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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真相 ...


  •   石荼四人去曹荣看到手腕纹红焰的人的包子铺附近问了个遍,无人留意,便往四个方向寻去,走遍芫洲城也没有找到。

      次日一早,陆振去任神医的药铺开下一副方子,顺便再找一圈那个人。陆振取了药,何攸提议往两个相反方向散去,不由分说拉着石荼朝南走了。刚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何攸扯着石荼一头扎进了一家挂“醇如绵”幌子的酒家。

      石荼见他这一路上脸也不偏,直直冲着这家酒店来,完全没有要找人的意思,摇头道:“这才没走两步你就要歇。”

      何攸径自挑了张贴墙的桌子,坐下道:“你都走出满头的汗了,天色也不好,在这歇一会躲躲。”见石荼还站着,把她拽到自己对面按她坐下,“你放心,说不定我们不去寻,他自己就找来了。”言毕招呼伙计上酒。

      风越刮越大,吹散了凝在芫洲城的热气,摇得酒幌要挣开杆子飞到天上去。天色更加昏沉,闷雷声从远处滚滚而来。酒保烫来了黄酒,端上几碟下酒菜,何攸说起来石荼在陆府这段日子里错过的寒霜坞趣闻,她只是朝外望着灰蒙蒙的天。

      见她无心听这些琐事,何攸无奈道:“我知道你想听什么,六哥还在西川没回来。不过你还是别想六哥了,他喜欢乔桐妹妹你一点也没看出来吗?”

      乔桐是寒霜坞坞主乔仁化的女儿,生得伶俐可爱,寒霜坞上下没有人不喜欢她。石荼将脸转回桌子上,拾起筷子夹花生吃:“除非我亲耳听见他自己说,不然我是不会信你的鬼话的。”

      “你这个人真实不见棺材不落泪,我最消息灵通了,不信你等着瞧好了。”何攸言罢端起酒盏又饮了一碗。

      石荼撇了个白眼给他:“你既然消息灵通,怎么连苍羽阁都没查出来?”

      “因为我就是苍羽阁。”

      石荼看向他,他含笑将眉一挑。

      预谋了一上午的雨终于落下来,冲刷大风刮不走的暑气与扬尘。

      “什么意思?”石荼头一次见他眸光阴沉下来,有些陌生。

      何攸放下酒碗,笑道:“你这三个月,在陆振身边当保镖当的如何啊?我看他似乎不像他装出来那副光风磊落的样子,不过和我一样,见到美人也是移不开眼。”

      “你以为他也是你这种见色起意的人?”

      何攸啧声道:“胳膊肘都往外拐了,看起来关系是不错。我接下来说的话,恐怕要你难过了。”

      石荼双臂交叉抱胸,蹙眉盯着他问:“你到底还瞒着我多少事?”

      何攸拿起酒壶将石荼面前的半碗酒满上:“带你来喝这等好酒,你一口也不肯陪我喝,满饮此杯我就告诉你。”

      石荼不是不钟爱忘忧物,只是酒量不好容易醉,误事一次后再也不敢在任着差事时喝。她剜了一眼何攸,一只手拿起酒碗来一饮而尽。

      “徐管事派你来是为了杀陆振,不过一开始怕你露馅没有告诉你,想让你先博得他的信任。现在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要是早点告诉你,只要在宋和刺杀你们的时候你补一刀,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为着他替你挡了刀这点小恩情,又生出许多麻烦来。”何攸说着耷下肩膀,撇嘴缓缓摇头。

      石荼瞪大了杏眼,用手捂住张开的嘴,又收拳将手放在桌上。寒霜坞和陆丞相往来近十年了,坞主难道真的只为替天行道,断了这个巨大的靠山与财路?

      “我办事什么时候露馅过?……”石荼细想他方才的话,“徐管事为什么要杀他?”

