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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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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花的春天【很久很久很久前的练手
楔子
很久以前,牛芒山头上有个寨子……
寨子里都是些糙汉子,足不出户,千万别把这群看似凶神恶煞,实则乖顺的汉子们同土匪之类做类比,牛芒山的汉子们,他们只会勤劳耕作,偶尔下山借点路过富豪的银两,看清楚了,是借……虽然无还,倒也和官府方相安无事,山下县衙倒也整只眼睛闭止眼睛就过去了。
牛芒山上也有姑娘,不多不少只一位,是施老大的闺女,闺名:施娇花。
转眼娇花一十八,施老大有些犯难,从理论上来说,他是决计不会把闺女许给山上任何一个糙汉子的,他要给闺女找一个有文化的小白脸。
糙汉子甲曾经问过施老大:老大,娇花许给小白脸成吗,他手无缚鸡之力啊!
施老大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只是唤来了娇花,让她手提两大包米粮,一路雄赳赳的给山头那边的孟大娘送去。
娇花昂首挺胸,走得铿锵有力,两袋大米妥妥地驼在肩头,比一般糙汉子还稳,偶尔还腾出一只玉手来作扇风状。糙汉子甲只能用诸如点点点,哦哦哦恍然大悟之类感慨来表达自己的佩服。
至此,全山寨上下都一致认为,一个萝卜一个坑,必须给娇花抢一朵柔弱的男子回来,因为比照娇花的粗犷,小白脸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于是三月初五这天,他们全体行动了!
真正是雷厉风行。
山下全镇鸡飞狗跳。
【一】
据说风平镇最近很不风平,总有一些流氓下山捉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去,蒙着头过去,昏昏沉沉的又被送回来,身上总是有着错别字连篇的道歉信,并且腰间必然会绑着一只雄纠纠气昂昂的小公鸡作为补身补偿。
一时间人心惶惶,就连卖腰带的小贩都狠狠赚了一笔,据说那些大家的有点身份的公子少爷都要围上四五根腰带,以保自己的贞洁。
风平镇的县老爷头大如斗,倒不是害怕这些神出鬼没来掳人的土匪,而是上头镇国公家的小公子近日要回风平镇祭祖扫墓。
这位小公子来头颇大,据说当今得宠的贵妃娘娘是他的姑姑,德高望重的老将军三代单传,就出了这么一个小孙孙,各种宠溺各种爱护,导致这位小公子怪癖颇多。
至于有些什么怪癖,他尚且不得知,只是整日惴惴不安,生怕得罪了这位皇亲国戚的,落个人头不保。
尽管担忧成茶饭不思,但是小公子省亲的日子还是越来越近。
三月初七这日,小公子果然打着软轿一路慢悠悠的朝着风平镇赶来,路过牛芒山的时候,突然从山上就冲下了一群汉子,一阵风一样冲到轿子跟前,傻乎乎的站着。
为首的汉子甚至还非常有礼貌地作揖问道:“请问轿子里坐着的是姑娘还是少爷?”
小公子十分好奇,伸出手来缓缓撩起轿帘,半露出一张俊俏的脸来,所有的汉子们都流露出一种狂喜。
“白!”
“富!”
“美!”
这是为首的三位糙汉子的评价!
