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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来偷袭 ...

  •   她解下腰间佩刀猛击他颈后一下将他敲晕。

      石荼在暮色中狂奔出府,让心跳得更慌乱些掩饰方才一瞬的悸动。

      她请王大夫来给陆振服下了解药,他沉沉睡去。陆原之妻薄氏听闻此事,从后宅赶来东院,把院内所有人召来堂中查凶手。

      灯火下石荼看清了东院有多少仆人,除了曹荣,还有两个丫鬟四个小厮,一个厨子,都跪在正殿堂下回话。

      除了她和曹荣,这些人今天都没近过陆振身边,吃食和药缸药柜里的药也没有问题。曹荣是陆府家生的奴仆,十几年来殷勤服侍忠心不二,便仅有石荼这一个可疑之人。

      薄氏问清是石荼伺候服药,再无第二个人插手,命人把她捆住,又叫丫鬟搜了她身上,并没有搜出证据。

      “夫人,小人头一天来,怎敢这样堂而皇之地下毒?”石荼奋力争辩。

      薄氏放下茶盏,满眼厌弃:“谁知道你的金主舍了多少银子,叫你第一天来就敢下毒,倘若是个识相的,速速招来免得吃苦。”

      石荼连连摇头,胸口紧压的难受:“夫人,真不是我,我可以找证据查出凶手。”

      “别在这扰了振儿,我知道你有的是力气喊,拖去柴房,先打一顿。”薄氏言罢倚回椅背,朝身边的褐衣小厮甩手示意。

      两个小厮上前拖她,她先将肩膀耷拉下来,随即猛地抬起,定在原地纹丝不动。她满腹委屈一定要证明自己清白,声声求着机会。

      薄氏面上的怒意渐渐挂不住将要发作时,卧房里传来一句:“母亲……”

      薄氏走到卧房床边,身边的丫鬟莹儿拿了椅子给她坐,她看床上的人面容惨白,倾身关切问道:“振儿,好些了吗?”

      陆振看着她,语气恭敬又坚定:“我自己的人,自己会处理,不劳母亲费心。”

      薄氏直起身移开眼,叹息一声,道:“你如今大了,娘也不好多管。从前劝你不要操劳,养好身子再说,你从不放在心上。前不久招了贼人差点殒命不说,今日又引狼入室。你爹身边什么样的侍卫没有?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忠义之士,不论你挑上哪一个,也不至于让这些外人有了可乘之机,什么时候才能叫娘放心?”

      “是儿子不孝,让母亲劳心了。”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也没有一丝情感。

      薄氏略顿了一下,道:“罢了,快歇着吧,你不想让娘干涉,娘回去便是。”说罢便带着她的仆人走了。

      曹荣帮石荼解开绳子,她走出正殿,攀上屋脊,仔细找着端倪。果然被她发现一处瓦片被人动过,正对卧间,一定是有人趁她不留意冲着药碗滴入了毒药。

      她本想进殿向大公子禀明,又怕打扰他休息。次日辰牌一至,见曹荣端着盥盆从他屋内出来,便知陆振醒了,石荼敲门进去见他坐在书房内,脸色恢复了不少。

      陆振见她,起身理了衣冠,施礼赔罪道:“昨日是在下多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石荼连忙去扶:“公子不必自责,我知公子体弱难抵,都怪贼人。我昨晚上房顶查了,瓦片有松动的痕迹,他一定是从上面投毒。”

      陆振瞧她面带倦容,嗓音微哑,念她是为受冤之事没睡好:“你不必急于自证清白,我相信不是你做的。”他心里已有了两个真凶人选,是旧时结下的梁子,寒霜坞与他来往交易颇多,不会自断财路。

      石荼紧绷了半日的神经这才松弛下来,身上压的千斤冤枉委屈顷刻烟消云散。受到这没来由的信任,她心底一暖,大公子果然如同丫鬟们说的一样好,昨日还惴惴不安自己是否能胜任这次护卫,现下拥有了底气。

      陆振坐回椅子缓缓道:“不然你不会敲晕我。”他拈着书案上的青花笔山提起转下,冰凉的瓷器触感让他不由回忆起昨日的冰肌玉骨……

      石荼差点颔首认可,又听出他话里带着几分调侃,难道她看起来是浪荡风流的人吗?

