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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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暑气已去。
一婢子低头敛眉，步行至窗边，往四周望了望，将窗子合拢，动作迅速而利落，随即又行至香炉旁，跪坐着点燃熏香。
那侍女将那口衔香炉的蛇头摸了摸，用帕子在香炉旁拢了一圈，使那帕子沾了些檀香味儿，收在身侧，动作一气呵成。
她走回侍候的地方，与其他仆从一样静默着矗立。连空气都被熏香染出了几分惬意的味道，令人颇带了些困倦的热气来。
屋子正中央摆着副屏风，素雅的很，只用墨擦画出几株骨竹。
屏风后隐隐传出一人咳嗽的声音，似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唤着：“流霜......流霜.......”那侍女微微低下头，敛住眼中暗含的深意，快步疾走至屏风后。
只见屏风后是个病弱公子，脸上虽咳的已无血色，却多添了几分病态的美感，青丝如瀑，无力的垂下来，正如他这破败的身躯一般，只能靠在木椅上。
流霜走近主人，恭敬的将手帕奉上，那公子却抚着那双柔荑，就着那双手，痴迷嗅闻帕子上淡淡的檀香。
“好极了…好极了…”如同一个瘾君子一般，他深深吐出一口气，颇为放松的靠在那侍女怀里。那侍女心思也巧，顺着力让他稳稳靠住自己，替他细细的按摩着太阳穴，令他更舒服些。那公子舒服的哼哼几声，似是睡着了过去。
也是，这样美好的下午，像是最适合小憩一会儿的时候。
流霜听见怀里人逐渐平稳的声息，呼吸滞了滞，眼中的恭敬立刻凝成一股狠戾尖锐。
她的哥哥，她的姐姐，她的父母……她的家人们死无全尸，全是拜这个人所赐！
她敛下眼中过于暴露的厌恨，状似无意般轻挽了后发，见四下静谧，便以迅雷之速拔出簪子，直捅公子胸口！
“噗嗤””
是□□被刺穿的声音，利刃穿过婢女的身体，她呆愣愣的看着胸前捅出的银亮的剑尖。
鲜血染满了婢女淡色的衣衫。流霜不可置信，吐出一口鲜血，最终只能愤恨的睁着眼睛，直直的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声息。
“咳咳……哈哈哈哈……咳嗯。好啊……太好了！”
那病弱公子突然转醒过来，疯子似的狂喊
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似乎刚听完一个极有趣的笑话。
他看着地上乖顺跪着的黑色影子，笑容微不可察的深了几分。
“真是无趣，还以为这小姐能与你过几招呢，没想到也如此弱小。也是，她能在我这儿混到这个位置，也已算她有些能耐。唉.......那按摩的手艺倒算得上顶尖，真是可惜”。
他想起那人身上的冷香气，惋惜的哀叹，带着几分轻佻的讥讽。
地上的影子依旧默默无声。
谈辰收敛了笑意，手指在木桌上无节奏的敲了敲。“影一，那些同党，你可处理好了？”
“是，主人。属下一共发现刺头五人，现已全部伏诛。让这些人混进来，是属下失职，请主人责罚。”
影一深深叩头，伏在地上不起来，静候主人的怒火。
“影一做事，做主人的很放心。”他极温柔的挑起影一的下巴，直视他，帮他轻轻抹去了脸颊上的一道血迹，是那婢女的鲜血。
“只不过，这事做的属实不太利索，你瞧瞧我这新衣服，全都染红了。”
谈辰皱着眉头，像是和朋友在抱怨般嘟囔着。随即，一个耳光狠狠的打向影一。
影一的脸被打的偏向一边，被蒙面布包裹的只剩下一双暗淡的紫眸，他咽了一下涌到嘴边的血。却仍是低着脑袋，不停地认罪。一下一下狠狠的叩在地上，似是要将鲜血也磕出来。
“打住，莫要让污血染了我的屋子。”
谈辰打了个哈欠，假寐似的闭了闭眼，手上缠着一串佛珠，不住的把玩着。
晶莹的手指一下下扣弄着顺溜的珠子，地上侍女的尸体已经被拖出去，却还氤氲着一摊血，那檀香和血腥味儿掺杂在一起的味道，几乎令人作呕。
想到脑海里的一个名字，他更是恨极的要将那串佛珠捏碎。
“你可曾听闻最近江湖上名声大噪的‘如月’？就是那个于荆会比武上一鸣惊人，一举夺冠却用得来的无数人垂涎的惊鸿剑却用它换成了笔钱的人。影一，你对他有几分了解？”
毫无根据，没来由地的发问。
影一平日里几乎都呆在府中，更何况这几日为了抓出刺头，更是几日几夜未睡，孤身潜入早已没落的殷家，见剩下的几个下人着急忙慌奔走的模样，得知了他们二小姐殷霜失踪的消息。
他还记得，殷家那个满脸皱纹的李妈，拉着他的手给他塞糕点的模样，李妈只当自己是一个借宿的大侠，几乎是求着他让他也帮忙找找自家的二小姐，那老泪纵横的模样，几乎是要哭晕过去。