于是他们行动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真的行动了,坐在轿子里的小公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汉子们直接撩起袖子,露出肌肉,一跳一跳的对准轿夫们。
这种赤裸裸的压迫感,顿时铺天盖地的袭来。
但是哪里能够吓到这些轿夫,这些轿夫都是镇国公家养的护院侍卫,个个身手不凡,倒是轿子里的小公子看着可乐,悄悄的伸出手来摆了一摆。
去风平镇祭祀的日子还早,他倒是很好奇这些糙汉子们能够将他抢去做什么。
那些轿夫也是见惯了眼色的,琢磨着自家公子自小习武,武艺精湛,在江湖里排名不差,也就放心大胆的退后一步。
轿夫换了手,四个糙汉子欣喜若狂,抬起轿子健步如飞,这等白富美又娇滴滴的公子,估计老大和娇花必定满意。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不同地微笑,总之在和谐又愉悦的气氛中,小公子被劫色了。
山头绿枝蔓延,舒展开来,空气清新,小公子在轿子里笑眯眯的偶尔伸手撩开轿帘,十分悠闲的观赏轿外的风景。
转过山脚的时候,因为手滑,汉子丙手一滑,眼见着轿子一角迅速的掉了下来,小公子在轿子里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来撑住轿子,刚想发力飞出去,突然从山半腰迅速的飞来一道红影,凌空旋了旋身子,直冲着轿子就飞了过来。
小公子悄悄掀起轿帘一角,只见那滑手的一侧,已经被一只纤纤玉手所代替,那只手的主人,正毫不在乎的随手作挥手状,大喇喇的吩咐抬轿子的糙汉子们:“这次是什么样的,现在撩起来就看看吧,实在不行就送回去,省下大娘的小公鸡,不用赔偿了!”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并不娇柔做作,自有一种清冽的甜美感,小公子从轿子的缝隙看去,只见着一个身着红衣的背影,个子较一般女子略高,身形挺拔纤细,即便是一个背影,都能让人看出她的活力和健康。
娇花说到做到,直接粗鲁的一把把轿帘给掀了起来。
这一看,眼睛便再也挪不开了,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俊俏的文弱男人,就这么柔弱的楚楚可怜的靠在轿子的一角,像是被惊扰了一般,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又缓缓地打开了,那一双眸子宛如清水一般透彻明亮,双眸相视,两人都禁不住呆了呆,皆有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从心底浮现。
啊,说起来娇花这个喜欢文质彬彬的爱好也是有来由的!
小的时候,娇花跟随父亲下山去京城办事,途间迷了路,娇花那时年纪小,虽然天生神力,但是毕竟年幼,也吓得怯怯缩在墙角,来往见着她的人,不是嘲笑她穿着土,就是欺生吓唬她的同龄娃娃,只有一个穿得跟小书生一样的男童,走过来温柔地问她是不是迷了路。
他引她入酒楼,为她布菜,饱腹以后,又仔仔细细为她指路,偶尔即便是娇花说错话,他也只是微笑着指点她。
“以后你受了欺负,就来找我,我力气大的很!”幼小的娇花尚且不知道如何报恩,徒手打断一根木栏,让小书生看傻了眼。
在娇花的印象里,他就连笑的时候都那么温柔有礼,他说话永远都是有礼有节:“哎,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要是能找到家人就最好不过了。”那时的阳光洒在他的笑容上,光晕将他拢得跟个小仙童一样,虽然他跟山里的子弟不一样,没有孔武有力的臂膀,只是纤纤弱弱斯斯文文的站在那里,却让年幼的娇花从此彻底对书生迷恋上了。
对了,她记得自己告诉过他自己的名字,那小书生赞她:“人比花娇,名字点睛。”
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娇花又把视线回到小公子脸上,说起来这个小公子倒是有几分当初小书生的样子呢。
“娇花,这个怎样?”同行的汉子直率的问娇花,并且向另外几个挤眉弄眼,期许看娇花羞怯的样子。
娇花豪迈的一笑,十分愉悦的索性把帘子整个都掀起来,十分开心的掳袖子拍着小公子的肩膀:“这个好,身娇体软肤色白,就这个!”小公子倒不害怕,斯斯文文朝着娇花微微笑了笑了,这一笑如同春花开遍山头,又如腊梅初绽凛冬,把娇花一颗少女的心看得怦然心动。印象里小书生的笑颜和小公子的笑容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你不怕么?”她问他。
“姑娘坦率明丽,举止可爱,又有何可怕?”他见她第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初那个力大无穷,毫不矫揉做作的小娇花,虽然萍水相逢,她却给他留了不浅的印象呢。
娇花见过那么多糙汉子,哪见过这么温文尔雅的公子,光是他那温润如清茶的声音,就足以再次让她一见钟情一次了。
小公子在轿子里撩起眼帘瞄向娇花一遍又一遍,心里将她同府里府外那些个千金小姐们统统做了个对比,又想起当初娇花徒手断木栏的气势,不禁嘴角弯弯,对这趟山上之行顿时充满了好奇和向往。说实在的,她长得倒不是十分粗犷,她的长相更似她死去的母亲,五官明艳,纤瘦高挑,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英姿飒爽的风情。
“快抬上去!快抬上去先给爹爹看看吧!”娇花毫不羞涩,撒开脚丫,跑得欣喜若狂。
留下后面一干汉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些错愕。
汉子甲憋了又憋还是忍不住帮着她解释:“娇花她这是害羞了,跑得真快!”
