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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次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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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升的名字是莫金金给起的。
朝阳初升，蓬勃而发，寄托着对他的美好愿景。
初识朝升是在三年前，那时莫金金刚被关入天罚地。
她满身是伤，神志不清。
昏昏沉沉中莫金金感觉有人在给自己喂水，睁开眼，便看到一个黑黑瘦瘦，眼睛晶亮透着新奇的孩子。
朝升说，他从小就住在这里，无父无母，是爷爷将他养大。
爷爷过世后，行为异于常人又年幼的朝升经常被人欺负。
自从给莫金金喂过一碗水，朝升就喜欢跟在她身边，而他也成了莫金金晦暗日子里的一点微光。
两人相依为命三年，互相遮风挡雨，早已是彼此唯一的至亲。
若从此再也回不去，他就是莫金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
她直视着猪头人首领，一字一顿，无比坚定：“你们不能带走他。”
猪头人首领武奇走到她面前，他居高临下，蒲扇似的粗糙大掌猛地扼住莫金金的脖子。
“我可以把你们一起丢入万骨坑！”他恶狠狠的道。
“你，可以，试试。”莫金金不甘示弱，她努力挤出几个字，语气嘲讽。
武奇眼中瞬间迸出愤怒的焰火，加大了手中的力道。
不过下一瞬，他又立马松开了。
这个女子不能死。
他依然记得上次她从天罚地逃跑，却不幸遇到猛兽阎蛇，被重伤后性命不保时，之前看守的兄弟们被上面以渎职罪重罚处死的情景。
而他本人也是在那之后才当上的首领。
莫金金弯腰猛烈咳嗽几声，重又直起身子，她的语气异常平静：“你们若带走他，我便立马自戕。”
莫金金当然知道，自己的生死对这些狱卒来说完全无足轻重，但她也知道，萧晏一定不会让她轻易死了。
他还要让她十倍百倍的偿还他所经历的痛苦。
果然，武奇再看向她时，眼中虽厌恶万分却没了方才的冲动，他冷冷道：“今日不进万骨坑，他也活不过十日，难道你要让整个天罚地都给他陪葬？”
天罚地医疗匮乏，朝升这个状态，即便武奇大发慈悲让人给他医治，也回天乏术。
莫金金闭了闭眼，又看向身畔已经陷入昏迷的朝升，眼中泛过一丝柔色。
她下定了决心，面向武奇，目光灼灼，反问道：“将军英武不凡，自当心怀宏图大志，可甘心一生困于这苦寒之地？”
武奇丑陋的脸上竟然露出复杂之色，他顿了顿，沉声开口，“你想做什么？”
一日后，一封秘信从遥远的魔域天罚地飞到了千重殿内夜尊萧晏的案头。
三日后，莫金金带着朝升离开了那个关押磋磨她三年的炼狱。
凉风习习，日光和煦。
正是初春时节，墙边角落，黄色的迎春花开得分外娇俏可爱。
莫金金轻轻覆手上去，当指尖触到毛绒绒的花瓣时，心口一颤。
自从出了天罚地，她一心扑在朝升的病情上，直到昨日朝升终于脱离险境，她才松下一口气。
此时此刻，她方有了一种自己已离开天罚地的真切感受。
掌心里这样娇弱的生命，在天罚地是活不下去的。
“便是今日了……”望向千重殿层层叠叠的飞檐，莫金金轻轻呢喃。
果不其然，莫金金刚喂朝升吃过今日的药，哄他睡下，两名衣衫华丽的侍女便踏进了这偏远西北小殿的门槛。
“仙姬晌午不适，未食半黍，尊上得知后连归朝的魔将都未及召见便赶来探望，果真是对仙姬宠爱万千呐！”
“仙姬花颜月貌，性情柔顺，又曾对尊上舍身相救，尊上自然爱如珍宝，眼里容不下他人。”
