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不掉的蓝色制服》陈木雅

1、再相见

　　再见到君楠是回国后，在机场，就这么看他带着队员一点一点排查消防隐患。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突然看了过来。我们两个谁也没动，像是忘记了之前的种种，一眼万年。
　　我又想起了当年对他说的那首诗，“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后来，我果真当了思妇，不是曹植那样的借诗代言，而是真真切切，不掺任何作假的思妇。
　　——
　　那是回国第一天。
　　阮汐一下飞机便着急回家，却没想到不经意的一撇看见脑海中这两年时不时浮现出的蓝色身影，突然脚下走不动了路，想要看一看是不是梦中的那张脸。
　　直至那道身影转身过来，阮汐心下一沉，眼眶瞬间红了，说不清究竟是久别重逢的异样还是前任见面分外眼红。
　　他几乎没变，除了更加凌厉的气势。脸上的线条为了配合他眼神，也生长的棱角分明。
　　以前还没在一起时，面对她，他所有的尖锐也都会褪去，轮廓看起来似乎也会柔和许多。只是这份例外，如今会不会已经属于别人了？
　　阮汐想到这里，身体不自觉的颤抖，好像在夏日进入了冰窖，衣不御寒，全是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
　　“怎么站在这里，你身体不好，快回家。”
　　宋朝拿着一件外套，看着站的像雕塑的阮汐，着急从身后给她披上。
　　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两个穿着蓝色消防常服的男人，其中一个身材挺拔，面容俊朗，另一个像是刚刚才来，微喘着。
　　“怎么了汐汐，要不要打个招呼？”
　　宋朝以为阮汐认识，在身边提醒。
　　阮汐听后苦笑着摇摇头，
　　“几面之缘罢了。回吧。”
　　宋朝看着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不像是阮汐说的那样风轻云淡，表情中带着不想谈及。
　　他就知道问不出什么，只能等以后慢慢了解。便稍稍放下心中的疑虑，大踏步跟上前面的迈着小步子的阮汐。
　　那位面容俊朗的男人看着女人背影直至消失不见才收回眼神。
　　“君队，已经排查完毕。”路东也看到了阮汐，汇报完进度后内心踌躇着，还是问出了一句话，
　　“刚刚那个，是小嫂子吧？”
　　君楠调走后，路东再也没见过她。如今一看，阮汐面色稍白，看起来身体虚弱，走路却无端有着气势，不像是当年那个总是偷偷跟在君楠身后，逮住机会便要看他一眼，说一句话的小女孩。
　　变化有些大，路东一时不敢认。
　　君楠摇头，“收队！”
　　……
　　七年前，五月中旬。
　　距离三伏天还有两个月，马上要高考的高三生已经燥热的不行。
　　教室没有空调，只有顶头的四个风扇在咿呀呀的转。
　　阮汐坐在下面不停地喝着水，太热了，浑身有些虚脱。
　　脑子一团浆糊听着数学老师在讲台复习上一节没讲完的课，迷迷糊糊知道讲的是三角函数。
　　“这道题，最关键的点是在于如何使用倍角公式……”
　　老师从兜里面掏出手帕，胡乱擦着满头大汗。
　　阮汐突然感觉身边有人用力推了推了自己，她扭头看同桌笑笑偷偷地将书立起来，尽量挡住自己深埋的头，斜着露出一双带着暗示的眼睛，
　　“快点，老师点你呢。”
　　刻意压底的声音带着着急。
　　阮汐一愣，立马站起来，带倒了身后的凳子。
　　巨大的碰撞给沉闷的气氛重重一击。
　　一些昏昏欲睡的同学纷纷朝着阮汐观望，交头接耳问发生了什么。
　　“安静！阮汐，马上就要高考了，上课还发呆是吧？”
　　“碰——”
　　老师猛地用书砸了桌子。
　　“说吧。这个题怎么做，说不来就站着听！”
　　阮汐小心翼翼抬头，刚刚老师生气她没敢抬。
　　“用倍角公式，采用代入法，把1代进去……”
　　凭着做这道题时的记忆，磕磕巴巴回答上来。
　　“坐下，别让我发现你有下次！”
　　阮汐惊魂未定扶起凳子坐下，同桌又悄悄凑过来，“咋，给热耳聋了？这么大嗓音的问题听不见？”
　　阮汐默默地往同桌那里移了移，正准备说话，
　　“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
　　这一声呐喊真正刺破了沉闷的气氛。
　　两人被吓得抖了抖，齐齐向窗外看去。
　　“这是怎么了？”
　　“听说是学习压力太大，搬着凳子要跳楼。”
　　“我去，快报警！”
　　“哪个班的？”
　　“好像是1班宋朝。”
　　……
　　老师也匆匆停下，拿起手机拨打119。
　　“喂，我们这里有个学生要跳楼，地址是……”
　　底下的同学纷纷跑去走廊。
　　阮汐刚刚出去，男生正好搬到她的对面，跳上去纵身一跃。
　　阮汐被吓的一惊，本能地冲上去。
　　拉住了！
　　“你有什么想不开，马上就要高考了。”
　　她本身不爱运动，力气又小，抓住一个马上要成年的男孩子，真的吃力至极。