“噗……”在轿子里的小公子终于一口口水喷了出来。
【二】
轿子一路摇,很快就到了山顶,施老大听说抢回来个自己闺女满意的小白脸,一早就站在山头等着,表情又急切又欣喜。
轿子刚转过山头,他就一个箭步充了过去,直接撩开轿子,看见轿子里小公子一脸平静的坐在里面,端端庄庄,一副大家人家贵公子的模样,顿时心里就认了十有九成。
“娇花,这个好这个好!”他伸出大手一把揪住小公子的衣襟,直接就将坐得四平八稳的小公子给提了出来。
一扭头又看见白净净的小公子正用清澈若水滴眸子看着自己,顿时觉得自己唐突了准女婿,直接将他摁在原地,用蒲扇大手,将小公子的肩膀拂了一遍又一遍:“乖女婿,别怕,别看我这么粗鲁,我家娇花却是又温柔又羞怯的,你还没有见过吧?你要是见着了一定会喜欢她的!”
众人好一阵沉默。汉子乙犯难地嘀咕:“老大在说神话?”
汉子丙用手臂一个劲地捅汉子乙,生怕小公子听见了嫌弃娇花。
小公子微微笑,一派斯文,一把折扇在手里开开合合。
山上屋子被重新置办了家什,娇花站在厅里中气十足的在做部署。
“这里要多挂两幅名家的字画,啊?不为什么啊,要有文化气息!”
“对,那里要用真金镶边,别问为什么,财才不分家,我负责财气十足,我家夫君以后负责才气十足就够了!”
“太好了,这里插两朵牡丹花~~~~要展示一种富贵的气息!”
一切如火如荼滴进行着。
倒是作为准新郎的某位小公子,十分淡定的正在后院看山丘连绵,绿树苍苍,感觉十分神清气爽,除非边疆来犯,否则大多数时候,小公子是在京城看着精致的院落,对于这样的郊外风情,他的确十分心怡。
小公子挥着折扇一路尽兴赏景,渐渐地,越走越远,眼见进了山后茂密的草丛里。
这里的草真心茁壮,满眼翠绿的着实可喜,就连草尖上滚动的露珠都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突然从草丛里蹿出一只凶猛大物,黑通通的就往小公子身上扑去,小公子皱皱眉头,握紧手中折扇刚要反击。
突然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来,纤长的手指十分帅气地伸到小公子身前,打了个响指。那黑色的凶猛大物立刻作温顺状伏了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满脸黑毛中显得格外明显。
“嗯,柔情似水,真乖!”娇花似乎很满意庞然大物的反应,从腰间的包包里翻了半天,翻出一块小面疙瘩,嗖,一下丢得远远的,那只庞然大物立刻开心地撒着脚丫子,一路狂追了过去。
小公子这才看出这原来是只有一人高的……巨犬?
