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神》览千山

24、凭风7

　　永昶殿内两两对望一字排开十数张案几，华丽的宫灯如散落的星河璀璨，照得殿内亮如白昼，美酒佳肴业已上桌，醇香扑鼻，只等开席。

　　奉行正与三两魔将站在大殿内侧交谈，见凰翥入内，他撇开几人，阔步笑迎上前：“切玉姑娘，里面请。”

　　凰翥笑着点了点头。

　　奉行扫一眼或攀谈或观望的众魔将，扬声又道：“大家都快入座吧，宴席就要开始了。”

　　招呼完所有人，他对一旁的女侍使了个眼色，待人领命而去，他跟上凰翥：“切玉姑娘院中可有需添补的地方？只管告诉在下便是。”

　　凰翥道：“奉行将军诸事安排妥当，并无短缺。”

　　“姑娘满意便好，若再有其他，尽管差静夜来找我便是。”

　　“那便先行多谢奉行将军了。”

　　凰翥由奉行引着在左侧第一张案几坐下，横戈的位置安排在她对面，板着一张脸，颇有点相看两相厌的情状，奉行则坐在她身旁，其他魔将依次落座。

　　众人坐下不多会，楚衍争便到了。

　　嗡嗡营营的殿内霎时安静下来，众将理袍，严肃以对，恭谨注目那道浮动的人影。

　　楚衍争依旧是一身华丽贵重的玄袍，气势如山，不容亵渎，他黑袍上的金纹在宫灯照耀下亮起碎光，走动间如流转的星光，熠熠生辉。

　　众魔将作揖拜礼后，楚衍争在黑石宝座前拂袖站定，笑容慈和：“诸位请坐，不必拘礼。”

　　他双掌搭在膝头慢腾腾屈膝坐下后看了一眼跟在身旁的侍从，那侍从收到信号，点头上前一步，高举双手至耳边，拍了两下掌。

　　此时殿内鸦雀无声，掌声便显得格外的清脆响亮，充斥在大殿，荡出厚重的殿门外。

　　众魔将疑惑对望，渐闻殿外响起纷杂踏至的脚步声，随之，一众舞姬鱼贯而入，个个身姿袅娜，模样秀美。

　　凰翥此前也参加过几次宴席，虽也有歌舞作兴，舞技也可一赏，但并无新意，看得多了更是难免乏味，到最后就只剩凑趣的热闹。

　　凰翥细细看过这些舞姬的面貌，其中不乏眼熟的，今日换了新的妆容，舞衣也重新裁剪过，衬得她们更加的妩媚多姿。

　　待她们排好队形在大殿中央站定，众人这才发现她们簇拥着一个女子，隐隐约约露出一抹艳色的衣角，引得人迫切的想要一探究竟。

　　鼓乐声起，舞姬们有节奏的开始扭动起来，舞姿翩翩，体态轻盈，既柔美又灵动，将婉转的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渐渐露出藏在花丛中的精灵。

　　众魔将们原先还带着观望的态度，见此顿时来了兴致，眼里迸射出精光，敛气凝神，恨不得将眼珠子都黏在那领舞的舞姬身上，连横戈的神情都松动了几分。

　　那女子着一身玫红色缕金坦领罗裙，外罩同色广袖纱衣，衬得皮肤越发雪白如凝脂，胸前两团丰盈呼之欲出，腰肢不盈一握，扭动间风情万种，勾魂摄魄，一双多情的眼睛更似勾子，引得人无限遐思与沦陷。

　　旋转中，她的目光撞过来，顺势朝凰翥抛了个媚眼。

　　凰翥浑身一个激灵，不自在的慌忙收起视线，心道此女子当真是荤素不忌，不去魅惑那些看直了眼的魔将，反来对她抛媚眼做什么？

　　她突然升起好奇心，转眼瞄向奉行。

　　他眼观鼻鼻观心，倾身勾来案上酒壶，优雅闲适的斟了一杯酒，兀自畅饮起来，对眼前的轻歌曼舞不为所动。

　　奉行将军当真是这殿中的一股清风啊。

　　他莫不是真对女子无感？

　　凰翥又起逗弄的心思，腾挪着侧向奉行，正欲开口，却听上方传来呼唤，转头就对上楚衍争的一双笑眼。

　　他往前探着身子，笑容好不亲厚：“新院子瞧着可还满意？”

