到了正在向着它走去的伊路米。
安吉莉卡能够保证，她今天之前她从没见过那东西，但是，在它映入眼帘的一瞬间，安吉莉卡却诡异地理解了它的存在。她知道那东西的所有信息，并且能够确信那些信息是真实的。
——伊路米是对的，枯枯戮山上没有樱花树。
那根本就不是樱花树！
呼喊不起作用，伊路米依旧背对着她，像是没听见般的朝着樱花树走去。
停下，不可以再向前了！
安吉莉卡使出全身力气，飞快地冲下山坡。
她仿佛看到了那根觅食的藤蔓从坟墓中伸出，卷上黑发的男孩的腰间。
到那时，一切就都完了。
被藤蔓捉住的人不可能活着回来！
然而，她还是太慢了。
那根藤蔓从树下的墓穴中如弹簧般窜出，迅速缠住了伊路米，直到这时伊路米都未从那种状态中醒来。
安吉莉卡：“！”
这一秒仿佛被无限拉长。
有个声音在心中问道：【你想要救他吗？】
安吉莉卡拥有非常强的共情能力，这种能力与生俱来，且无法忽视。无法对他人的痛苦漠不关心，无法对他人的死亡视而不见，甚至在处理委托时都会对目标心怀愧疚，这样的行事风格让早年间的安吉莉卡吃尽苦头。
然而那些被安吉莉卡帮助过的人，最后对她刀剑相向的也不在少数。
那次，安吉莉卡将剑架到背叛者脖子上，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这么回答的：“他们威胁我，我没办法了。是我对不起你，也不奢望你能放过我。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打不过你，但你至少会放过我的家人。”
……
那一刻，她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
在安吉莉卡杀了那个背叛者之后，终于学会了对他人的绝望置若罔闻。
“都市”是个残酷的地方，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就必须夺走对方的生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就必会践踏他人的梦想。
数不清的悲剧每天都会在那里上演，若不能一笑了之，便会一蹶不振。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他人是他人，自己是自己。信任只能给很少的一部分人。对待所有事情，都得有两套标准。所有事情都不能混为一谈。
一码，归一码。
只有这样，才能勉强保持自我，才能活下去。
可笑的是，她把这些观念教给了罗兰 ，自己却没执行到位。
当时，一协会给她派发镇压钢琴家的委托时，安吉莉卡其实是可以拒绝的。
但是，她没有。
或许是看见了那些平日里待她不错的邻居绝望的眼神，又或许是那个孩子恐惧的哭泣声。
当时，安吉莉卡用没有拒绝委托的习惯为自己的感性开脱，然后提起剑，冲了上去。
你看，言行不一，她最后都没能变成冷酷无情的样子。
【你想要救他吗？】
心底的声音问。
……
我要救他，因为我可以做到。
心底的那个声音越发清晰，语气中似乎带着隐隐的笑意，“祂”肯定道：【是的，你可以做到。】
“——！”
“伊路米，回来！！”
“铛——！”虚幻的圣钟响彻耳畔，伊路米像是被蓦然惊醒，毫不犹豫地转身。手爪浮现，朝他伸来的藤蔓一瞬间被切得粉碎，义无反顾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主在呼唤祂的门徒。
漆黑的虚影在安吉莉卡身后降临，鸟嘴医生肩生双翼，身形与她逐渐重叠。最后，她戴上了鸟嘴面具。
伊路米已然来到祂身前，疫医张开漆黑的羽翼将其包裹，鸟喙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在做完这一切后那个身着黑袍的鸟嘴医生如蜡一般从安吉莉卡身上融化剥落，下一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安吉莉卡看着眼前毫发无损的伊路米，略带疲惫地松了口气。
紧接着，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她似乎做了某件非常严重、无法挽回的事情。
“联系一下父亲，我和伊洛有重要的事找他。”伊路米恢复过来后跟个没事人一样，非常自然地吩咐莉莉。
“对了，伊洛。”伊路米转过头，对安吉莉卡说，“刚刚还挺危险的。多亏你把我喊回来，谢谢。”
听到他这么说，安吉莉卡压下那股莫名的焦虑感，对他笑了笑。
最后，席巴命人浇上油烧掉了那棵樱花树，在那棵樱花树化为灰烬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米琳在火中痛苦的尖叫。
在樱花树被焚烧之前，她居然还是活着的。