他随父征战过边疆,约莫知道这种犬的品种,边疆人似乎唤此类犬为“獒”,据传从遥远的地方带来的种,个性凶猛,但是对主人极为忠厚。
“你见过这么温顺的小狼吗?你以为它本性会这么温顺,要不是我在这里,你会被吃掉知道吗?”娇花一仰脖子,十分自豪的样子,却不知她这幅故作骄傲的样子,陪着她心虚不敢直视小公子,正在四处游离的眼,显得格外可爱。
“小姐的恩情,子涵无以回报!”小公子乐了,表面上装作十分惶恐的样子,站起来,往娇花身后缩了缩,娇花一扭头,看他安安静静的缩在自己后面,顿时一种大女人的自信油然而生,一把抓起小公子的手,摁在自己袖口:“你要是怕了,就扯着我的袖子,跟着我,保管没有危险。”她说得认真,伸手真的将小公子拦在身后,一双眼睛晶晶亮着作出四处警觉巡视的样子,因为被小公子信任着依赖着,她一张小脸都微微涨红了。
她骄傲地领着小公子往山后树林走去,一路指点给他看:“我们这里,山山水水都很秀美,祖祖辈辈都安居乐业在山上,老一辈很少有走出去的,虽然占着整个牛芒山,但是却是少有的安分守己呢,因为怕惹了事情,少了乐土。”
她伸出手臂一打开,猛地嗅了一口空气,转了半圈,笑嘻嘻的:“公子,我也会念诗的,跟你们山下小姐一样,也会读书识字。”
她的确读书断句,不过看的最多的是黄历,替山上的大妈们解梦问卦用的,更多时候是为了安慰她们,让她们对在山下奋斗仕途的孩儿的前景多一份乐观。
“想听吗?”她扭头看小公子,眼睛亮晶晶。
小公子不由自主的嘴角弯弯,睫毛抖了抖,想起年幼时,她吃饱了,鼓着腮帮子念错诗句的样子,不禁莞尔:“叫我子涵吧,不要公子公子的叫,那样吟诗之时,彼此也会拘谨。”
娇花愣了一下,立刻爽朗的咧嘴笑了笑,眼珠儿更加比平时亮了几分,毫不扭捏的回答小公子:“子涵,娇花,好般配的名字。”
“……”小公子啼笑皆非,他看她豪迈的样子,实在觉得可爱的很
“白日依山尽,花落知多少!空山不见人,低头思故乡!”她手背在后面,学老学究的书生。
小公子一口口水差点喷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她读诗词依然这么放浪不羁,肆意拼凑。
“怎么样?”她自我感觉良好。
小公子结结巴巴:“不错,四首诗的精华都被你拼凑完美了!”
哎?四首?她就知道自己背得哪里不对了,不过没关系,她的优势从来就不是吟诗嘛,她又想起自己弯弓射小鸟的技艺了。
“其实已经不错了,四句诗句都没有读错的地方呢!”小公子看她有些低落,尝试着安慰她。
“啊?真的么,我就说嘛,好歹我能文能武,也是这山上的一号才女嘛!”她说话间,扯下腰间的弹弓,嗖得一下,将天空里飞着的鸟儿射下一双。
“一石二鸟,见过么?”她骄傲的扬起下巴,眼睛亮晶晶的看小公子,小公子不禁莞尔,她那神情分明就是:“来夸我嘛,继续来夸我。”那神情不禁让他想起府中那只每日刻意讨好自己的大狗。
她见小公子光是笑也不夸奖自己,顿时觉得自己一石二鸟的技艺貌似也不是十分独特。
一旦这么想,她就卯足了劲头每天扯着小公子出门,给他看自己的才能。
山里头有野猪,时常窜来咬食庄稼,娇花扯着小公子夜里伏击在那里。
“哎?我们这是等什么?”小公子问。
“让你见识我的独特魅力呀!”娇花嘿嘿露齿一笑,一个翻身,冲过去,拳打脚踹,野猪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翻着白眼地上滚了。
等到娇花一把举起半死不活的野猪回头看小公子的时候,她看见小公子的表情带着惊喜并且震撼着。
“娇花,你……!你真是太厉害了!你能徒手打野猪,我只会徒手拍蚊子!”几年不见,她已经不是手拍木栏这么简单了,她居然还会徒手撕野猪了。