      何攸一面给自己斟酒,一面道:“徐正与陆原有血海深仇,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现在是我们三个咯。”

      石荼一时难以接受棘手的事实,将胳膊撑在桌上,低头揉着眉心:“有仇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弄什么手腕纹火焰的人来,多麻烦。”

      何攸轻笑道:“陆原身边那么多保镖难道是吃素的?再说了,这样慢慢折磨不是更痛快吗?等陆振以为自己找到了真凶,我们再背后捅刀,让他心胆皆碎,其实真凶一直在自己身边,甚至自己刚刚迷恋上的小保镖也是骗子。”他举起酒碗咂了一口酒,瞅见石荼心神不宁的样子,“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不知道陆丞相做的那些恶事?我们这是为民除害。”

      “陆丞相窃权牟利不假,可陆振也是身不由己。”石荼这三个月来,见陆振做的事并非一味为虎作伥,他生病后反倒少了陆原的束缚,得了空隙筹划除掉京城内外的痼疾恶霸。

      何攸面色一沉,放下嘴边的酒碗:“他即便长得有些像六哥,你也不能这么快移情别恋吧?见到俊俏的公子,把自己本家都要忘了,该不会以为他对你稍微好一点,你就做梦能当他夫人吧?”

      “我只是觉得,咱们做的不好的事有些多罢了。”石荼小声辩驳着。

      何攸嗤笑道:“你是心善又仁义,宋施除了贪钱也没有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还那样不顾一切地爱你,休妻要娶一个娼妓,你不是也照样杀了他?”

      他话音未落,石荼急急止断他:“陆振身上的毒是你们下的,那陆原呢?你们怎么对付他?”

      何攸拧起眉头:“什么叫你们?明明是我们!你不要在陆府里当丫鬟当得入迷了,你是寒霜坞的人。”

      石荼负气偏过头,苦恼地用手指划着鬓上,回心髻边松动,垂下一缕。

      何攸伸手理好她垂下来的发丝:“别挠了,早上梳得这么好又乱了。”

      他就着醇酒把石荼看了一会,转过脸和她一同望着空无一人的雨中街景:“陆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你可以慢慢去查——如果你的雇主陆振还有命活着回去。”

      雨水模糊了街边绿柳的轮廓,柳枝和雨线朝一个方向融在一片青灰里。

      石荼试图问出徐正复仇计划的全部:“陆府还有二公子陆援,徐正预备怎么办?”

      “那完全是个纨绔子弟,年纪又小,等他爹和哥哥死了,都不用我们出手,自然有别人会去踩上一脚。”何攸不屑道。

      石荼望着混沌一片的天地,皱起眉:“坞主知道了,会出大事的。”

      何攸一脸不以为意:“坞主怎么会知道?陆振不治身亡,陆原积劳成疾,除非你找坞主告密,或者你去告诉陆振,让他和坞主对质。你忍心害死我们俩,保全他吗?”

      他见石荼不再分辩,脸上笑意更甚,扬声道:“店家,再来一壶酒。”

      午时一至,云散雨霁,石荼和何攸直接回到宅院。

      午后,石荼端着任神医新开的药进了陆振的房间,他刚刚写好了家书,将纸晾在案上等墨痕干透。

      “浩渊,该喝药了。”

      石荼瞥见他写给陆原的家书,纠结不已,若此刻说出来一切都是徐正的复仇陷阱,他立即便能补上一笔。

      她不知道如何开口,陆振满心希望找的苍羽阁是编来骗他的,自己的出现也是为了把刀子捅得再深些。如果她说了真相,轻则她与何攸徐正三人遭殃,就怕陆丞相迁怒整个寒霜坞,要斩草除根。

      陆振咽下药,一缕酒气悄然飘到鼻尖,他心想石荼与方才必定是与何攸把酒言欢。正有些失落,放下药碗抬头看去,她眼神发直盯着半空,面上满是愁容,大概是听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师兄不好的消息吧。

      “你脸色不好。”

