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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离开侯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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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丫头忒实诚了,府里说铺盖能带走你还真带走了。”穿着青色绸布褂子的老嬷嬷一边检视着手边的行李卷,一边皱着眉头对面前站着的姑娘说话,语气听着像是嘲讽,其实诧异更多些。
同样穿着青色衣裳的姑娘闻言连忙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甜美的娃娃脸,只是嘴角的笑意完全退去,脸上浮现出紧张的神色,她瞪大了圆圆的杏核眼,问:“刘嬷嬷,不是,不是主子们宽仁,许了我们带走铺盖的吗?”
“这丫头,真个是老实的,难怪你在府里五年都没在主子跟前露过脸。”刘嬷嬷满是皱纹的脸上也绽开个笑,话说得不怎么好听,语气却和煦许多,“不是不许你拿,这不是今儿个出去的人多,都是空手带着细软,就你一个背着行李卷的,倒新鲜。”
娃娃脸姑娘松了口气,也笑出来:“那就好那就好,这铺盖都还挺好的,出去还能用哪,我没那么多银子置办新的呀!”
刘嬷嬷翻检完毕,用炭条在花名册上点了个点,才说:“行了春雨丫头,你这就能走了,出了府想着点咱们世子夫人和府里主子们的好,多念着老祖宗长命百岁,也不枉府里白发了身契还送银子给你们安家。”
春雨,就是娃娃脸的姑娘,连忙接过自己的铺盖卷和小包袱,还没来得及回答,刘嬷嬷又说:“你一个月怎么也有二百文钱吧,加上年节的赏钱,怎的只有这么七八两银子,瞧你这样,出府了还穿着府里的下人衣裳,也不像个手里散漫的,那你银子都去哪了?”
春雨只笑,果然那刘嬷嬷也不要她回答,自己冷笑:“这胡婆子,在大厨房捞得可是够了,连小丫鬟手里那点子月钱都不放过。”
等刘嬷嬷终于不说话了,春雨才拿着手里的东西告辞。她个子不高,身量纤瘦,虽然背着大大的行李卷,却走得一点也不慢,甚至那轻盈的步伐还带着几分雀跃的味道。过了这道门,她就要和威远侯府丫鬟这个身份彻底说再见了,自由的空气正在向她招手!
她心里这样想着,脸上的神情越发轻松,仿佛九月的秋阳也给她的眉梢嘴角洒上了一层耀眼的碎光,让她清新甜美的脸庞也明艳动人起来。
迈过后门的最后一道门槛,春雨终于离开了威远侯府,走向站在外面等着她的年轻女子。
“哎呦,你可真实诚,真个穿着府里的衣裳拿着府里的铺盖就出来了。”说话的姑娘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却身材高挑,面容柔美,声音温软,像个大姐姐一般。
春雨一下子笑出声来,脆声道:“采薇姐姐,你怎么说得跟刘嬷嬷一模一样,难不成对了词儿的?”
采薇摇头:“我说你怎么出来得这样慢,原来是她在门上搜检呢,她嘴碎得很,废话忒多。”
“可是她也不坏啊,都没刮我的银子。”春雨笑嘻嘻的道歉,“倒是姐姐你等久了吧,真是抱歉。”
“现在出了府,你就别姐姐长姐姐短的了,没得把我叫老了,咱俩都是十五,你就只叫我名字便是。”采薇先说了一句,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她是世子夫人的人,虽说是个二等婆子,却也很不把你那几个钱放在眼里,这会子顶要紧的是替她那好主子宣扬名声,说不得还得把你干娘胡婆子编排几句,好显得她仗义体恤你呢。”
春雨竖起大拇指:“采薇神算!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采薇拍她的手,娇声笑着,耳边的纯银竹叶形耳坠摇曳生姿:“你就作怪!真该叫府里认得你的人来瞧瞧,这还是那个老实干活的春雨姑娘不是?”
“说句话可不耽误老实干活!”春雨连忙反驳,其实她虽说已经来了五年,却还是不大习惯这种腔调的说话方式,只好尽量忍着鸡皮疙瘩说得简短些。
“不过你往后打算叫什么?”采薇问。
“就叫这个呗。”春雨无所谓,“我十岁起就叫这个名了,再改怪麻烦的,我干娘,啊,胡嬷嬷当时说的,春雨贵如油,既是下着春雨的时候进了大厨房,就叫这个名挺好,跟厨房有缘分。你呢?要改名吗?”