不愧是娇花呀,就该有这样的活力呀,比起京城里走几步路都要气喘吁吁的小姐们,娇花真是太棒了,小公子欣慰地想。
于是小公子一连换了好几个成语来夸奖她,极度抚慰了娇花一颗急于展露自己的心。
几日下来,两人相处得极为融洽,小公子搜肠刮肚,把那通俗易懂意境又好的古诗写了十几首下来,教给娇花习之,每次小公子教授诗词,她的眼睛就比以往亮上三分。
春日午间,山中寂静,流水潺潺,绿树盎然,白衣公子红衣少女,相映成趣,红衣少女若是偶尔磕磕巴巴想不起来诗句,那白衣的公子必定会笑着轻轻接上一字,那少女必然会恍然大悟一样,又清又脆的顺着背下去。
两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欢乐之色。
于小公子而言,重逢幼时这位经常能逗乐自己的小伙伴让他心情十分畅快,他常常想起幼年时,和娇花手牵手的寻找家人的情形。
娇花是第一个真心实意当他是朋友而不是贵府里高高在上的三公子。她会说,我可不喜欢你这么总是笑着,你要是不开心我把油渍擦到了你身上,你该生气的怒斥我,你这样永远和和气气的,被小伙伴欺负怎么办。
她也是第一个路遇恶犬,死死将他护在身后的人,虽然那恶犬最终被隐藏在暗处的侍卫解决干净了,但是被人保护的感觉一直到现在,都让他心里暖暖的。
他还记得当初分别时,娇花豪气万丈的保证:“以后要是你想娶老婆了,可以来山里找我嘛,爹爹讲故事都说过,大恩不言谢,以身相许呀!”
哎,一句戏言,他记了这么多年了。
那现在这样的情愫到底是不是爱情呢?
直到那一日,猛虎袭来,娇花带着一行人在森林深处缠斗,足足用了三四个时辰才捕获了大虫,他也在森林边缘站了三四个时辰,心情从未有过的忐忑,十分憎恶自己没有跟着娇花入林打虎。
等到一行人各个挂彩,从森林出来的时候,小公子看见那领头的娇花血渍斑斑状,一颗心就差蹦出嗓子口。
“娇花,你再也不要这样逞强啦!你可是女孩子呀。”那一刻,他能够确定这并不是什么童年朋友相遇的喜悦,他这是实打实的喜欢上这支坦率又可爱的山村女孩了。
【三】
山下的县老爷已经将满头青丝急成了半白发。
小公子据说几日前已经动身前往风平镇,但是自己迎了几天,都没有接到这位身份尊贵的小公子。
他又着实不敢修书一封如实告知上头实情。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鼓足勇气,带着一班衙役,攀上牛芒山。
县老爷一边走一边擦汗,生怕遇到什么事儿。
溜达几圈后,施老大带着大部分山上的精英们匆匆赶来,他们本来在深山之中猎物,想要为几天之后的婚宴增添点野味,一接到山民送来的急报,连弓弩都没有放好,直接提在手里雄赳赳地赶来了。
施老大豪爽的笑一声,道:“县老爷,莫非知道我牛芒山上好事将近,特地赶来喝喜酒。”
他新近女儿找到了小白脸,有了满意的归宿,心情好的很,见人就邀请,虽然明知道县老爷这个时候上来有点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味,但是喜悦之色依然流露出来。
县老爷习惯性官腔哈哈,回答:“恭喜恭喜,不敢……请问……”每句话说一半的原因是他已然看见那位准新郎官,穿着一身白衣,笑意盈盈的站在施老大身后,正朝他颔首。
这位小公子他是见过一面的,有年祭拜,他安排得当,宣入大宴之中,处于下席位口,远远见过小公子举杯邀众共饮,唯一不同的是,那日的小公子面无表情,同今日笑嘻嘻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县老爷不确定,怯怯地:“可是三公子?”