跟在两名侍女身后，莫金金百无聊赖的听着她们口中夜尊与仙姬的恩爱情深。
一路走来，连仙姬的哪根钗子是夜尊亲手戴的，哪个园子是夜尊特为仙姬消遣打造的，都一清二楚了。
莫金金静静听着，心中波澜无惊。
只是有些不解，这些话不知是她们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授意。
若是后者，小师妹如此谨慎，难不成是担忧她与萧晏旧情复燃？
莫说二人早已恩断义绝，隔着无法磨灭的惨烈过往。
退一万步讲，即便莫金金现下突然对萧晏痛悔前非想与他重修旧好，对方怕也只会觉得她恬不知耻。
萧晏如今对小师妹比起当初对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为了她，能暂时放下对自己的复仇。
归根究底，朝升这次能得救，她今日能够脱离天罚地，皆是因为小师妹叶纤雪。
叶纤雪自从使用禁术强行打开封魔塔，身体就受到了禁术的反噬。
这些年身体如沙漏，生命力不断流逝，不论萧晏为她灌注多少灵力，喂补多少灵丹妙药，都无济于事。
这禁术出自莫金金师门，是她早逝的父亲亲手所创，天下间也唯有莫金金才知道破解反噬之法。
如她所料，萧晏对她的条件答应的毫不犹豫。
一命换一命，多么划算。
想到脸色逐渐好起来的朝升，莫金金不禁唇角微翘。
叶纤雪所居的宫殿，翠竹夹道，清雅幽静，别有匠心。
莫金金之前在师门中与小师妹相交不深，大略知道她是一个话少腼腆，柔弱素洁的少女。
总之，与当初的莫金金是截然不同的。
莫金金在殿外站了片刻，先前进去禀报的侍女出来将她带入殿内。
“回尊上，人已带到。”
两道身影映在琉璃屏风上，清脆的碗匙碰撞声传来，男子倾身将汤匙喂到榻上半卧着的女子口中。
殿内落针可闻，许久未有回应。
“尊上，不用了……”女子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屏风对面，羞怯的推拒。
男子起身，将碗盏放入侍女手中的托盘内，拿起帕子漫不经心的擦拭手指。
“嗯，你们先下去。”他的声音冷冽如寒潭浸玉。
莫金金心一咯噔，脊背僵直，双目低垂。
萧晏的脚步声从屏风后转出，在莫金金身前停下。
落入她眼帘的是一截金色蟒纹的黑色衣摆。
她全身都被覆盖在他的阴影与气息下，耳膜里似乎听到周身血液翻滚的声音。
周围的空气变得缓慢粘稠，头顶冰冷的目光似乎慢慢化作沸腾的岩浆，烫得她呼吸不畅，头皮发麻。
莫不是看自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一时恨意涌上心头，遏不住冲动，想改变主意杀了自己？
莫金金捏紧变形的手指，思绪杂乱无章。
“尊上？！”叶纤雪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炽灼而诡异的氛围被瞬间打破。
莫金金感觉身上一轻，那人的目光移向了别处。
“进去看看她，兑现你的承诺。”萧晏语气淡漠，听不出丝毫情绪。
“你放心。”张了张唇，莫金金只低声回了三个字。
屏风后，叶纤雪合衣而坐，她云鬓轻挽，只斜斜簪一只欲坠不坠的流苏玉钗。
似枝头梨花，皎白清丽，惹人怜惜。
比起以前在仙门时的她，现在的叶纤雪仿佛一幅寡淡的水墨画被人悉心着了色，鲜活生动许多。
只是脸色格外苍白了些。
“师姐？”见到莫金金如今的样子，叶纤雪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转瞬变得更加复杂。
“仙姬安好。”莫金金微微一笑，语气疏离有礼。
她并未称呼对方为小师妹，今时不同往日，对方这句师姐她又怎敢当。
