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歌游纪》画瑶台

18、悲剧的序幕曲（下）

　　第二天的夜晚很快就到来了。

　　布利亚，莉安和莉莉雅一大清早就被伊莉丝安排好出了王城区，前往南方一个有名的自然景点野餐。

　　期间只有莉安隐隐感到不对，但她明白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反而可能成为累赘，所以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临出发前，她很担忧地抱了抱她的父母亲，说了一句：“你们办完事要尽快接我们回来哦！”

　　然后他们由伊莉丝最信任的一支七人小队进行护送。

　　这天其实并没有阳光，不是适合野餐的日子，天空阴沉沉的，路两边的植物也焉头奄脑的，仿佛马上要下暴雨。

　　伊莉丝和明恩站在王城区的南门处，朝布利亚一行人挥手，直至他们的背影终于消失不见，才返回宫殿和艾加商量晚上的具体事宜。

　　离宫内，气氛格外压抑，但除了担忧晚上的行动外，艾加敏锐地感觉到阿斯纳和库洛可之间有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

　　以及阿斯纳仿佛有心事般，身侧的双手一直紧紧地攥成拳头。

　　这两人不会又内讧了吧？

　　“所以艾加，今晚你和阿斯纳走前面，库洛可和我们一起，一见到那个幕后人，我们马上把他包围起来，然后逮捕！”

　　伊莉丝在地图上画出了军队潜伏前进的路线，艾加点点头，表示她服从计划，然后前者和明恩一起离开去准备相关事宜了。

　　离宫一楼的会议厅里，就剩下三人大眼瞪小眼。

　　库洛可坐在窗台旁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注意到她的视线，朝她投来一个甜甜的笑容，而阿斯纳站在她身边，抿着嘴一言不发。

　　“阿斯纳。”艾加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殿下？”阿斯纳猛的回了一句，有点被吓到。

　　他其实没走神，只是不太敢直视艾加的眼睛——在昨晚和库洛可对峙了一番后。

　　库洛可当然没忽略他的异常，但她只是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们昨晚是不是又闹矛盾了？”

　　艾加头疼地扫了库洛可一眼，开始后悔自己昨晚先进房睡觉了。

　　这俩货昨晚绝对趁她不在吵架了。

　　“没有。”“人家才不会这样做呢。”

　　结果俩人异口同声地反驳了她，这让她很是震惊。

　　“真没有？”艾加狐疑。

　　俩人迅速点头。

　　“那阿斯纳你怎么一直攥着拳头？你平时不这样的，你有心事。”
　　艾加摸着下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语气十分笃定。

　　阿斯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不奇怪吗？喜欢上自己的监护对象什么的，而且偏偏是在目前这种严肃的氛围下。
　　“不，殿下，我只是在思考今晚会发生的情况。”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更重要的，他不能说。

　　他必须做好她的盾，而不是乱了她的脚步。

　　艾加摸着下巴思考片刻，企图发现他究竟隐瞒了她什么，但是最后她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只好放下手叹气作罢。
　　“······好吧，起码在今天，你们和谐一点。”

　　艾加看向窗外，天空乌云密布，正如此刻她低沉的内心。

　　夜晚即将来临，沉重的真相即将揭晓。

　　下午，南门城外，一条即将通往湖边的林间小路。

　　本来应该快到达的布利亚三人此刻却不见踪影，路边倒下了七具尸体，仔细看去正是伊莉丝派走的七人小队，路边的草叶和树木都染上了鲜红。
　　从此处经边的一个平民因为闻到异味而上前查看，却被现场吓得屁滚尿流。

　　草丛中遗落的可被称作物件的东西只有莉安平时用来扎辫子的粉色头绳。

　　约定的时间即将到来，艾加将头黑发扎成了高马尾，换掉了厚重的白裙，穿上了一件简便的雪纺半长裙，腰上绑上棕色束腰马甲，脚上也是方便活动的黑色低跟靴。

　　本来她想就这样赴约，但阿斯纳却给她披上了一件黑色斗蓬，并交给她一把剑。

　　她有点诧异，因为她虽然练过剑术，但一直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佩剑，所以当她接过这把剑时朝阿斯纳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黑色斗蓬可以遮挡武器，殿下您总会需要一把武器防身。这是我之前换下的剑，虽然不是全新打造的，但用于战斗还是没问题的。”