采薇摇头:“不改了,叫了这么多年,习惯了。彩云也来了,咱们走吧。”两个人说话间,另外一个身量中等的姑娘也拖着行李走了过来。
“这彩云怎么也舍不得这点子铺盖了,可真是,可见你们俩是好朋友了。”
“怎么拿个行李倒要被刘嬷嬷絮叨一番,原来是你在前面呢。”
采薇和彩云一起开口。
三个人都笑了。
“快家去吧,我娘已经把跨院收拾好了,虽说小了些,却也妥当的。”采薇一身轻松,因为是一家子都出了府,所以没赶今天春雨她们这一拨,昨天就家去了。
“还是有亲爹亲娘好啊,高大叔高大婶都是有成算的,置了宅子安了家,出了府也能过上好日子。”彩云边走边说。
采薇连忙摆手:“可不敢吹牛!咱们当下人的哪里能有私产!都是这些年的月钱攒的,我家连上我哥我嫂子,五个人当差呢,再加上府里每人赏十两安家银子,我们才将将够这个宅子,这不家里的嚼用都指望两位姑娘的租金银子嘛。”
春雨和彩月对视一眼,默契的不去拆穿她话里的漏洞,昨天才出府,今天就买好了宅院还能提前约好了租给她们?真当她们是深宅大院的丫鬟不通俗事?
“唉,瞧瞧,我一共就十七两银子的身家,转眼就有一两姓高了。”春雨夸张的叹口气,接着采薇的话说。
高家新买的房子离侯府不远,挨着侯府陆家旁支族人聚居的巷子,只是偏南一些,属于平民百姓住的地方,只是也不是没钱没势的普通平民能住的就是了。
正说话间,就有一个年轻人骑马从她们身边经过,好在还知道看见人慢些,从并不宽阔的巷子里错身而过,也没伤着人。
“都说侯府家大业大,瞧这下人也骑着这样好马。”等人走远了,彩云低声感慨。
采薇就笑了:“那位爷可不是下人,那是南府里的大爷,三代单传的那根独苗。”
“竟然是他!从前光听说了,可没见过。”彩云道。
春雨是最不明所以的一个:“你们这是说什么呢?那人谁啊?”
“咱们现在也不是府里的下人了,说两句闲话倒也无妨。”采薇说,“你不是府里家生子,也没跟在主子身边过,想是不知道,咱们这位老祖宗啊,其实是先老侯爷的继室,原配夫人是有儿子的,只是成婚两年却在出京打猎的时候出了事,没法子老侯爷就立了继室生的次子做了世子,就是咱们侯爷。那位前世子夫人也不知幸是不幸,却在之后查出了四个月的身孕,后来得了个儿子。”
“啊这?”春雨从这几句话中就听出了许多东西,想想她从前看过的宅斗文电视剧什么的,顿时觉得这水深了。
“那位小公子有些先天不足,身子弱些,虽是与侯位无缘,却还有祖父庇佑,太太平平长大了,也娶了妻,生了一儿一女,却在五年前京中闹时疫的时候没了。”
春雨明白了:“所以刚才那个就是这位留下的小爷?”
“可不就是他,老侯爷没了这两边就不大走动了,也没听说这位有什么大出息。”
“再没有出息那也是锦衣玉食的,跟咱们小老百姓不一样。”春雨说。豪门轶事不过谈资,离她太远了。
“正是这话。”彩云含笑赞许,“往后咱们就是小老百姓了,这高门大户的事儿,听听就罢了。”
已经走到后巷,高家的小院离得不远,三个人说笑着就到了。
付了一个月的房租,春雨拖着行李搬进新家,住进了跨院的西侧正房。马不停蹄的收拾打扫,总算在天黑前整理完毕了,她刚在床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彩云就敲门进来了。
“你收拾好了?”春雨觉得累,也不起身,毕竟张彩云是她这五年来唯一的朋友,现在到了自己的家里,自然不必客气。
彩云也不见怪,坐在她的床尾,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好了,毕竟没多少东西,就是这里家什都蒙了层灰,总得清扫干净,很是费了些力气。”
“咱们晚上吃什么?都快黑天了,外头可还有别的地方卖吃食的吗?”春雨休息了一会儿,觉得很饿,就连手脚都冰凉了,“晌午时候在巷子口买的那俩包子可真不好吃。”
“知足吧,小门小户的摊子,哪里能跟你的手艺比,别懒了,歇一会儿就起来,咱们出去瞧瞧,再买些饭吃。”彩云放下手,探身来拉她,“等着锅灶置办好了,我就跟着你吃饭,我出银子交伙食费。”
“行啊,现成的买卖做得。”春雨也不推辞。
两人正要出门,就听见门外院子里有人高声喊:“张姑娘路姑娘,咱家做了饭,给你们送些来,现在可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