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为名的普通故事》七木犀

4、小树

　　我不得不承认，从我见余嘉琪第一面起，我就知道这个女人，她不简单。
　　就比如说现在，从刚刚陆齐冲进面馆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将近十分钟了，陆齐摆出一副圣母般圣洁的模样企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余嘉琪跟他符合，余嘉琪更是干净利落，从头到尾只说了一个字。
　　“滚。”
　　但陆齐有着磐石般顽强的意志力，不撞南墙不回头。余嘉琪则凭借着铜墙铁壁般的钢铁之躯成功抵挡住了一切外界陈杂，一个人如同身处桃园之境般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吃着她凉到差不多了的牛肉面。
　　说实话，我蛮怕她吃了肚子痛的。
　　后来陆齐见余嘉琪始终不为所动，顾及面子上也挂不住，索性一改之前的轻言细语讲道理的态势，开始走地痞流氓的道路：第一步，加大音量，成功引起他人注意；第二步，一拍桌子，威慑敌方士气；最后一步，阴沉着嗓子说道：“余嘉琪，你别给脸不要脸。”
　　余嘉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隔壁桌坐着的一队情侣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说实话，其实我也很想笑，但我现在坐在余嘉琪边上，她正在打仗，一旦我笑了，就极有可能祸及池鱼。更何况现在是人家的感情残余问题，我坐在这儿似乎已经是个错误，现已如此我只能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当好一块背景板。
　　可当我悄咪咪抬头不小心看到的因为余嘉琪的话儿面露屎色的陆齐，那一瞬间，警校四年学过的所有警务知识在我眼前走马观花般的掠过，老师曾教过的如何隐藏自己如何保持沉默冷静似乎还历历在目，最后这一切全部化为过往云烟，只剩下两个字回荡在脑中，并经由我的嘴呈现到这个世界上来：
　　“嘿嘿。”
　　当陆齐惊怒的目光转到我身上来的时候，当余嘉琪筷子上夹得面有一次掉进碗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阵亡了。

　　各位老师，弟子愚笨，原谅我吧。

　　果不其然，陆齐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我就说你怎么这么急着分手啊，原来是在外面找了小白脸啊。”
　　陆齐的声音不小，这回不仅隔壁桌的小情侣听见了，整个面馆都听见了。尤其是刚刚陆齐闹出来的动静不小，连一直在厨房里忙活的老板一家也没忍住探出头来看戏。
　　谢新曾这么说过，民警办案有时候最怕的往往不是穷凶极恶的罪犯，而有可能是那些不明真相却硬要坚持正义的热心群众，一般情况下，只能起到煽风点火的添乱作用。果然，革命先烈用身体力行验证出来的真理永远是我们前行的精神向导。
　　周围开始不时想起吃瓜群众细细簌簌的纷纷议论声,“哟，你说这女娃长得乖乖巧巧的，没想到居然还找小三！”“这男娃长得一表人才居然给人当小三！”“真是人不可貌相！”然后吃瓜群众们惺惺相惜地对视一眼，一脸惋惜的感慨道：
　　“真是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陆齐大概是见这么多群众声援他，顿时觉得自己站上了道德的制高点，仿佛一只金贵的孔雀一般冷哼一声，“余嘉琪，我们好歹相恋一场，我也不想弄的场面太难看。这样吧，你跟我道个歉，咱俩就算和平分手，怎么样？”
　　余嘉琪抬头横了他一眼，没理他，然后又继续低头盘弄自己的手机。
　　陆齐感觉自己顿时受到了侮辱，嗓门顿时变得尖利了起来；“余嘉琪！你别不知道好歹！”
　　我当时的处境十分尴尬。一方面，我由群众被迫转移成了当事人，身份转换之快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但与此同时，在这件事情中，我是坚定的站在余嘉琪这一边的。虽然贸然战队有风险，但处于本心，我认为余嘉琪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姑娘，她帮了我妈妈的二表哥的三表姑的老公的女儿的四叔，我理应回报她。
　　而且我作为维护正义的人民警察，对于陆齐这种扰乱社会风气随便污蔑他人的行为我们是坚决抵制的！
　　“这位先生，您是不是误会......”我刚站起身准备开口解释一下，话还没说完就被余嘉琪一把又推回了凳子上。然后我就一脸惶恐的看着余嘉琪开始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对着手机念起一段聊天记录。
　　“学姐你真好看，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学姐你今天的辩论赛真精彩，晚上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学姐你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的话，可以是我吗？”
　　陆齐一开始的表情有些茫然，大概是明白了余嘉琪在念什么后，脸色瞬间变成屎一样的绿色，面部表情变化的极具过程感。
　　“先不说我有没有出轨找小三，光是你这些桃花债就已经够咱俩扯一壶了吧？你确定咱俩能和平分手？”余嘉琪边说边看手机，“哦，你这时间还听超前，我跟你谈恋爱前你就去勾搭人家学姐。怎么，学姐不鸟你你就来追我？你还挺有本事，我这么长时间居然都没发现。”
　　陆齐的风评急转直下，隔壁桌的小情侣已经没有丝毫顾及地大笑出声，厨房里的老板娘也忍不住唏嘘到：“我就说这女娃娃长得乖乖巧巧的肯定不会干出这种遭天谴的事。”吃瓜群众也纷纷点头应和，“就是就是，倒是这男娃，长得就不像个好人！”
　　陆齐的脸色由白变黑，又由黑变红，凭一己之力上演了一出变脸大戏。半晌后他才结结巴巴地憋出一句苍白无力的反驳：“你别，你别胡乱说话毁人清白！”
　　余嘉琪没理他，自顾自地说道：“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你这个漂亮学姐跟我关系还不错？”讲到这里余嘉琪还弯腰侧身凑到我耳边低声解释道，“就是那个我准备介绍给你的在律所工作的学姐。”
　　她说话的时候呼出微微的热气洒在我的耳朵上，我下意识地抖了抖，只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我不敢抬头看余嘉琪，只好将注意力放在了陆齐身上。此时此刻陆齐已经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僵直地站在那里一脸苦相。
　　我总感觉余嘉琪还没解气，但我并不知道她还要做什么。然后我就看到余嘉琪拎着她的包走到收银台那儿，掏出手机对向墙上的收款码，“今天的一点点私事打扰到大家用餐，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点钱给大家买点喝的以表歉意。”她冲老板笑了笑，又往陆齐的方向指了指，“顺便给这位先生准备一杯啤酒，毕竟苦情人借酒消愁。哦对了，别给多了，他要是喝多了发酒疯弄坏你们店里的东西可不能算我的。”
　　余嘉琪声音放得很大，整个面馆都能听见的那种。话音刚落，收银台又响起了一声通知。
　　“支付宝到账，一百元。”
　　随后面馆里爆发出一阵惊天的恐怖笑声，老板家养的狗被吓得满地乱蹦，随着人群一齐放声大叫。
　　其中自然也包括我，但我正坐在陆齐边上，我不好意思笑得太大声。我只好尽力憋着，双手捂脸以掩盖自己扭曲而狰狞的面部表情。透过指缝隐隐约约的瞟见陆齐如同彩虹般灿烂的脸，我最终还是没忍住，扭过头去闷笑出声。
　　“你面吃完了？”余嘉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问道。
　　我立马正襟危坐，把已经见底的空碗亮给她看：“我汤都喝完了。”
　　她点了点头，经直就往门外走去：“吃完了就走啊还留着干嘛，别耽误人家喝酒。”