　　阿斯纳这么向她解释，将剑交到她手中的动作缓慢又郑重。

　　她见过这把剑，在她十五岁那年，阿斯纳当时说是想换掉自己的剑所以才打造的，可他仅是试用了一两天就收起来了。

　　当时她问他为什么不用新制的剑，他只是说有更适合它的人。

　　原来，是要给她啊。

　　艾加仔细摸着剑鞘表面的藤蔓花纹，带着欣喜和感激的心情，然后郑重地将剑别在了腰侧，朝阿斯纳道，“我知道的，谢谢你，阿斯纳。”

　　阿斯纳见她迅速就带上了剑，心里也有种莫名悸动的情绪，“那现在出发吗，殿下？”

　　“出发吧。”

　　库洛可和皇姑那边也该动身了。

　　打开离宫的门，眼前是夜晚十一点半的世界，整个王城像浸泡在黑色的墨水里，路灯外的区域漆黑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

　　艾加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和阿斯纳的脚步声，越靠近目的地，她的心越慌，握住剑鞘的手也一直在出冷汗。

　　阿斯纳看出她的紧张，揽了下她的肩以作安慰，而身后不远处的伊莉丝等人也给予她勇气，她深吸一口气，便坚定地朝前面走去。

　　到达那个转角处后，她终于见到了她一直纠结痛苦着的人，可她刚看见他的背影，那个熟悉的背影，她的大脑便顿时一阵空白，所有的勇气都消失了。
　　这熟悉的服装，熟悉的黑发，熟悉的站姿....

　　为什么，为什么真的是他？！

　　艾如的瞳孔瞬间缩小，脚步停在了离他还很远的位置，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人。
　　为什么真相是这样？！

　　“布德森……”

　　阿斯纳也同样感到震惊，但他毕竟早有心理准备，而且他对这个人并没有感情，所以并没有受到打击。

　　他现在更担心艾加和不远处的伊莉丝。

　　“殿下。”阿斯纳担心地喊了身旁的艾加一声。

　　艾加此时仍如雕塑般立在原地，上牙死死地咬住下嘴唇，目眦欲裂，眸中泛出泪花。

　　但布德森却似乎终于感觉到身后有人一般，慢慢地转过身来，对着艾加表现出了惊讶，“艾加，你怎么在这？”

　　他眉眼温柔，还伸手将额前的一缕发丝拔到了耳后，装的那样好。
　　“·····你又为什么在这，皇兄？”

　　艾加心痛欲死，胸口闷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这样的温柔，原来一直都是在骗她么？

　　布德森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表情上甚至带了委屈，“不是你想见我的吗？艾加？这里是我们约定的地点啊。”

　　“我是来见背叛者的。”

　　艾加双手握紧腰侧的剑，忍着哭腔一字一句地说。

　　“所以我让你失望了吗？艾加，你这就怀疑我了吗？”
　　布德森却表现得比她更想哭，甚至连眼角都开始泛红。
　　“……这一直是你真实的样子吗？皇兄，你一直在骗我吗？”
　　但艾加再也感受不到心疼了，只感到深深的虚脱无力。

　　布德森实实在在地伤心了，他听不得她对他说出这些话，更见不得她怀疑的目光。

　　可现在她的话和她的眼神却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艾加，如果真实的我就是这样，你就无法接受我吗？”

　　“这不是接不接受的问题！是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皇兄！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艾加再也受不了了，大声地吼了回去，明恩随即带着士兵一起将布德森包围了起来，艾加则被保护在了包围圈外。

　　明恩带着一种震惊的愤怒和遗憾看向了布德森，语气里都带着难过，“布德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本可以将黑暗和不堪都抛在脑后的，为什么要选择步布纳的后尘？”

　　但布德森扫了一眼包围圈，问：“伊莉丝没来，是不想见我吗？”