　　凰翥笑回：“院子难得清雅，很是喜欢，有劳魔君记挂。”

　　“诶，何必说如此客套话，此前是本君思虑不周，让切玉姑娘受了惊吓又受了委屈。”楚衍争说着让了让身子，立在一旁的侍从立马躬身腾挪上前添酒，楚衍争端起酒杯继续道：“本君敬切玉姑娘一杯，权当赔罪，万望切玉姑娘莫要因此生了嫌隙。”

　　凰翥连忙举杯回敬，起身笑承：“本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哪担得起魔君赔罪，魔君勿要折煞我才好。”

　　“诶，切玉姑娘不必多礼，坐着便是。”楚衍争伸掌连连往下压：“既如此，我们干了这杯酒，此事就当彻底揭过了。”

　　凰翥复坐下来，双手捧杯，仰头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一曲毕，舞姬们变换队形等待再次开场，那领舞的女子却是摇着团扇，腰肢款款上前，来到凰翥面前，众魔将的目光也追随她的脚步悉数看过来。

　　女子在凰翥案前站定，勾着脑袋细细将她打量：“这就是魔君说的那位修仙道的小娘子？”

　　她的嗓音如花蜜一样甜，笑容也似芙蓉花一样娇媚。

　　凰翥用余光瞄了眼楚衍争，对女子的无礼行为，他不见半分恼怒，还很是纵容。

　　她又好奇迎上女子的目光，她探寻的眼神中情绪很是复杂，有沉思，有了然，有不解，还有一丝......不服气。

　　凰翥不自知轻蹙起眉眼，这是找她麻烦来了？

　　“哎呀呀......”她娇笑吟吟绕过凰翥身前的长案走过来，美眸流转嗔视一眼楚衍争，声音如铃清脆悦耳：“魔君可没告诉奴家她长得这般俊俏。”

　　她轻轻依靠在长案，目光一直黏在凰翥身上，眼睛笑得像月牙，用手中团扇轻轻点了点凰翥身旁：“在这添个位置，我要挨着小娘子一起坐。”

　　凰翥有些抗拒，但见楚衍争已点头也不好多说，只警惕的觑着女子。

　　乐声再起，剩下的舞姬们已再次舞动起来，而队伍里少了最耀眼的那颗星星，也再难分得半分魔将们的注意力。

　　他们全都或艳羡，或嫉妒的望着殿中两个姿色最上乘的女子。

　　女侍很快搬来个凳子，那女子歪歪扭扭坐下，撑着脑袋盯着凰翥问：“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你这模样是后期细细雕琢而来，还是修成人形之时便生得如此？”

　　说着她柔媚伸出手，像触碰最精美的瓷器，小心翼翼靠近，腕间纱衣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

　　凰翥从未碰到过如此调戏，整个人都是麻的，震惊、讶异、抵触......眼见着那涂满红色蔻丹的手就要触碰到脸颊，她本能的梗着脖子往后躲。

　　楚衍争适时开口拯救她于水火：“红苒，不可调戏切玉姑娘。”

　　红苒遗憾收手，转头辩驳：“奴家哪里是调戏，明明是欣赏，谁让奴家看见长得美的就走不动道呢。”

　　她媚眼一转，扫了眼凰翥，轻摇着团扇故作委屈又道：“哎，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上一秒哀怨，下一瞬她又换上了笑脸转过来，“小娘子，奴家规规矩矩坐在这里总可以吧？你不说话，奴家就权当你是答应了。”