萧晏如此恨她，若是让他觉得自己别有用心故意借此攀附他的心上人，再惹怒他便不好了。
朝升尚未痊愈，还需许多珍药奇材将养时日。
她并不想多生枝节。
“师姐何必如此，你我毕竟师出同门。”叶纤雪不禁流露出悲伤的神色。
她望向莫金金，眼中蒙上一层水雾，“师姐曾背弃尊上，伤他入骨。这些年师姐吃了些苦，他亦被仇恨折磨，遍体鳞伤，我虽数次为师姐说情却也不忍勉强他，师姐莫不是因此怪我？”
莫金金一怔，她有何立场责怪她，又怎么会去怪她？
萧晏并未跟进来，不知是否听到二人的对话。
莫金金迎上上叶纤雪的目光，徐徐开口，语气诚挚，“仙姬言重了，承蒙往日顾念，我自当尽心竭力为仙姬拔除反噬，日后您与夜尊定能长长久久。”
这话不止是说与叶纤雪，更是解释给外面的萧晏听得，以免触怒他再生变故。
莫金金未料到叶纤雪竟如此介怀自己与萧晏的过往，三番两次提防暗示。
但不管她是什么心思，莫金金都无心在这上面多做纠缠。
萧晏已在信中允诺她，等治好叶纤雪他便放朝升自由，如此，不管她日后如何，便都能安心了。
眼下她只想尽快完成与萧晏的约定。
叶纤雪闻言顿了顿，眼中的水雾散去，柔柔回道：“有劳师姐。”
叶纤雪退却一边衣衫，露出她左肩处一朵赤红的五瓣红莲。
红莲灼目，如烈焰般燃烧着叶纤雪的生命，待莲花开到第七瓣，也是她油尽灯枯之时。
莫金金吁出口气，掌心凝聚灵力，上前附上那朵红莲。
金乌西沉，灯火初上。
叶纤雪陷入昏睡，莫金金扶她躺下，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如白纸一般，丝毫不见血色，本就单薄的身体此时更显孱弱。
她身上的封印刚解开不久，灵力将将恢复，何况之前身受重伤，伤了经脉，再无法回到巅峰时的修为。
此次强行拔噬让她的身体更加亏空，只得强撑着才没有当即倒下。
出了寝室，殿内灯火处，那人负手而立，身影挺拔修长。
听到动静，萧晏回过身。
他的五官立体凌厉，眉如墨染，双目深晦，似乎是由格外偏爱他的上苍浓墨重彩精心勾勒而成。
只是比之少年时意气风发的张扬耀目，如今的萧晏深沉阴鸷，满身冷戾肃杀之气，让人心惊胆颤。
见到莫金金出来，他眉峰微蹙，在莫金金看来明显透着厌恶不耐之色。
“如何？”萧晏冷冷开口，言简意赅。
为了叶纤雪，他竟也能如此心平气静的与她讲话。
“她身上的反噬我已解大半，但还需要再施术两次，方可保证再无性命之忧。”人在屋檐下，莫金金不得不忍着晕眩回道。
萧晏的神色未见缓和，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十分满意。
想必是萧晏不愿多看见她，但莫金金也没办法，她有心无力。
萧晏比她高出许多，这般姿态让莫金金很不自在。
莫名的，她想起很久之前，某次生辰时师兄曾送她一枚可化作法器的发饰，她爱不释手，时常戴着。
不知怎么就惹恼了萧晏，他便就这般看着她，蹙眉不悦的伸手摘走了她的发饰。
莫金金向他讨要多次他都不给，后来见她实在不依不饶，萧晏便不耐烦的扔给她一个匣子，说发饰被他不小心弄丢了，拿此物相抵。
匣子里是一朵蓝色雪凌花。
雪凌花千年不败，世间稀有，不仅美轮美奂，还自带结界，是难得的天然防身之物。
后来，莫金金当然知道了，那是萧晏早早为她备好却迟迟未送出的生辰礼。
“若无事，我先回去了。”
往事如镜花水月，当日别扭的送花少年再寻不回了。
回过神，莫金金忽然有些烦躁，死寂的心口隐隐有些闷痛。
她想自己应是太疲惫了，她要尽快离开萧晏身边。
擦身而过时，莫金金脆弱的手腕猛地被人抓住，力度大到几乎要将它生生折断。
她被迫仰起头，撞进萧晏深不见底的双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