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玖遥

3、Chapter 3

　　我和卡西洛夫走在路上，三百多公里外的阿富汗战争让各国记者不约而同地赶到这个和阿富汗有一千多公里边界的塔吉克斯坦，爆满的涉外餐馆让我们不得不一再品尝当地的食物“馕”，终日与其作伴。
　　是我先提出自己做饭的，吃惯中餐的我实在不能忍受油脂含量太高的西式饮食，因而现在不得不和卡西洛夫一起去菜蔬市场购买些食材。夜晚的杜尚别格外寂静，街道上只有极少数的车辆和行人。空气里传来环卫工人就地焚烧落叶的气味。两旁全是低矮的平房，只有少数突破主格调突兀而出的小高层，和周围环境极其不和谐。
　　阿富汗战局发展很快，□□武装节节败退。下午终于发完稿子回报社我和陈何都感到松了一口气。塔吉克斯坦颓败的新闻业让我们感到无所适从，找不到日报，少数的俄文报纸也是周报：《杜尚别晚报》《亚洲特刊》。时效慢，没有内容深度。因而不得不寻求塔吉克斯坦国家通讯社的帮助。卡西洛夫虽然年轻，但对待工作却丝毫不马虎，多亏了他我们才能和塔通社的人进行到位的交流，安排下不少采访。
　　长年的内战和塔阿边境长期动荡不安，使得塔吉克斯坦本来就落后的经济尚处在恢复阶段，百废待兴。卡西洛夫的父亲就死于1992年塔吉克斯坦的内战。
　　从菜蔬市场回来的时候，一直沉默或忙于和小贩用俄语讨价还价的卡西洛夫突然开口用中文和我交谈。他和我说起那场让他难以忘记的内战，当母亲终于冲破一切困难带着年幼的他从新疆来找父亲的时候，看到的却是父亲冰冷的尸体。
　　我讨厌战争。他这么说着，声音似乎有些酸涩，别过头不让我看见他眼睛里的闪耀。
　　内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我走上前，轻轻地把他的头拥在怀里。卡西洛夫棕金色的头发杂乱有些刺人地扎着我的下巴，我感觉到他抑制不住的颤抖，不规则的呼吸浮动在我的胸前，许久。
　　我没有经历过像样的生离死别，所以不能确切地明白那种难过。我所了解的自己的生活和悲伤只是建立在看到别人和自己的男朋友上了床就气愤地跑到战区不知所措，为自己的忙碌和不停地机械地工作就有跳进地铁站缝隙里的冲动，看不清自己已经迷失了的未来就停驻不往前走。可是至少，我还活着，还能够继续做继续思考，而那些作古了的人，那些年纪轻轻就死在战争里的人，存在过，却是再也不能微笑着面对妻儿了。
　　回到宾馆我们都有些窘迫，陈何吃完饭就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去了，只剩我和卡西洛夫。他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一瓶香槟，打开给我们俩都倒了一杯。橙粉色的泡沫从透明程亮的高脚杯里冒出来，让人满是欢喜，隔着酒杯卡西洛夫蓝色的眼眸格外动人。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他告诉我他是中俄混血，妈妈是维吾尔族人；还有，长这么大他都没有见过海，一直想知道海是什么样子。我说我最喜欢摄影、到处旅行，和我一起六年的男朋友跟别的女人上了床。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沉醉其中，乐此不疲地一杯杯喝着，我们不再开口。直到酒瓶已经见底我却还是觉得不过瘾，于是抢过他剩下的也一口气喝了。
　　丰盈的愉悦从心底一直一直向上涌，有一种释放的快感。伸手搂住卡西洛夫的脖子，我把嘴唇贴上去，林杨，你看，没有你，我可以更快乐。
　　卡西洛夫的拥抱，卡西洛夫的亲吻，卡西洛夫的一切，现在都和我绑在一起，我看到蔚蓝的天空，雪白的鸽子在上面飞翔，再也不用面对灰暗阴沉的北京，漫天飞舞的黄沙，杜尚别的河水潺潺流淌在我的身体里，浇灌着我干渴寂寞的心，我像一棵终于可以扎根的树，毫不吝惜地吸收着土地里的养分和爱，温暖着自己的身体，慰藉着自己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