　　等我收拾好东西走出店门时，余嘉琪正靠在马路对面的树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到我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冲我笑了笑，“今天让你看笑话了，不好意思啊。”
　　我的直觉告诉我现在应该安慰下她，我想告诉她没关系的，但我的嘴很笨，话到了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地咽了下去。思来想去，最后只好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就当及时止损了。”
　　余嘉琪似乎也不太在意我的回答，但她估计是看出了我内心的窘迫，笑着说道：“对，及时止损。”她狡黠地冲我眨眼，“我刚才帅不帅？”
　　我点点头，“酷毙了。”
　　我盯着余嘉琪笑意盈盈的脸，发现她的瞳色似乎比一般人要浅一点，透露出如琥珀般的通透和灵动。
　　“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有些慌张的移开视线，“但你下次，就刚才那一百块钱，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慌乱之中我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说错了话，结巴着找补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真奇怪，我平时不是这般容易紧张的人。

　　“你还是学生，我把那一百块钱转给你吧，算我的。”我想了想又说道，“毕竟和我脱不了干系，是因为坐在边上陆齐才误会了你的。”
　　“你可别随便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不管你今天在不在现场陆齐总归是要找我麻烦的。”十月的A市已经透出丝丝凉意，余嘉琪下意识将手插进了外套口袋里，“但你也说的没错，为这种人花钱真不值得，不会有下次了。”
　　我没多坚持，“那行，但你以后如果有需要也可以随时找我帮忙。”我顿了顿，“违法乱纪的不行。”
　　余嘉琪的目光变得十分危险，“我学法的。”
　　我提出送余嘉琪回学校去上课。毕竟现在也不早了，而且面馆离A大并不近，骑上我的小摩托的话应该会快一点。她说自己今天休假，没有课，我说好巧，我今天也休假。
　　然后我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我妈说过我嘴皮子笨，实在不会说话就闭嘴。我以前总觉得是我妈不相信我，现在才明白我妈比我多吃的那二三十年饭终归没错，我嘴巴确实很笨。
　　余嘉琪突然开口问道：“说起来徐警官，你有女朋友吗？”
　　我摇头，“没有。怎么了？”
　　“你刚说我如果有事的话可以找你帮忙，相互帮忙确实市朋友之间应该的份内事。但如果你有女朋友的话，我们最好还是只停留在认识的阶段比较好。”余嘉琪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人是需要安全感的。”
　　我哑然失笑，她这是还在计较陆齐给她戴绿帽的事呢。
　　于是我郑重地说：“你放心，我如果有女朋友的话自然会跟你保持距离的。咱们当警察的，至少得给足人民群众安全感吧。”
　　余嘉琪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又问：“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吧？”
　　她说：“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