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相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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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一角的地上躺着块四尺见方的石板，是废弃的石桌桌面。
石台上聚了一群蓄好过冬绒毛圆滚滚的麻雀，有两只麻雀争虫子打起来了，扑棱翅膀互啄，绒羽飞舞打得激烈，从石台上滚到地上。散在石台各处的麻雀都跳到沿上挤成一排，向下探脑袋围观战况。
陆振抓了一把粟米，蹲在石台旁边，朝小鸟们张开手。冬天难寻食物，麻雀纷纷跳到他手上啄食粟米。
石荼从外面回来，走到陆振身边：“天寒地冻的，在外面蹲着不嫌冷啊？看我今天买到了什么好东西。”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陆振抛下手中粟米，站起身拍干净了手，接过她递来的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白色石头，上面坑坑洼洼布满孔隙：“荼荼，这是什么？”
“安神的香石，你之前不是说晚上睡不好吗。”
“我的病马上就要治好了，没什么忧虑的事了……怎么买了两块，你也睡不好？”
“从前刚当杀手的时候紧张得很，要是不小心漏跑了一个敌人，晚上就别想睡安稳了，之前宋和追杀我那阵子，夜里有一点动静就醒，现在也时不时会做噩梦。”
陆振心底涌起怜爱，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走：“不必担心了，这种日子以后不会再有了。”
石荼跟他缓步走着，看了一眼他墨色大氅的狐狸毛领，笑道：“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像雪地里的狐狸，一身好皮毛看上去总是弯着尖尖的眼睛像在笑，似乎对人友善的样子，可是知道人背后藏着弓箭靠近就会警惕躲开，狡猾得很不好抓捕，其实不小心踩到捕兽夹了会哼哼唧唧跑来找人救命。”
陆振看着风吹下檐上微雪，融化在她映着自己笑意的眼中：“现在呢？”
石荼还没出声就先自己笑起来：“像寒霜坞门口那条看门的阿虎。”
“它全身都是黑的哪像我了？”
“你现在不就是穿着黑衣裳吗？”石荼看见他不服的眼神，继续解释，“你是没看见，有次我回来，他在桌子底下要肉吃，眼睛飘来飘去的样子真的很像，后来跑到石姗姐姐脚下，他知道石姗最喜欢他，他就赖在她脚下神情款款望着她，以为会有肉吃，结果被赶走，那个眼神……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振看她憋着笑学小狗的样子不禁跟着大笑，又快速收起笑容：“我什么时候像……”
“别不信，下次带上镜子去，让你蹲他旁边好好照照。”石荼说着掀开门帘，屋内香暖的火炉气扑面而来，冲散身体在室外沾上的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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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暖意的晨曦照到他脸上时，阴凉的霉味也一起窜进鼻腔。
潮湿的寒意渗入膝盖，陆振才舍得从温暖的梦境回忆中醒来，手腕和身上鞭伤的疼痛迅速占据了意识的大部分。
他睁开眼，依旧是只有干草和挂满刑具墙壁的地室，照亮这一切的只有一盏昏暗油灯。他的双手被从屋顶垂下的铁链左右吊在半空，活动范围有限，站不住了只能跪着睡觉休息，跪下就将铁链扯到尽头，铁环将手腕拉扯摩擦出伤口。
自打八月初五，被敲昏蒙着眼带走，到这不知道是哪的地室里，他在路上数着日子，两日的车马不会离远城太远，陆振猜应该是黄天派的据点之一。透过密室的窗栏只能看见小块光亮，判断不出是哪里。
他进密室已经有三日，都是每天白日独自挨蒙晖的鞭笞，他想开口辩解或者交换情报，对方只为寻仇，听不进去一句。身上的伤倒还能忍，心里已经开始不安了，他想不到石六三天会是去做什么，不过他坚信她会来见自己，见了面就一定会有转机。
老鼠尖叫着从没有灯光照着的通道，窜进监牢里陆振脚下的草堆，脚步声响起，他分辨出来是石六的步伐，只有她一个人来。果然，还是如自己所料的。
失焦的目光重新聚在监栏门上，原本疲倦的精神重整旗鼓，陆振抓住铁链，撑起麻木的腿站起来。
