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空对话》然疑作

1、与时空对话

　　未知的未来仍处于背后，已见的过去从眼前匆匆逝去。——古希腊时空观

　　她仿佛立于虚空之上，纵横曲折的纤维将他包围，乐音如梦。只一伸手，她便拨响一根宇宙的琴弦，遁入其中。
　　“叮——”
　　公元前4世纪的某一个深夜，楚国大夫屈原的书房外多了一个孩童。
　　是夜，星月皎洁，万籁俱寂。大地四看茫茫，独亮着一豆明烛，囿于眼前的书房。她戴上校译器，整理着临时转化出的楚国衣物，静静地听着夫子在书房中踱步。
　　她知他应是于深夜修书，可此时显然是有什么问题将他魇住。半晌，他推门而出。
　　院中盈满月华，明澈地附着在那一袭白衣之上，勾勒出他宛若仙人的风骨。他仍在彳亍。恍然与素月对视，他停步立定，怔然似有所悟。天籁之音从她颅内响起，她盯上他的眸。霎时千万乐音从校译器内奔涌而出，拥满她的听觉，联动她的视觉，五彩丰异，旋转飞扬，是春水上跃动的光点，是茂林里穿行的精灵……她判断出这美似梦幻的华章是《天问》。
　　“天地因何生？日月缘何行？四时昼夜由何换……”
　　显然校译器并未被录入《天问》的原文，它只是根据发音的规律与语境的连贯在极少时间内译出了屈原这段吟唱的大意，但以此作为序幕，也足够使一个刚刚步入轴心时代的稚子震撼不已。她对“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的古老时空观早已知晓，但并未想过宇宙时空课初始便足以予她这般震荡。那是一无所知又一往直前的无畏，那是万明未亮时提灯独行的孤勇，是星空之下，万物之中，最宝贵的好奇心。纵然她生命之初便获得人类几百年的记忆传承，此时才能理解文明之初对于未知之物，与世界本真的谨慎与敬畏。
　　屈原问毕。他和她都在照耀千古的月华下愣怔着，久久不能回神。又一声弦响响于颅内，提示她时刻已至，不可多留，她猛然惊醒，朝屈原以师礼一拜，便被召回，再一次步入虚空。

