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语》木抒

1、变故

　　初春还带着寒冬的冷意，雨点敲击着路边的石凳，一滴一滴地砸落在闻清的脸上、肩头和手背。

　　雨越下越大，渐渐糊住闻清的视线。他带着满身的伤痕终于来到十字路口，望着眼前车来车往，终究已达极限。

　　闻清强撑着发力，脚却如生根般再迈不出一步，身体不再受控，一点点向下滑落。在即将触及地面之时，闻清的眼前出现了一只白皙而有力的手臂，将其稳稳托住，黑到极致的衬衣袖口被挽到臂弯，闻清的意识也随着这只手的出现而彻底陷入了黑暗。
　　——
　　翌日清晨，阳光从窗帘缝隙洒在窗边的桌上。

　　闻清手指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眼，还带着初醒的迷离，柔化了一身的尖锐。

　　“嗯？”他挥了挥手，满脸震惊，只见手臂白皙，原本那怖人的淤青已全无踪影。

　　闻清猛地扯开被子，轻轻下床，被打伤的腿脚早已恢复如初，甚至连一点伤痕都未曾留下。闻清后知后觉地想起，是昨晚的那个人救了自己，脑中闪过那条有力的手臂，他快步来到桌前，拉开抽屉，眼前是一枚保存良好的黑色袖扣。

　　闻清愣怔，想起三年前一如昨晚那般的雨夜。当时，还在上初三的闻清，还有一个星期就要中考。与往常一样，闻清回到家，却空无一人，没有以往母亲温柔的等待，也没有热腾腾饭菜。

　　校服袋里的手机振动，闻清带着疑惑迅速接起来电，“高宇，怎么了？”

　　　“闻哥！你现在在哪？你没事吧！”高宇焦急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闻清疑惑更深，“我现在在家，我没事你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额…就是，闻哥你还不知道吗？你家破产了，伯父出车祸了正在急救，伯母也跟着去医院了。”高宇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你怎么知道？！”闻清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硬逼着自己冷静。

　　“今天我回家，我爸妈在谈这件事我正好听到，现在新闻上都是这件事了！”

　　闻清一阵恍惚，仿佛处于一片虚幻中，再听不进任何东西。他打开手机，一个个相关词条接二连三地跳出，在看到父亲被抬上救护车的照片后，终于忍不住红了眼。

　　“高宇…我爸妈…在…在哪个医院…？”闻清哽咽着问道。

　　“在市中心医院，闻哥，你别急！伯父一定会没事的！你有事儿一定要找我啊！”高宇赶忙说道。

　　“谢谢，会的……”说着，闻清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奔出家门，迅速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医院的方向赶去。

　　抵达医院，在了解到具体位置后，闻清终于找到父亲的手术室。只见母亲呆滞的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头发还未来得及打理，不复以往的精致娇贵。闻清鼻头泛酸，快步上前拥住她，“妈，没事的，爸会没事的。”

　　古云婉将头埋在闻清的肩头，少年清瘦的身躯仿佛能抵住一切。闻清只觉衣领处逐渐潮湿，肩头的触感变得温热，他轻轻拍着古云婉的背，悄悄拭去眼角的泪花。就这样，母子俩静静地倚靠着，渐渐地，古婉云恢复了平静，她回过神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靠着儿子。她随意地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将闻清扶起，“小清，对不起，你快起来。”

　　“没事的，妈。”闻清见她已经恢复，便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揉了揉发麻的小腿，与古婉云并肩坐着，等待手术的结果。

　　经过六小时的抢救，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闻清精神一震，起身询问。

　　“恭喜，手术很成功，但由于患者颅内出血过多，很可能会有后遗症，并且还是会有死亡的风险，就看他是否能醒来了。”医生客观地说明着闻陆的情况。

　　“好的，谢谢医生。”闻清和古婉云随着闻陆来到病房，“妈，你休息一下吧，我去买点吃的。”

　　“不用，我在这照顾你爸，你先回去休息吧，你明天还要回学校。”

　　“妈，我没事，我和你一起照顾爸，我先去买点吃的。”

　　古婉云见他坚持，便也不再劝，“那你小心点。”
　　“好。”

　　第二天，闻清一早起来，为闻陆擦了擦脸，买回古婉云的早餐后快速赶去学校。
　　一进校门，就被高宇搭住了肩，“闻哥，伯父怎么样了？”

　　“没事，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那就好。”

　　早上的课结束了，闻清正准备和高宇去食堂吃饭，突然被班主任叫住，“闻清，你妈妈的电话。”

　　“小清，”古婉云的哭腔从电话那头传来。
　　闻清心头一紧，“怎么了，妈，你别急，到底怎么了？”
　　“你爸又进急诊室了……”

　　“妈，你别急，会没事的，我现在就过来！”闻清转身向外跑去，“老师，我请个假。”

　　“好好好，你快去吧，注意安全，剩下的交给老师就行。”王怡看着这个最满意的学生心里满是担忧。

　　“王老师，闻清怎么了？”
　　王怡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高宇，“没事，你先去吃饭吧。”“哦。”

　　另一边，古云婉还是坐在那条椅子上，本就纤细的身躯显得更加柔弱，仿佛一瞬间有了时间的印记。

　　闻清端来一杯水，“妈，喝点水吧。”

　　古婉云接过杯子，轻抿一口，她抬头看着闻清的眉眼，眼里又聚起了泪珠，“小清，都怪我，要不是我早上出去接水了，也不至于让你爸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照顾，他就不会摔下来了。现在，现在该怎么办啊！”

　　闻清拿出纸，帮古云婉擦了擦脸上的泪，安慰道：“没事，没事妈，还有我，这不是你的错。”

　　但是这一次，好运并没有降临。闻陆的抢救无效，最终离开了人世。自那后，古婉云的身体也越来越差，身形日趋消瘦，闻清也在一瞬间长大，15岁的少年，接替父亲撑起了家里的重担，他快速处理好闻陆的后事，和母亲变卖了家里的房产，还清了债务。此后，他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在家学习努力追赶学校的进度。

　　还好，生活总会为你留下一线生机，闻清中考正常发挥，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城阳一中，并和高宇再次成为同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