小公子笑嘻嘻的朝他点了点头,又在施老大身后做了摆手的动作,他这几天被娇花拉着到处跑,吃遍山中野味,学了不少山民游乐的方式,十分开心,加上娇花大大咧咧,丝毫不娇柔做作,他倒是真心喜欢上了她。
两人私下甜言蜜语,虽然短短三四天,倒是互相送了对方不少恋人间的甜头。
情感正炽烈,细想子涵小公子怎么会抛下这里的新鲜,匆匆下山,他心还野的很,算着祭拜祖先的日子,打算卡个正巧下山去。
县老爷又惊又急,就这样被打发下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关系的可是人头。
退下去以后,他哪敢怠慢,连夜修书给镇国公,将事情黑白颠倒了十成十,思及那小公子不似会被束手待毙的人,他连小公子被山中匪类用迷药绑走这种说书人的桥段都脑补来了。
山上喜气洋洋,却不知道山下已经是风雨欲来。
【四】
三月十四日,离施老大和娇花一众人私下定下的时候只差一天了,这日夜晚,娇花依然跟小公子漫步在山野。
这几日下来,两人的感情倒是近了不少。
“子涵,如果让你在这个山上陪我一辈子你会不会腻?”娇花举起手来,看手上拴着的小金苹果,那是子涵前日从脖颈上取下,特地拴在她手腕之上的,说是从小带到大的护身符。
那日深情款款道:吾爱,愿我的平安系你一生。
京城里的公子示爱起来,不显山露水,偏偏山里的娇花直率惯了,身边哪有这样深情款款,感人肺腑的,立刻傻气发作,将小公子视为自己人,将山中各处好玩的地方都拉着他逛了个遍。
包括先人挖出储粮的地下洞窟。
此时,星空之下,彼此相视,皆是蜜意浓浓,子涵微微一笑,抓住娇花的手,对天发誓:“娇花在哪里,子涵便随她在哪里。”
波光流动,四目之中蕴满柔情蜜意,万般情谊,结束在少男少女的热吻之中。
“娇花,时间不早,我送你回房吧。”子涵牵着她的手,挥着扇子帮她扇山中的蚊虫。
动作虽然不显山露水,但是娇花却是看起来粗犷,实际内心细腻的女孩子,她的心里早已经感动的不知道怎么表达。
从小到大,没有像小公子这样爱护她的人 ,山上的民众都当她是施老大的接班人,看她的眼神就跟男孩子没有两样。
她早就有些累了,但是有的责任是不能推卸的。怎么能指望山下的县老爷们呢,据说山下的人过得比他们还不如呢。
想要像自己父亲那样安全庇护着寨中人,她不当自己是个汉子,怎么能服住大家。
月华倾泻,将十指交缠的小儿女们的身影拉得极长,黏黏糊糊的将两片黑影又揉成了一团。
送了娇花进房之后。
小公子独自一人看向月光,身边站着的是他的贴身侍卫。
“三公子,真的要跟娇花姑娘成亲?”
小公子嘴角弯了弯,眉眼之中透露着自己都不能察觉的欢乐:“有什么不好?”
侍卫有些犯难:“她的家世,镇国公那里……”
小公子挥挥手,笑了笑:“我世家子弟,三妻四妾很是正常,日后父亲反对了,我就娶他钟意的姑娘,总有两全的。”
他扭过脸,看面上惊愕的侍卫,有些好笑,故意又道:“你看她有什么不好,文能吟诗,武能打虎,对我一心一意,我给她一个妾位好了,府里反正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嘛。”他是故意逗这位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贴身侍卫的,果然对方露出一个十分惊讶的表情。
不过很快,侍卫大人就挑了挑眉头恢复了面无表情。小公子的择偶佳句可是念得府里所有侍卫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他才不会相信呢。对嘛,是什么来着:一人一世一双人嘛。
小公子话音未落,面无表情的侍卫立刻抽出了腰刀,提刀跃入了草丛之中。小公子回了神,这才察觉草丛之中蹲着一抹红色。
那是可怜兮兮的娇花,她扁着嘴,手里捏着一块石头,指甲都掐在石头上掐断了几根。
“我都听见啦。”她站起来,镇定了一下,虽然心中如同酸水浸渍,针尖挑戳,但是面上却越发镇定:“谢谢镇国公家的小公子陪我做黄粱一梦啦!”