大火结束之后，在灰烬中找到四具尸体，经过比对，证实了就是失踪的那几个佣人，揍敌客家佣人失踪事件就此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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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安吉莉卡做了一个梦。
梦中光怪陆离，视野中的画面在几个场景中不断闪回。
火与烟尘、断肢、冰凉阴暗、地下室、盖着白布的推车、覆盖着骨质铠甲的残躯。
……是什么？
画面一闪而过，白布下方垂下一只毫无血色的手，和落下来的长长卷卷的银发。
哥哥。
身覆着骨质铠甲的残躯被十字镰刀刺穿，拥有猩红眼窝的面具碎了一半，露出其下深黑的瞳仁。
哥哥……？
研究员围着哥哥的身体谈论着什么，她怔怔地从铁栏杆中伸出手，努力伸长去碰触哥哥。
他的身体和铁质的栏杆一样冰冷。
覆盖着纯白羽毛与裸露出的红色肌理，血液如同被戳破的水袋，汩汩流向她脚下。
手上戴着的黑色手套被血液浸湿，黏腻。
早些时候，她不想去实验室，于是哥哥替她去了，昨天刚结束一次实验的哥哥替她去了。
为什么哥哥会死呢？
因为她做了不可挽回的事吗？
自己的痛苦必须自己承担，倘若强行转嫁给他人，只会迎来更大的痛苦。
你是拯救了他？还是害死了他？
……
安吉莉卡蓦然睁眼，顾不上擦拭脸上的泪珠就冲出房门。
她要去确认哥哥是不是还活着。
跑到长廊上，安吉莉卡才从梦中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她站在长廊中央，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阿尔加利亚不在这里，而且，真要说，半夜闯进伊路米的房间也挺奇怪的。
安吉莉卡站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中，往前走了两步，感觉思绪在乱飞。
她突然记起，自己的试验体时期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时候跟阿尔加利亚一起被关在地下室，都没有什么性别观念。
然后也是一样的，梦到哥哥死了，哭醒了，大半夜跑到阿尔加利亚床边一把抱住他。阿尔加利亚当时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的都没听她说什么，只是往里面缩了缩，在狭小的床上给她腾出一点位置，从嗓子里哼出细微的歌谣哄她睡觉。
……
她从前总觉得阿尔加利亚没什么分寸感，现在才想起来，最没分寸感的是小时候的自己。
现在，伊路米的房间就在不远处，正处于毫无分寸感年纪的安吉莉卡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静静的，只看一眼，看到伊路米还活着她就走。
安吉莉卡走进伊路米的房间，她很自信没弄出一点声音。
可是伊路米的睡眠实在太轻了，她几乎听不到呼吸声，也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伊路米静静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一具仿真人偶。
安吉莉卡犹豫了一下，打算摸一下伊路米的体温，虽然心里知道他肯定还活着，但是那份心悸感总是在催促她确认。
突然，躺在床上的伊路米毫无征兆地抓住了安吉莉卡伸过来的手，睁开黑漆漆的双瞳。
给安吉莉卡吓了一激灵，她僵了僵，险些惊呼出声。
“伊洛，”伊路米坐起来，“这么晚了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安吉莉卡平复了一下情绪，言简意赅道：“梦见你死了，有点担心，所以来看看。”
“哦。”伊路米点点头，“我还活着哦。”
“……嗯。”对话的内容好尴尬，安吉莉卡决定撤离，“那我回去了。”
“是因为白天的事情吗？”在安吉莉卡打开门的时候，伊路米叫住她。
安吉莉卡微微侧首：“……也许是吧。”
“嗯，那不用担心，我感觉状态很好。”伊路米十分笃定地说，“虽然白天挺危险的，但是我没那么容易死掉。”
“还有，看在你是担心我的份上，今天你半夜跑到我房间的事情，我不会跟爸爸说的。”
最后那句话听得安吉莉卡云里雾里，不过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她没做追问，只是微微颔首：
“好，那么，晚安，哥哥。”
“晚安，伊洛。”
……
今夜的揍敌客宅，彻底安静下来。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