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闱墨》嵇初

1、寂寞闱墨

　　余一直都被关在一个空荡荡的大院子子里，油着绿色漆的木门上斑斑驳驳刻着时间的划痕，像腐朽的老木不堪一击，但是余却从来没有推到它走出去。

　　余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她坐在院子中间，透过门缝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她一直都被关在这里，左右邻居似乎不是很喜欢她，仿佛她是一个禁忌一种毒药沾身即亡。

　　她看见有女人扯着她儿子的耳朵用尖锐刻薄的话大骂，小兔崽子我说了多少遍了，离这个小娼妇远点，这么小就知道勾引男人，小娼妇！

　　扎着两个牛角辫的上身红下身绿的女娃子在门口看着她，有着艳羡的眼神，又有着得意的嘴角。

　　余坐在院内静静看着来到她门前的小男娃与小女娃，他们曾经隔着门缝一起玩过，女娃的声音嫩嫩脆脆，男娃傻傻的就知道看着她笑，但是不久就被大人们发现，就这么两个人却被要求远离她。

　　她没有病她不坏她很寂寞，日复一日的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守着一个院子，透过一条缝看着外面。她很想对每个人说，你来陪我玩吧，我不想一个人永远这样。

　　那个对着她傻笑的男孩子，总是来看她，坐在门口静静的陪着她，她看见他的脸颊总是沾着灰痕，他的掌心是红红的被打的样子，他的眼睛亮晶晶，嵌在那张脸上傻得让她觉得安心。他会从门缝里递过去咬了一点的肉肠，会从口袋里掏出脏咧咧的馒头，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知道他是陪着她时间最长的人最义无反顾的人，她看着他一次次大哭着被他的母亲揪着耳朵骂骂咧咧的带走，但是隔了不久又会偷偷回来陪着她。

　　开始的时候她是感激的欣喜的，终于有一个人肯不计较什么陪着她。但是后来她也厌了，她看见他的妈妈召集着一干邻居站在她门口大骂，这个小娼妇丧门星，我找她惹她了，这么对待我儿子了，你说给我儿子下了什么药！她看见父母牢牢牵着孩子的手离着她远远地，小声的对着孩子说着什么，让孩子看她的眼神都充满着厌恶与恐惧。她听见那个女孩子对她说，你别再勾引我的闱墨哥，闱墨哥是我的，我讨厌你！

　　她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为什么你总是要来，我宁愿一个人呆着也不要你。你看你的脏脸，你看你破破烂烂一身烂泥地衣服，你看你那副傻呆呆的样子，你不要来了，我不想见到你的妈妈，不想见到你。

　　余不再理他，任他坐在她的门前，她决定不再理他，尽管她一直孤单，而他是那个一直陪着她的人。

　　北上的火车带着提着大包小包的乘客行使在轨道上，素娴紧紧跟着她身边那个个子高高有些温柔面目的男子，他拿了纸巾细心的给她擦了脸颊，她腼腆的一笑把头低下。

　　素娴，你饿么？

　　她不是很饿不想吃东西，但是她却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身影离去，引的许多乘客侧目。苏润莫真是英俊的人，小时候就引人注目，长大后依旧如此，素娴闭上了眼睛，她记得她门前总要经过一个穿的干净规矩的小男孩，他曾站在她的门前，用着无辜的眼神冷冷的看着她，然后扭头走掉，自比以后再也没见他走过那条路。她没有告诉过他，她是她，因为现在她是素娴，而不是那个被关起来的孩子，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可以清晰的认出，他，叫做苏润莫的男子，那个男孩子。

　　她的嘴角有细微的美好的幸福，车厢衔接处的角落里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她。是她，是她，即便相隔多年，即便毫无音讯，但是她是他不曾忘却的记忆，是他流在血液里的挂念。他看看自己粗糙的掌心，看看自己麦色的皮肤，低下头，他就是这样卑微的看着她，十几年前如此，如今依旧如此。

　　素娴被拥挤的人群挤得站不稳脚，一个刚硬却温暖的胸怀护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她抬起头看看那个紧抿着嘴角沉默着的男人，突然觉着似梦似幻。她说了句谢谢，他依旧没说什么，抿着嘴角仿佛是上了弦只知道紧紧地护着她。当她看见苏润莫的时候，她兴奋欢喜的向他招着手，让他看看她身后这个好心的男子，但是当她在转过去的时候没了人影。