      自打进府便处处恪守她所知的分寸规矩,也抵住美貌诱惑并不敢多看公子两眼,石荼自认是十分守礼的:“我们江湖中人虽不把贞节看得比命还重,可也不是如此随意……”

      “我知道,此事你不用再担心了。”陆振道,“一会你跟我去个地方,那里位置偏僻应该没有什么风险,不过还是提防些好。”

      石荼本以为他少说也要卧床歇息上三五日,惊诧抬首,见他唇色仍是苍白。

      她担忧问道:“你的身体……”昨天的对话从蓦地从记忆里蹦出来,“行吗”二字卡在心里迟迟不敢出口。

      陆振轻轻勾起唇角:“无妨。”

      *
      郊外小院清新修整,茅屋前的竹竿架上,攀着淡紫花藤,连绵似水随风潺潺而动,宅后一片竹林,苍茂幽静又簌簌颤动竹叶惹人怜爱。

      晨曦灿烂,雅致院内花叶交辉,偏偏从屋中走出来一个横眉圆眼挎着刀的武夫。

      石荼认得他,是血狼帮二帮主陈竞。

      石荼昨晚在厢房和丫鬟小燕小鸢聊了陆府的事,才知道薄氏是续弦,陆振非她所生。陆振原先深受右相器重,自幼跟在他身边由他亲自教导,外人也赞此子必成大器。谁料十五岁那年突然得了这个怪病,间隔短则三天长则半月,不知什么时候突发,只能喝药暂时缓解,五年来寻遍了京城内外的大夫,连御医都不知是什么病,眼睁睁看着一日不如一日。下人们自然有自己的猜想,世上哪有无因无解的病,定是薄氏寻来的毒蛊,所以治不好。

      她昨晚还在可怜陆振命途坎坷,谁想外表琼枝玉树的贵公子,竟然和血狼帮有来往。难怪血狼帮在京城近郊打家劫舍,嚣张了近十年没有伏法受诛,原来是右相的爪牙。

      这才知道为何即便前不久管家顾顺为保护他身亡,他外出也不肯多加护卫,这种见不得光的蝇营狗苟当然是越掩人耳目越好。

      是非也不是自己这种人该想的,由谁握着不是做一把杀人刀?

      陆振下马摘了帷帽,进茅屋与陈竞密谈,石荼抱刀立在门前静候,曹荣牵马去吃草。

      才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不远处的林中传来异响,群鸟惊飞,树影乱晃,三个黄衣人自林中奔出朝她袭来。

      利刃出鞘,石荼反持刀,她在身体两侧画圆,很快倒下两人。她与最后一个人边战边将他引到小院外的空旷草地,喊屋内人逃走。右肩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划破,她撑着硬和黄衣人对抗,当的一声,手中的刀被击飞,腹部中了一脚。

      她捂着腹部要爬起来,黄衣人在背后给了她一击,她只得扑倒在地上。

      一个人朝她走来,皂靴红袍拖着一把长剑,剑尖划过石头,宛若一声凄厉的隼唳。

      背后的力道放开,她坐起身,身后伸来利刃架在她的脖颈上让她动不得分毫,怔怔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人。

      那人披着一半头发面带怒意,石荼有些眼熟,但确实素未谋面。

      他将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掷在她面前,石荼喉头一哽,她先是放空看着满是砾石杂草的土地,再一寸寸将目光直直移到满是细纹的剑身上,眼底的悲痛像要熔断钢铁。