      石荼看向陆振,他关切的神情让她又快速敛下目光,若无其事道:“今天太热了。”

      复鸣的蝉声吵得她心烦,拿过空碗便抬脚走了。

      在门口停了一下,石荼还是退了出来。

      跟自己没有关系,只要上面吩咐什么自己做什么,像往日做奸细那样,再伪装一段日子,平安回去就好。六哥和石姗姐还有寒霜坞里许多人,都在等着自己回去,在这不过只是漫长杀手生涯中的一段差事罢了。

      陆振自打知道了苍羽阁的事,夜夜被五年前那个冬日的情景困扰睡不好,推门到院内散心。

      空气经雨洗,减了闷热,促织此起彼伏的叫声淹没宁静,上弦月沉在一方深黑中,面前不时有残云飘过。

      石荼蹲在石凳上,左手握住右手腕,搓转着腕上磨旧了的红绳。

      陆振走到她身边站住,和她看向同一个方向,问道:“你在这发怔,蚊子不叮你吗?”

      石荼没看他,朝他伸开左手,手腕上挂着上午在任神医那买的驱蚊香囊。

      昨天何攸来的时候她还兴高采烈的,现在浑然是个夜景里沉默的静物,本就漆黑的眸子愈发黯淡,比此时的夜幕更幽深。

      陆振坐到她对侧的石凳上,问道:“你可是想回家了?”

      苦笑从她脸上浮现又飘走:“我家里是猎户,我五岁那年穷的揭不开锅,把我卖了,我没有什么家。”

      难怪她圆圆杏仁核一样的眼眸笑起来很是明朗,却总是有道哀愁在眼底隐隐若现。深远的夜色里,她缩成一团的瘦小身影更加孤独凄凉,陆振蓦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常常一个人在偌大的空院子里看月亮盈满亏空。

      他温声问道:“你愿意留在陆府吗?至少比寒霜坞安全。”

      石荼猛然间陷入复仇的阴谋漩涡中,她一时难以抉择,梢一扭头就瞧见他无比期盼的眼神,只好仰天暗自苦索叹息。

      半空中,上弦月恰似一张拉满弦蓄势待发的弓,早已在暗中对准了陆振。

      她深吸一口气,幽幽道:“陆府也未必安全。”

      陆振以为她是指在暗处隐藏了五年,陆府那不知真身的敌人:“你也在为苍羽阁发愁?”

      石荼咬牙强忍告诉他真相的冲动:“是的。”

      “我和你们寒霜坞这些年来一起破解了许多疑难谜团,苍羽阁就是把他们的老巢藏在地府里,我也能掘地二百四十里挖出来。”他凝望着无尽遥远夜空,眸光凛然。

      石荼看他如此急切,道:“公子还是不要急于冒险,阻挡他们护卫公子是我分内事。”她又怕他发现异样,又是因为自己的隐瞒内疚不已,在雨后夏夜里生了一层薄汗。

      “我从来没有只把你看作是一个保镖,我……”何攸来了以后,陆振把心中的话想了又想,几欲脱口,又生生咽下,还是等病治好把凶手捉住再说。

      “我知道,公子拿咱们当自家兄弟,小人都记得公子的好。”石荼打了个哈欠,从石凳上跳下来,转了转有些发麻的脚,“都已经亥时三刻了,公子有疾在身,早些歇息。”她微微倾身施礼,朝屋内走去。

      陆振起身握住她搓的有些发热的手腕:“都亥时三刻了,多说一句也不晚。”

      石荼看向手腕上骨节分明的手,他松开收回。

      他身立月下,窗内灯光映出他身上青绸的粼粼光泽,照亮他宛若刀削得工整的眉骨鼻梁,五官比白日里更加深邃。

      石荼却已失去了赏心,木然回望他,平声道:“你说。”

      “我们一定会赢。”

      淡淡月光若有似无地笼在他身上,凤眼中聚的光明亮璀璨,坚定声音落在石荼心上,让她不由地相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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