钥匙声响，生锈的铁栏门“吱呀”一声开了，石六举着火把走进来，望向自己的眼神，犹如屋瓦上迅速凝结的寒霜冰锋。从前他总是痴迷于那双深幽的瞳孔，今天也是如此，尽管汹涌的敌意是朝自己来的。
“三天，你去哪了？”他嗔怪道。
石六观察到他见自己来了强撑着站起的动作，走到他面前，他微微仰起头躲开她讥讽失败者的眼神。她心满意足看着灰头土脸的陆振，没了锦衣华服，只有一件破烂不堪的单薄衣衫，满是血污与尘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所有光环散去只能撑着最后一丝尊严，三天已经将他的精气神磨得差不多了，苦苦支持身躯的四肢引诱她给予最后一击。
他越是硬要撑着最后的矜贵，她就越想打破。
石六朝他身前的火盆里加了炭：“都在监牢里了，还想着套话？我告诉了你有什么用呢，你又不能传消息出去让他们来救你。”她将带来的火把投进火盆，火苗点红盆边的烙铁。
“地室里天寒地冻的，连件衣服都不肯给。”
“这才八月，能冷到哪去？公子爱干净，还是先洗个澡吧。”石六说着提起他身边的水桶，将水从头浇了下去。
陆振见她是彻底不再顾忌自己的身体，是真的心冷了，咬紧打颤的牙齿，设法周旋，缓和语气：“你难道就没有别的想知道的事情？”
“夏元蒙冤的事是真的假的？”
“事情是真的，只是，不到翻案的时机。把我放了吧，他还在等我去帮他翻案。”
“你等不到那天了。”石六走到墙边拿下一把匕首，拔出刀锋在火边照了，是把快刀。
她一边朝陆振背后缓缓走去，一边道：“你说，我到底怎么报复你是好？凌迟吧，显得我也是残暴之人，可是一刀捅死，真的太便宜你了，就算把刀子插进你的心脏，你也感受不到我的心有多痛。”
陆振听着背后冰冷的语气，缓缓闭上眼：“你都已经赢了，为何不光明磊落直接下手？”
他是希望石六恨他的，越恨他就代表越爱，越难以割舍，比那个说放下就放下的白月光重要多了。反正，只要他说出真相就能和好。
石六朝陆振膝弯狠狠踹了一脚，铁链“哗啦”一声，他跪倒在地。
现在也没有更好的能拖延的办法了，他也已经证明了自己比六师兄招恨多了。
陆振在刀子挨到自己后颈前，缓缓开口：“我是骗你的，我和徐姝安只是假结婚，为了和徐御史交易，赶你走是不想风波未平息前让你受牵连。”
石六转到他面前，看着他一脸深情地望着自己。虽然说的和真的一样，但是每一个字她都不相信，为了活命真的什么都能编：“撒谎，你知道我必然会去找你寻仇。”
期盼中真相大白的感动，抱头相拥都没有，陆振晃了神，只顾着瞪眼惊诧。
对方没有给他回话的空隙，将匕首直接插进他锁骨下方。
虽然他喜欢看她野性进攻的样子，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一直小心怜爱的人真的舍得亲手将匕首捅进自己的胸膛，胸前冰冷刀刃和她寒凉目光扎了他个透心凉。
陆振只能选择不相信：“这玩得有些大了吧？你真舍得？……”
石六弯起眼欣赏着这一幕，她喜欢看他常年不变的笑被击溃的错愕瞬间，宛如建造通天宝塔的工匠亲手放上塔尖最后点睛的珠宝金石。
她手上的动作加重，刀刃向下破开皮肉割过肋骨，停在心脏上方。鲜血顺着刀刃流淌被刀格拦下引到地上，顺着渗进残破的衣服碎片和溃烂的伤口上。
疼痛让陆振躬下身子，双手和铁链对抗着想挣脱去攥住匕首。他低头蹙眉抬眸望着她，音量下降了不少：“我没说谎，因为这样既不会牵连到你，你在我身边寻仇，又能让我时常见到你。”
石六差点被他委屈的眼神说服，很快稳下打乱的思绪，重新握紧了匕首。这是她等了半年的偿还，关键时刻不能再次被骗，信贵公子纯情，不如信冷镬子里爆出热栗子。
她俯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言罢直起身歪着嘴角看着他。
见她带着识破谎言般不屑的笑意，轻蔑到极点，陆振脸上的神情从真挚转为震惊，他没想到她纯粹的恨到了这般地步，自己在劫难逃。
但那一丝恐惧转瞬即逝，他随即放松般哈哈大笑起来：“不相信好啊……”
陆振猛地仰头，挺起鲜血淋漓的胸膛，汇聚全身的力量盯着她低声道：
“弄死我吧。”
一刹那，石六仿佛看见他抬起手腕的那个眼神，似乎无限渴求停在肋骨上的匕首了结他的痛苦。
石六起初觉得他在试探自己敢不敢真的下手，可是癫狂扭曲的笑又是发自心底的支离，她握着刀柄迟迟不下手。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荼荼，把我的心剜出来，我们就两清了。”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相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