她说不下去,晶亮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公子,贪婪地看着。突然扯下手腕的金苹果一把抓过小公子的手,拍了过去:“系你一世的平安,别乱给人了!会当真的。”
她的声音就这么顿住,然后转身走得毅然。
小公子和侍卫都愣在了那里。许久之后,贴身侍卫才小声的提醒小公子:“公子,你连抓周抓到的金苹果也送她了呀。”
“笨呀,因为她就是那朵娇花,那个我想要一世一双的人呀!”小公子有些惆怅,叹了一口气,狠狠地瞪了侍卫一眼。只是心中忐忑之感越来越强。
【五】
第二日,终究没有小公子啼笑皆非并且隐隐期盼的婚礼。
因为娇花她离寨出走了。留了一封错别字连篇的信。信上写着:“由于我不喜欢子涵,觉得他太小白脸了,气质上不X配我,所以我去找我○意又喜欢的般配的狼君去了,送子涵下山吧。对他好好的。
怎样好好的?
在面对如狼似虎的官兵焚烧牛芒山的时候,在疏散大众,为了保全寨民而丢弃多少年围建的家园时?
“我,看错你了!”
这是施老大带着大家躲入地窖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公子的心,如同被极寒的冷风刮过一般,凉飕飕的。他甚至忘记解释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三公子,你可知这附近有没有他们的隐藏点?”县老爷这时才有点笑意,这样的兴师动众,这样隆重的解救,想来想去,镇国公也不会怪罪下来了。
小公子楞楞的,转身看着寂寥的山寨。
只是一天,当他从后山赶回来,就已经变成了这样。他该怎样向离家出走的娇花解释,在焚烧这一切的时候,他正在后山娇花带他去过的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仔细的寻找她?
“柳子涵,你敢说!”
暴躁的声音,撕心裂肺的,从山崖边口,爬上来灰头土脸的施娇花。
一脸的汗水,或许还有泪水。
往昔里亮晶晶的眼睛蕴满了敌意,两人只是一对视,娇花就忍不住流下了泪水。这是这些天来,自己拼命对他好的小公子呀,为什么要这样的伤害自己?
她不明白,眼神里还有困惑。
“娇花……”小公子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立刻止住了口。
因为他看见娇花如同一只刺猬一般,向后偷偷退了一步,再也没有往昔里信任的笑容和娇憨的依赖。
“你是不是要带他们去我们的窑洞?!”她从腰间抽出刀,缓缓指向小公子,刀尖颤抖得厉害,泪眼婆娑中她忍不住用自己的左手死命地摁在发抖的右手上。她好讨厌自己面对他时的怯懦,为什么会颤抖成这样。
“娇花,不是你想的那样呀!”小公子尝试着解释,心疼并且后悔,他那对着猛虎也不曾颤抖着露怯的娇花,他那个整天豪爽哈哈大笑着的娇花,他那个有着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总是蕴着爱意的娇花,怎么就被他伤害成眼前不断颤抖着的刺猬了。
小公子叹了一口气,曲起手指,弹出一小粒石头,就这么轻松的将娇花的刀打飞了出去。
!!!
娇弱的小白脸呢?
怎么就这么孔武有力了?!