      这把剑,从她十二岁杀第一个人起跟了她五年,跟她经历每一次的刀劈斧砍。石荼不用细看,光听落地声都能认出,没想到竟是用惯了的斩风剑来了结自己的性命。

      一年前,刑部主簿宋施想赎出假扮娼妓的石六,被她用这把剑刺穿。眼前人的相貌与宋施相似,可想而知是来寻仇的亲人。

      寒霜坞不会料到他会寻来此地,曹荣必是早已带公子跑了,陈竞更不会来掺和,只剩自己瘫坐在空旷草地上,任由颈上的利刃擦出血迹。

      绝望的恐惧袭来,右肩伤口汩汩淌着鲜血,也不觉得疼了。

      石荼从没有受过如此无助的生命威胁,她的武功在寒霜坞出类拔萃,凭借细水长流的韧劲和耐心走过刀山火海活到现在,却也落得个这般下场,只能释然慢慢把气喘匀。

      “不是我想……”她颤抖的声音一出口就被打断。

      “你只是个侩子手,我也一样要杀,我知道你们的规矩不能供出金主,可是……”红衣人瞪着她,眉头紧锁,生生咽下后半句话,背过身深吸一口气在犹豫着什么。

      他猛地将身体转回,俯身将阴影投在石荼身上,道:“我不想折磨女人,给你个选择,要么说出背后金主我放走你,要么,你自杀。”

      寒霜坞的杀手只要背叛雇主,不必等外人动手,坞内自会清理门户。

      石荼含泪仰面怒视他,对上那副强硬无比的冷面,倏然放声大笑:“我以为是什么不惜玉石俱焚也要复仇的好汉,原来也怕自己手上沾染污血。你只会为难我们这些身不由己的人,与我背后的凶手有何分别?”

      她从在刀尖上讨生活,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死在复仇者的刀下,还是难以抑制心头悲凉,咬住嘴唇,忍住泪水。

      石荼颤抖着伸出左手去拾那把阔别已久、锋利依旧的剑,一阵风迎面而来,停住了她的手。

      陆振拔剑冲来划伤了红衣人,石荼趁身后的黄衣人分神之际,拾起斩风剑反击。红衣人见势有转变,撇下陆振朝石荼背后刺去。

      石荼只觉背后擦过一人,拨开刀回首看去,红衣人的剑插在陆振胸口,血顺着银刃蜿蜒而下。

      那把剑挑断了她脑海中对护卫低微身份认知的弦,杀手的命二十两银子便能买到,竟然有会为自己挡刀的雇主。

      刹那间她恢复了力气,飞快运剑劈风嗡鸣。

      四人纠缠不下时,曹荣带着一队马步快手赶来了,两个刺客匆匆逃去,陆振支撑不住昏倒,被拖上马车回府。

      石荼给陆振胸前的伤口缠上布条止血,心怀愧疚动作有些慌乱。她实在想不通,明明自己受雇,为什么他要拖着病重的身体回来舍命相救,这大概是君子行径,舍己为人。

      大夫给两人都上了药,薄氏来看着陆振喝了疗伤汤药睡下,问过大夫并无大碍才走。石荼立在一旁候着,免不了又被薄氏奚落一阵武艺不精,害主子受伤。

      太阳彻底地隐去了,急遽暗下的天光显得陆振脸色尤为灰暗,石荼在床边凝眉出神看着。

      小鸢进来点上灯,陆振才转醒,问身旁神色关切的石荼:“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酉时三刻。”

      “你没看漏壶,怎么说得这么精准?”

      听他的声音稳健似乎不算太糟,石荼放下心,笑道:“这是小人天赋异禀,不用看圭表刻漏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她的笑靥让陆振疼痛有所缓解:“别在厢房歇了,搬来这边榻上吧。”

      石荼以为陆振担心有人来夜袭,所以要她守夜,不禁垂头自责抱愧:“那两个贼人,是来找我寻仇的,公子不必忧虑。是小人连累了公子,多谢公子相救。”

      陆振转目收回盯得有些久的眼神,道:“属下有难我怎能见死不救?我不是怕刺客,厢房那又潮又冷,在这你好养伤。”