　　润莫，你看到我身后那个男子了么，他去哪了呀？素娴边说着边四处看了看，在站台的出口看见那个穿着 发黄的衬衫蓝色牛仔裤给她一种莫名熟悉感的男子，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苏润莫看着那个充满了无限欢快的奔跑起来的影子，她甚至不顾他的叫喊呼唤，欢快着的幸福着的勇敢着的就跑了出去。

　　喂，你好，你等一下，大哥…

　　大哥，你等一下。

　　她叫着，前面的人纷纷回头，但是唯独他依旧走的毫无牵挂仿佛丝毫不闻似的。她被流里流气的男人拦住了脚，她意识到不妙的时候，那个只知道向前走的男子依旧只知道向前，而苏润莫却不知道被她甩在了哪里，也看不见，心，一下子慌在那里，小时候那种已经被她深深埋起来的感觉又再度出现，这个世界都不再要她不再承认她，她又寂寞起来。

　　小姑娘，干嘛子老是叫哥？

　　素娴往后缩了缩脚，刚张开嘴随即又合上。她无辜的眼神想要落下却始终找不到落脚点 。

　　我，我，我没有叫你们。素娴低了头，安静的说了一句。

　　对方大笑的时候，素娴看见一只健壮朴实的手搭载了对方的肩膀。

　　素娴静静看他抿着的嘴角，干净的眼神，心窝里突然温暖踏实起来。

　　你小子少管闲事！

　　面对对方的威胁，他始终不发一词，眼睛里没有惧怕没有担心始终都是如一的干净。苏润莫赶来的时候正看见素娴紧紧抓着男子的手臂。

　　苏润莫悄悄拨了110，警察来的时候，素娴哭着扶着被划伤的麦色皮肤的年轻男子，素娴脸上的焦急，苏润莫不懂，素娴脸上的欣喜，苏润莫莫名。

　　闱墨哥，闱墨哥，你没事吧？清脆的声音恍如一个惊雷直击素娴心底，她摇摇晃晃的站不稳脚。

　　你别再勾引我的闱墨哥，闱墨哥是我的，我讨厌你！

　　为什么你总是要来，我宁愿一个人呆着也不要你。

　　你看你的脏脸，你看你破破烂烂一身烂泥地衣服，你看你那副傻呆呆的样子，你不要来了，我不想见到你的妈妈，不想见到你。

　　素娴低了头，不敢直视闱墨的眼睛，正是因为知道他纯良的目光一直都徘徊在她的身上。

　　凤璀扶走闱墨的时候，素娴看着那个一直都如同彼时欢快的少女，她个子不高声音清脆面色美好，眼角暗藏的精明伶俐配着他的纯良温厚正好。他们很配，只是不知为何素娴忽然间红了眼角，从心底里牵扯出来割裂开来的疼蔓延开，闱墨回头望她的时候，她倚着墙角低头流泪。

　　素娴照着自己所想，开了一家奶茶店，来的大多是稀罕她相貌的男子，同样也有和她聊心的伤心女子。她高兴的时候就和他们说几句，其余时间呆在柜台看着服务员小夏来来回回的忙着。

　　奶茶的甜腻的香气熏得她几欲忘记过去，但是遗忘之际她总会想起。

　　她躲在农家小院外，透过乡亲们带笑的脸望着屋子里的新人，她只看见新娘笑眯眯灿若红霞的脸。她想像着，那个闱墨，想象着他穿着西装的样子，会不会也是安安静静的傻笑着。她一个人转身离去的时候，屋里面青年的眼睛望见她的背影，那个青年穿着西装，别有一番潇洒成熟的韵味。他紧紧盯着她看，隐去她身边的风景，只把她留在眼底，他想，还是苏润莫最配她。他不听话，常呆在她的门外，就被母亲不小心打穿了耳膜，但是他还一直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小时候的声音，甜甜软软的，像一团黏黏的糯米丸子，让他每次都不顾母亲的打骂偷偷找她。你看，苏润莫陪着你多好多幸福，你就好好的让他陪着你。

　　苏闱墨出国继续深造，她没人陪了，尽管她市长的父亲给了她大笔的钱，却不曾给她未有过的亲情。她看着电视上她父亲慈祥的脸以及和她有着一半血缘的哥哥姐姐们的身影，她想，她素娴，素来被嫌弃，不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她就是一个包袱，无人愿意肩负，有了人却又嫌弃她随意把她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