　　又处于交错曲折的纤维之中，每一根宇宙之弦仍在振动发声，混响的天籁之中，她发现自己竟辨别得清刚刚离去的楚地书房的清音。
　　她转向同一时期的另一组纤维，再一次拨响，遁入。
　　“叮……”
　　这一次先映入眼帘的，是莽莽大漠。
　　热浪漫滚，正午的太阳高悬其上。脚底隐隐发烫，她匆忙用能量转化出一套适时的衣物换上。
　　她不知在黄沙中漫步了多远，直至一组白色帐幔前。
　　人丛涌动。四海八荒的学者跋涉至此会聚论学。喧嚣熙攘，却自有秩序。每个人都有站入中心讲学的机会：
　　“我们的大地是碟状的，悬于虚空，日月星辰围绕它转动……”
　　“世间万物皆由4种基本元素组成，分别是……”
　　……
　　她驻足于此，从校译器中细择校译器中的纷乱观点。正称道想象之时，颅内又响起一阵清妙乐音——
　　时空暗换。她由虚空之索引导着，以绝对时空为载体，游弋于先哲们提出构想并审问明辨的交锋之中。每一种观点都对应一种独特的调式，众说纷纭，而音韵纷呈。校译器中调式交错，却不显嘈杂，毕竟所有的学说表面差距再大也是基于当时人类对于世界的了解，本是同源。她于穿梭之中，感叹着文明初生时人们丰富惊艳的各式想象，其中竟有一些与当代科学成果不谋而合。她欣喜地想着，按下时空的暂停键，学着他们的样子，坐入席中。
　　“大地是平的，是宇宙的中心，日月星辰按照既定的轨道于其上规律运行——”
　　她想到屈原于皓月下发出的百十问题，结合自己的理解，问道：“那日月星辰最初的动力是什么，为什么在运行过程中不会掉落？”
　　把自己的理论混入众多理论之中，应该是不可被算作改变干扰历史吧。
　　“那是轨道把日月星辰都吸在上面了。”
　　……
　　她在穿越之中，如此操作数次，只是每次她将要主动提到日心说的时候都会被弦响打断。或许在历史上提出新的现代模型是不被时空旅行所允许的。
　　带着些许遗憾，她来到地中海沿岸。或许是这条纤维上的最后一站了。
　　海风轻拂，斜阳映下橙红色倒影，随海潮起伏，将碎金推上沙滩。
　　沙滩上，两人指着海天相接处，讨论着。
　　“我已经把地球半径测出来了。”年轻者说。
　　她惊讶，在这个时代，他怎么会知道地球是个球体？
　　“你怎么测的？”年长者的语气同样带着些许惊讶，但更多的是好奇。
　　“我立了一根竹竿，测出了它的竿长和影长，同时我又知道，此地距赤道应是……”
　　“啊！那我也知道了地球的周长了！”
　　两人对视而笑，满是兴奋。
　　她更是惊异：他们不仅知道地球是球体，还知道太阳射向地球的光束可以看做平行光！那么于此提出现代宇宙模型应该是不会再被算作违规吧。她走上前去。
　　“两位先生，您们是‘日心说’的支持者吧！”
　　他们警惕地环望四周，确定并无学院其他派别的人在此，才说道：“孩子，你这么小，是如何知晓日心说的？”
　　“我来自遥远未来的旅行者，至此时此地有困惑向先生请教。”她按照教科书中的模式重新开头。
　　“来自遥远的未来呵……”年长者又望向海天相接处，夕阳从那里打出的绚烂光辉，似要把整个天地铺满。
　　“‘遥远’，”年轻者也在沉思着她的话语，“怕不是要在我们的国家都消失以后吧？”
　　“大概比那还要遥远，是数千年之后了。”
　　“真好，那个时候的孩子这么小就可以知道这么多东西了——”年长者感叹。
　　“这么说‘日心说’在那个时期一定是主流理论了吧？”年轻者打断。
　　“也是，也不是。因为那是后人们证明了宇宙是没有中心的。”她犹豫着摇头，实际上仍是在照本宣科。
　　“啊，那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了！”年轻者兴奋道。
　　“那大概也没有边缘了吧——唉，看来宇宙是装不满的了。”年长者却略有遗憾。
　　“那您们是如何知晓的呢？”这正是她的疑问。远古的轴心，观测星体的手段还不及伽利略时代，物理学仍处于皮毛，先哲们竟能推导出这么多信息，实是奇迹！
　　“自然是敢想啊。水星火星对于地球的轨道是多么杂乱，可如果把它们对于太阳的轨道画出来，就无比清晰明了！”年轻者道。
　　“宇宙必然是清晰简洁的！所以‘日心说’较于‘地心说’必然更正确。”年长者补充。
　　“然后天空中还有那么多的星星——”
　　“就可能会有千千万万个像我们一样的族群，依赖着无尽星辉生存——”
　　“这真是太美了！”他们一起说。
　　是相谈甚欢。

　　她又一次像灰姑娘一样，卡着午夜的钟声，回到了那一片‘虚空’——不，宇宙时空课的教室。
　　她摘下校译器，阿基米德和埃拉托色尼与她临别时的话语还在回荡——她当时对于不能把当代科学的更多理论分享给两位先生而表示歉意，而他们却说：
　　“科学的最美丽之处便在于探索未知。我相信在你们的时代已经证明了太多太多的理论，取得了太多太多的成就。但是看到你，你时间旅行所依赖的这个项目，我便会知道，人类的初心仍在。”年长的阿基米德郑重与她握手。
　　“想象力，是人类解释未知的最本质的能力。敢想，才能敢于证实。放心去未来吧，转身正视你的未来！”年轻的埃拉托色尼同样与她握手告别。

　　因为这样一堂宇宙时空课，她觉得她脑海深处的一些记忆开始苏醒，逐渐贯通。
　　她是第一批尝试记忆传承的孩子。人类与其他宇宙文明建立交往之后，发现了记忆传承的便利之处。但这便带来许多问题。记忆传承是人类幼儿的理解力无法驾驭的，只能到达一定年龄后再逐步放出。但对于这一批孩子来说，这同样很痛苦。然此时人类虽未发掘可以传递信息的超光速粒子，但切换平行宇宙的技术已然成熟。
　　于是，宇宙时空课由此诞生。
　　第一堂课“与时空对话”，以模拟虚空代表绝对时空，以模拟纤维代表平行宇宙，以校译器作为交流工具，以颅内弦响作为信号载体。
　　组织者相信，理解时空以后，万物于稚子皆可解也。

　　于人类文明整体而言，时间是线性的，是如流水一般失去的，不可截取，难以改变。这是“宇宙”一词所对应的传统时空观。
　　可对于这一时期的个体而言，时间却仿佛如三维的容器，只有多少、大小之分。源于希腊语，却因相对论出世于当代盛行。
　　未知的未来藏于背后，已知的过去逝过眼前。
　　与时空对话后，她将带着人类远古时期生出的想象力与好奇心，去面对自己被选中的传奇人生，去见证人类的传奇故事。

作者有话说

　　嗯，长的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