　　还不等强有力的男子来替换她时，她抓住的跳楼男孩子手便一寸寸的向下滑。伴随着的，还有阮汐的心。
　　她已经抓住了他，如果因为她的力气小而救不了他，这将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阮汐的眼眶渐渐的红了，她不想看到因为她的无能而丧失了一条人命。
　　从心底传来一阵阵的恐慌，额头上留下来的汗珠混合着眼泪一滴一滴流过唇瓣向下掉。
　　苦涩的咸渐渐浸入到她的味蕾，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害怕的泪还是可怖的虚汗。
　　身下的男孩脱离了她的手，她猛然一颤，一阵恶心阵阵从胸口传来，却不肯将手拿上来。
　　身子忽然受到了一阵向前趴的推力，胸口梗在安全栏强硬的边缘，眼前发黑，顿时呼吸不顺畅。
　　耳边传来周围一阵阵欢呼，阮汐向下一看，一条青筋暴起的胳膊从她的身前抓住了向下掉的男孩。
　　阮汐的心瞬间放下，她知道，有救了。
　　但是呕吐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后面的男人好像发现了这一点，
　　“你从旁边移过去。”
　　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嗓音伴着身后胸膛的振动传来，阮汐将颤抖的手哆哆嗦嗦收回来，左边的同学将她拉出去。
　　一个趔趄，她差点跪在地上。幸好旁边的同学一把扶住了她。
　　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她的腿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软了。
　　慢慢找回力气起身，阮汐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了旁边男人的脸上，眼神坚定，五官硬朗，一身消防常服让他看起来更加有安全感。
　　他弯着身子，手臂青筋暴起，一个使力将跳楼的男孩拉了上来。
　　阮汐看到男孩终于安全地跌坐在地上，忍不住跑向女厕所呕吐。
　　等她从厕所出来，周围的人已经全部疏散完毕。
　　远处等着的，是刚刚的消防员。
　　他就那样斜靠在白色墙上与深色的衣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阳光洒在两人之间，随着阮汐的眨眼，他的身影明明灭灭。
　　忍不住抬手遮了遮阳光，才看清了他。
　　修长的身材看起来十分有力，蓝色衣服裸露着的皮肤白皙。一双深邃的眼睛有些锐利，他看了阮汐一眼，这一眼，让阮汐惦记了两年。
　　阮汐也不知道为什么，天天训练的人比平常人还要白些。
　　“你的胳膊，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受伤。”
　　他的声线很清冷，让阮汐有些喜欢。
　　对着她说完这几句话，他没做过多的停留，转身走了。
　　阮汐有些失望，好歹问她一下名字，或者说一下他的名字啊。
　　难道就这样萍水相逢吗？
　　阮汐想，她还是有些期待后续。
　　同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走吧，我陪你。”
　　“那个男生呢？”
　　“晕了，被救护车拉走了。”
　　“那个消防员好帅啊。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
　　阮汐没有接话，她向楼下看去。
　　学校外，被树荫遮挡住的大马路上，有一队消防，正准备启程。
　　一队人里面，她好像一眼便定位住了他，隔了这么远，他喝水的动作她都看的清清楚楚，背后好像还停留着他隆起胸膛的温热，旁边还是他力量感的手臂。
　　这些年没有过的春心萌动，这次如潮水般涌来，像是要将她湮灭。
　　阮汐点点头，收回视线。慢吞吞扯着她的衣角跟去了医院。
　　路旁的男人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横眼扫过去，只剩下了两个女生的背影。
　　他盯着其中的一个，若有所思。
　　晚上，月明星稀。
　　白天发生的事情注定让今晚某些情窦初开的人失眠。
　　阮汐今晚做题时有些心不在焉，频频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男人的呼吸好像在耳边越来越清晰，让她忍不住红了脸。
　　索性，她拿手机刷起了新闻，为作文积累素材。
　　突然她站了起来，一则新闻映入眼帘。
　　是关于这件事的报道！
　　她有些激动，不出意外的话，那个消防员，应该也在文章中！
　　“某中学高三学生跳楼，女学生千钧一发抓住，路过的消防队员争分夺秒将人救起……”
　　“原来你来这么快，因为在附近啊”
　　“君楠。”
　　阮汐一眼定位到他的名字，“单位，濮台消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