娇花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滴溜圆。
她想一想目前的处境,又看向面无表情的小公子,一切显得是那么的陌生。这个人,前一天还跟自己花前月下,吟诗作对,甚至给自己一个美好的黄粱一梦。
下一刻,却将牛芒山陷入这样可怕的境地。
如果自己不存在就好了。不在了,就不会将牛芒山搞得如斯境地。
她越想越沮丧。快点自我了断吧,最好临死之前把知道地窖入口的小公子一起扑下山,类似于这样的念头一遍又一遍的回旋在她的脑内。
于是她仰首示意小公子:“你能过来么,我想问你最后几句话。”
这最后两个字听得小公子肝胆俱碎,他想也没有想直接推开县老爷的手和贴身侍卫的手,疾步冲向了娇花。
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想解释给她听:其实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这些官兵随时都可以退下,这些都不是他的意见……
他的嘴唇刚动了动,就被娇花给阻止了。
她扑过来,热烈而又绝望地吻他。
而后凶神恶煞的一把推开了他:“真是狗屁,还是没有办法拉你一起。”她从小到大从来不哭,因为当自己的接班人一样,这一刻还是禁不住泪流满面。
她还是推开了他,明明知道留着他会让自己的父亲和寨民受到威胁。
她真的不是一个好女儿,也不是牛芒寨的好接班人。只是想这些的时候,她的心动已经快过于自己的思想,纵身跳下了牛芒山崖。
“娇花……”小公子只来得及短促的叫了一声。跟着冲下去,扯着蔓藤,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让我死……”娇花在这刻显示了她女强人的力量,踹,咬,打,怎么样都使上了,就是想速度跳下山崖。
小公子拽着蔓藤摇摇晃晃,上头的侍卫和县老爷就要崩溃了,齐齐的跪了一溜边,都在用手捞蔓藤。
“你听我说,牛芒山还是你们的!”小公子汗流浃背,一句话吼出来,果然娇花不再挣扎了。
“真的?”娇花泪流满面。
“如果我拉不住你,你掉下去,我就施老大,和你寨里大大小小几百口下去陪你,我说到做到!”小公子的冷汗一滴滴的滴在了娇花的手上。
蔓藤怎么能够上两个人的重量?
“你怎么能去死,你忘记你幼时对我的承诺了么?!”小公子忍不住问她。
“什么承诺?”娇花瞪大眼睛。
“你说,大恩不言报以身相许,你都忘记了么?你要是忘记了我就娶京城里的漂亮小姐们去!”他故意气她。
“真的是你!”娇花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来不及回忆甜蜜往事便很快想起他另半句话,胸中顿时燃起一把火,一怒之下,她拽着小公子的手,蹭蹭蹭蹬着山壁居然踩上了半截,一使劲,直接够着另一边的蔓藤,两股和在一起,顿时让上头的人松了一口气。
险像横生的将两人拉上来,娇花第一件事就是和小公子谈判。
“我说的话还算数么?”
“如果你亲我一下,你小时候的承诺我就依然默认它的效力!”小公子嘴角弯弯。
回敬他的是一记狠狠地拳。
【六】
一场闹剧以撤销县老爷官职,重建牛芒山,恢复牛芒山正常生活拉下帷幕。
镇国公赶来的时候,见着施老大,简直就要痛哭流涕。
这是多年前,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却因为边疆一场战役之中伤了手足,怕连累自己,躲来了牛芒山。
一下子,山匪老大变成了皇亲国戚。这个转变让山中每个人都觉得有一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山上和山下通路了,施老大不再是牛芒山的寨主,他现在兼任山下的县老爷。
山民们有了更广的视野和奋斗的目标。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好了起来。
除了娇花。
因为娇花她再也不喜欢小白脸了。她现在喜欢的是国字脸,黑皮肤,面带兜腮胡的糙汉子。
用她的话说,那样的汉子不会伤人。
因为这话,镇国府家的三少爷面朝烈阳暴晒几月,又贴胡子,学了易容,盘亘在牛芒山数月。
至今未能打动娇花的芳心。就像那些至理名言说的,哄一个女人容易,哄回一个女人却是学问。
就让我们祝福这位努力变成糙汉的小白脸,早日虏获娇花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