      石荼应下,把被褥搬来,用了晚膳换过药已是亥时,吹灯就寝。

      “先别灭了灯,我疼得睡不着,再同我说会话。”陆振轻声道。

      石荼不料他常年饱受病痛折磨竟不耐疼,转念一想他毕竟是公子哥,哪里受过什么刀枪之苦,便走过隔扇,坐在床前的杌子上。

      殿外的石灯昏昏,花瓣落叶卷在一起翻滚,碾过石砖上熠熠月光。

      屋内剩余一半的光焰噼啪燃烧,照亮她一半轮廓,明明灭灭之间描绘纤细蜂腰和丰朗神韵。

      陆振注视着那双让人想起静谧夜色的眼睛,有着和深夜一样莹莹星月之光和潜伏的寒意危机,像未知的嵌宝玉匣,盛的不知是珍宝还是利剑,诱人探索。

      “你有心上人吗?”陆振问出来自己都惊骇,强撑着不转移视线,面上波澜不惊。

      清冷的面庞问出这般话来,石荼不由地一惊,瞥见他看自己的眼神,又不似平日所见的那般泰然自若。

      石荼再回想白天他奋不顾身相救,不由地担心自己常用的容貌捕网还是不小心捕获了猎物。动情容易,但是两人身份天渊之别,只会让双方盼望落空。

      那双凤眼中直直投射的坦荡视线让她想起六师兄,她不敢看陆振瘦削的脸,起身把窗户关死,边走边道:“师兄和我在寒霜坞一起长大,教我剑术陪我受罚。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我若畅想未来,会有他的身影,我想将来有一天能和他长相厮守,不必再受相思之苦。”

      想到寒霜坞严酷规矩下不多的温暖关怀,她脸上神色愈发柔和:“我们这种人颠沛一生,只想有个安稳归处。”

      陆振心中像是被泼了冷水,他阖上眼再缓缓睁开,喉结微微颤动:“若有一天你攒够了钱,便会离开是吗?”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攥皱锦缎,唇色愈发苍白。

      石荼坐回杌子,听他语气中有几分埋怨的意思,左手托腮右手揪着衣角线头,不满道:“我又没有签卖身契给你,为什么不能走?”

      陆振暗下决心,趁她还在身边,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扎下不可磨灭的位置超过那个师兄,自己堂堂丞相之子一定不会输给山野武夫。

      他转过脸觑着她:“你把我弄得伤痕累累,还想拿报酬?”语气严肃,面上却并无愠色。

      石荼自知理亏,扁扁嘴道:“对不起,小人听凭公子罚便是。”

      见她楚楚可怜,陆振怎能不心生怜悯,自己也是早早没了娘的人,她比自己更加孤苦无依。

      只恨没早些相逢。

      陆振轻笑道:“我唐突了你,又救了你一次,算是扯平。姑娘想要的报酬我怎能不奉上,往后还要仰赖姑娘保护我。”

      石荼松了半口气,无奈笑笑:“时候不早了,公子有伤在身还是早歇息。”言罢起身欲走。

      陆振坐起身拉住她的手腕,她感受到他右手掌中的薄茧,白天见他的剑术不差,想来也是自幼习武直到病扰。

      他扯到伤口微微吸气蹙起眉头,石荼连忙停住动作,让他躺下。

      “你不必太在意我的病……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石荼乖乖坐下问:“什么?”

      “我的身体其实没有表面上那么差,只要不病发与常人相差无几。你应该听说了一些传言,不过不管让我患病的真凶是谁,我都要把三分装作七分惑敌,以寻时机破绽。”

      他说着沉下眉,眼中亮了起来,凛如霜雪的外壳下似乎绸缪着风云之志。

      这样文雅好看皑皑如明月的人,为什么要做血狼帮的靠山纵容罪恶?

      她问不出口,从来就没有质问金主的杀手。

      “我等公子找到时机的那一天再走。”她还是希望他能摆脱病痛。

      “以后若没有外人在,不必叫我公子,浩渊,是我的字。”烛火暖光柔和了他锐利的眼尾,万般温润。

      石荼指尖一动,笑意浅现又倏然消失:“是,浩渊。”

      深夜风至雨起,梨树将花落尽,等待着明天更趋于夏日热烈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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