　　凰翥自然是想拒绝的，可还不等她开口，话就被堵在了喉间。

　　察觉身侧投来一束别样的视线，凰翥用余光看了一眼。

　　奉行那个眼神是......同情？

　　玩笑过后，楚衍争继续方才的话题。

　　他一手成掌撑在膝头，一手拂袖手指成拳虚搁在膝盖上，身子略微歪斜前倾，坐姿慵懒又不乏威严。

　　身侧的侍从再次击了两下掌，舞乐即停，他挥挥手，舞姬们倒退着鱼贯而出。

　　与左右推杯交盏切切察察交谈的魔将们也安静下来，转首注目。

　　楚衍争睥睨底下众将，肃容道：“今日召大家前来，想必都知道缘由，本君与你们都说过，切玉姑娘是本君的贵客，你们不得招惹，需得恭敬以待。”

　　“横戈将军。”楚衍争乜斜着横戈：“虽说不知者无罪，但你也该问过本君或是奉行将军之后再行事，怎可妄动干戈？念你事出有因，切玉姑娘不予计较，自吞委屈挪院，但你无故伤她一事也该有个说法。”

　　横戈不服气辩驳：“我魔族尚战，随意切磋是常有的事，她若道法高强将末将打趴下了，末将自是心服口服。”

　　有魔将小声嘀咕：“可不是，哪有打赢了的向输家道歉的道理？”

　　这话一出，又有诸位魔将连连声援。

　　楚衍争抬手压制将起的讨论声，又道：“便是如此，你也胜之不武，魔域气息浑浊，切玉姑娘以仙身入魔域，力量受阻，怎可一概而论？”

　　凰翥挑眼看过去，勾了一下唇角。

　　“那末将便斗胆一问。”横戈眉眼一横，凶神恶煞起身抱拳，昂着头颅，蔑视对面的凰翥：“切玉姑娘既想投靠我魔族，缘何还要坚持修仙道？是看不起我魔族，还是另有所图？”

　　楚衍争微不可查挑动眉头，眼睫半垂，坐观虎斗。

　　凰翥心头冷笑。

　　好一个两面三刀，当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凰翥转眼凝视横戈。

　　她的目光依旧凌然，隐隐透着威慑，直盯得横戈心头发虚。

　　其他魔将早便心有不满，见楚衍争并未呵斥，忙也站起身附和：“正是，既想借助魔族势力，也该有点诚意，到了无方城，还端着一派修仙道的清高姿态，老子看不惯。”

　　又有魔将站起来：“我同意，要么你就拿出入魔族的诚意，要么就将我们一众魔将全都打趴下，老子便服你。”

　　“同意，不行就打一场。”

　　剩下的魔将齐声高呼“打一场”，中间不乏兴奋的嚎叫。

　　安静的永昶殿一时之间沸反盈天。

　　事件已然陷入僵局，除了迎难而上，凰翥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够周旋，她边听着耳畔的声声高呼，边飞快思量当前局势。

　　倘若他们一个一个上，那瓶仙露饮也不知能支撑她对抗几轮？

　　倘若因此诱发体内魔核异动，祸起趁机夺取她仙身，她到时又该如何？

　　现在她唯一能指望的只有长冥，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会不会知道她的处境？能不能赶来救她？

　　凰翥脑中白光一闪，回想前两次碰见长冥的情形。

　　第一次，是祸起强开法阵在她身上种下魔核之后，第二次，是祸起经魔核召唤她重回魔窟之时。

　　这绝不是偶然，所以，绝大可能是，长冥能察觉到祸起的异动。

　　若是如此，倘若她当真扛不住引发魔核异动，祸起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逃出魔窟的机会，而他一动，长冥便会有所察觉，他既不想她入魔，一旦察觉，赶来救她也不无可能。

　　凰翥眼神慌乱不过片刻又坚定下来，她本就不曾畏惧，如此一思量便更是充满斗志。

　　那便看看，以她现在的力量能杀几个魔将？

　　她无畏无惧扫射一圈殿内，懒洋洋正要起身应战，却听身边传来轻飘飘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