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此生最美的风景》玖遥

1、Chapter 1

　　2001年11月。
　　我人在杜尚别。
　　你在哪里。
　　中央公园里凋零殆尽的白桦树叶厚厚地铺在地面上，柳树也开始泛黄，冷杉却依旧葱绿。不远处座座终年不化的雪山似断非断地连接在一起，皑皑白雪，飘成一条银色的纯净的哈达，围绕在蓝蓝的天空中，这样的洁白，与公园里五彩的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杜尚别河宛如澄澈的发带，高高地束起扇面似开阔平坦的市区。
　　我坐在塔吉克斯坦宾馆小小的单人床上面休息。古旧的家具，十四寸的彩电，嵌在墙里的衣橱。薄薄的墙面隔不住任何声音，隔壁房间的男子打电话的内容清晰可闻。
　　我在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么？我们已经分手了，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
　　猜想得到电话里女子的哽咽。
　　改？不用了，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不用改，没用。男子不耐烦地说。耐心降低到极点。
　　我有哪里不好？求求你告诉我我一定改。女子一定是这样卑微地祈求，抛弃掉所有的自尊。
　　我用手轻轻敲了敲墙壁，示意他们交流小声一点，我明天还有工作，需要养精蓄锐。
　　果然是有效果的，权利要自己争取。讲电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其实可能已经挂掉了电话，但我实在是太累了，精神已经接近恍惚。
　　脑海里出现几天前林杨在机场送我时的情境。隔着那么多人那么远的距离，只看见他的嘴巴一翕一张地用力朝我喊些什么，然后我就上了飞机，登机处的人快要把我挤成大饼状，我被前后夹击，腹背受敌。至于林杨，我没有回头看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原地呆滞许久才回家。
　　我心里，多少是希望他这样做的吧。
　　得不到的就更加爱，或许只是心有不甘。
　　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应该是和我一起来的陈何，来交代在杜尚别的注意事项。陈何早我几年进报社，是前辈级的人物。这次能够在离开北京50个小时之内到达杜尚别，多亏了他神通广大的门路。
　　我整理好服饰，打开门却发现门口站着的，并不是陈何。
　　那是一个塔吉克斯坦当地的男子，有着高耸的颧骨和白皙的皮肤，深邃的眼窝里碧绿的湖水仿佛要将人吸进那刀刻般的轮廓，身材精壮，体型修长。他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衫，洗得泛白的牛仔裤松松垮垮地罩在下半身，有点颓废，但却不邋遢。
　　我发誓我绝对不认识这个天降来兵。
　　见我堵在门口很没礼貌地和他大眼对小眼，男人也不气恼，只是开口说道：不请我进去么？沈纪亚小姐。
　　God！我惊呼了一声。大家注意了，这个男人，这个一眼看上去绝对是俄罗斯人的男人，对着我说的是标准到极点的普通话，中文！而且，和隔壁房间甩女朋友的男人声音一模一样！
　　我的神啊！
　　就在我迟疑不决的时候，陈何从男人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纪亚，这是我在当地找的翻译，我们进去再说。
　　我拉着门让他们进来，轻轻地带上门。男人很高，进来的时候几乎顶到门，陈何站在他身边像一个酸腐书生，又矮又瘦又弱。
　　纪亚，这是卡西洛夫。这几天出去的时候他都会和我们一起。陈何介绍道。
　　哦，刚和女朋友分手的卡西洛夫。我漫不经心地应着，余光瞅到那张臭屁的脸。虽然轮廓很深，西方人特征明显，但毫无疑问，他还是个孩子。
　　眼底澄澈而不存在杂质。
　　多少年前我和林杨刚刚学会爱和被爱的时候，也拥有那样的眼神，勇往直前，没有丝毫的畏缩和恐惧。内心干净透彻。
　　然而，我们再也回不去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