他也还记得，自己因小错而被主人罚刑，是那侍女心下不忍，在夜里给跪在外面的自己偷偷送了杯热水，水很烫，就像她的鲜血一样。
流霜，殷霜，终究是是如雪花般消融，不复存在。
影一突然有些难过，但主子近乎逼问的发问让他只能收起杂乱的思绪。
他兴许在逃亡的路上，在街角小巷里，在旅店茶馆中听见过人们热烈的讨论这个名字，但他任务在身，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属下有罪，属下不知。”
谈辰却突然激动起来，攥起拳头狠狠砸在桌子上，不知道疼痛似的，发泄般的狠戾的敲着。
影一听闻，心中有些慌张，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主人如此失态的模样。于是立刻将手垫在桌子上，防止主人砸坏了手。一拳一拳，拳拳直砸手心。习武之人生起气来甚至还带了几分内力，过一会儿，影一的掌心被打的有些红肿，但只是低头敛眉，不发一言。
“呵，你倒是会忍疼。”
谈辰发泄完后 ，整了整自己凌乱的长发，又变回了那副淡然的模样。
“你可知那如月是谁？”
未等影一回答，他便自顾自地回答：“五年了……五年了……整整五年，总算是除掉了殷家的家主，二小姐终究是死在了我的手上，嗬嗬，剩下那个小婴儿也不足为惧。连往日辉煌的什家也被我赶到了海岸边上。呵，明明只剩下武陵迁家，谈家就可以在我的统治下彻底站稳四大家族之首的脚跟！哈哈……明明还差一点。”
“可是他凭什么，凭什么这个时候回来，我的好弟弟……他是不是又想故技重施，把我所有的东西再次抢走啊……”
影一瞳孔猛地放大，呆愣愣的看着主人，却突然觉得不妥，随即低头思索。
他伴着主人这么些年来，从未听说过主人亲人相关的事情，只知道十年前的谈家家主和妻子双双自刎去世的事——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一个小乞丐——如今他只能从主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信息。
他无心知道这么多，因为他只是一把刀，他所做的只有帮主人杀掉想杀之人便可。
谈辰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地上已经跪了许久的人影，吐出一句似哀叹的吩咐：“限你三个月，我再也不要在这个世界上看到他——谈陵。任务成功，我便放你自由。若是失败，你便以死谢罪。我累了，滚吧。”
谈辰敲敲桌子，唤进来几个婢女，服侍自己就寝。
影一谢恩，如一阵风般隐去了身形。“放你自由”四个大字却如鸣钟般在耳边震荡。他还未从震惊中彻底清醒过来。
自由，是他所多么渴望的自由。不用再暗无天日的杀人，不用再如蝼蚁般躲躲藏藏。
奖励是极具诱惑的，但任务的难度也与之匹敌。影一申请出府后，画了两个时辰便将谈陵的信息摸了个大概。
作为最近颇负盛名的武学天才，荆会比武上如月与当世剑仙迁诸切磋。只用一把折扇便与其打得有来有回，最后一招风华流沙惊才绝艳，直指迁诸咽喉，最终迁诸甘拜下风。
出手时狠戾干脆却又懂得分寸，招式干净简练却富有美感，与迁诸一来一回之间倒使人一饱眼福。
最后二人握手交和，颇有君子风范，这更使得这件事在及崇尚武德的修士们之间称颂，一时间如月名声大起，无人不知。
影一混迹在人群中，咬了一口为了在这酒楼久留而不得不点的烧饼，屏息凝气，在脑海中整理得到的信息。
如月的实力大致在鼎中和义炼之间，影一自己还处于鼎中期，距离义炼还有一段距离，他揣摩自己若是拼尽全力，再加上主人给予影卫的禁药，兴许有五五分的胜算。只不过这之后，自己可能终身都要拖着一个内力尽失，武功尽废的身子了。
影一有些失落，紫色的眼睛有些许委屈。但事不宜迟，他调整了下自己戴的帷帽，他早已打探好谈陵的居住地，就在这附近不远，骑马五天内便能赶到。
他将吃剩的大饼小心翼翼的用油纸包着，塞进衣服里。走出酒馆的瞬间，那些小二的谄媚声，路边街角糖葫芦的叫卖声，一切属于人的生机的东西不断的挑逗影一被驯化已久的血脉，走出这个门槛后，是生是死，皆听天命。
影一如此想到。
店家为他牵来买的马匹，影一跃上马背，一扬马鞭，留下一个激昂的背影。
他向着太阳落下的地方奔去，迎着瑰丽的晚霞，紫色的眼眸多了几分憧憬与向往。
傍晚的太阳，果然很温暖。在这暑气刚消的日子里，影一第一次体会到那种骨子里都涌出热气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