　　明恩噎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后面的支柱。

　　伊莉丝正靠着支柱蹲下，看着这边崩溃地哭泣。

　　“你还想让她亲自面对你吗？你辜负了她所有的好意，你就是怪物，布德森。”

　　明恩收回视线，心在绞痛，可他无法为伊莉丝改变真相。

　　他当然知道，当然了解她有多在乎这个孩子！

　　“……你们明明什么都不懂。”

　　布德森却默然地说道。

　　“……你们为什么都觉得我的选择是错的呢？我根本不是王族血脉啊？那么我的选择又有什么问题呢？”

　　“可是伊对你那么好！她怎么说也是你的母亲！你怎么忍心伤害她？！这么多年，都是她带着你长大的！”

　　明恩猛的扯住了他的领子，愤怒的目光几乎要烧了眼前的人，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直接掐死这个畜生。

　　“·····哈哈，哈哈哈哈，那都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罢了。明恩首相。”

　　布德森却不愠也不火，任由明恩扯着他的衣领，笑得一脸云淡风轻，眸中却透出了一股怨恨和憎恶，像淬了毒的蛇。

　　“你们嘴上说着保护我，却从来没做到，我遭受的毒打从未停止！要不是我自己努力装出听话的样子，让那个人渣觉得我还有可以利用的地方。我早就被打残了！

　　“而你们呢？！你们只忙着照顾莉安和莉莉雅！每次你们去警告完那个人渣，我都只能借机休息一两个星期，随后的毒打变本加厉。

　　“我受够你们的折磨了！”

　　布德森语气激动，明恩似乎没想到还发生过这么多事，但记忆中那段时间好像确实是这样，布德森曾每隔几天就来找他们哭诉，可那时莉安刚出生，他和伊莉丝都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他身上。

　　后来布德森渐渐的不再来找他们了，他们还以为已经没事了。
　　但是他们后来再次问起来时，他也没告诉他们布纳还在虐待他啊？
　　他在瞒他们？

　　明思神色复杂地松开了他的衣领，一时五味杂陈，艾加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她隐约看见布德森被扯开的领口处露出的锁骨还有伤疤。
　　“我们……”

　　“所以为什么不抓我呢？你们不是为此来的吗？我的所有行为不都是你们造成的吗？”

　　明恩一时愧疚万分，盯着布德森的眼睛惊疑不定，他的话更是让他开始怀疑自己。

　　伊莉丝却在这时走上来，带着朦胧的泪眼喊出了：“把他抓起来！”

　　明恩这才如梦初醒，让路让士兵们一步步逼近。

　　布德森露出了一个淡漠又无所谓的笑。

　　——即使伊莉丝对他说道：“布德森，我不辩解我的失职，可我也偏袒不了你的罪责，是我对不起你，没有做到对你的承诺。”

　　“……哈，可是皇姑，早就晚了啊。”

　　布德森看着逼近的士兵，没有躲，也没有跑，只是扯起了一个毫无良知的笑。

　　随着笑容落下，莉莉雅突然冲过来抱住了他的腰，小奶音又甜又开心，“布德森哥哥，你找我是想说悄悄话吗？”
　　“诶？”

　　但是这时，她看了大家，又开始诧异，“大家都在啊！这是在玩什么游戏吗？居然不带莉莉雅一起！”

　　“莉莉雅！”

　　在场所有人瞬间缩紧了瞳孔，无比震惊地看向了突然跳出来的莉莉雅。格莱特此时也从远处走近，手中持一把匕首，悬在莉莉雅头顶。

　　但是莉莉雅什么也没有察觉，还以为是大家在玩什么游戏。

　　“布德森！你这个畜生！”

　　明恩看见莉莉雅的瞬间就炸了，愤怒的眼珠几乎要瞪出来，但格莱特一脸痛苦和内疚地压低了刀尖作出警告，伊莉丝连忙慌乱地拉住了明恩，明恩瞬间停了脚步。
　　“你们还是更爱她。”

　　布德森却笑着把手按在莉莉雅头上轻轻揉了揉，毫无威胁性的举动却几乎要击溃伊莉丝二人的精神。

　　“你放过莉莉雅，我来做人质。”

　　明恩目眦欲裂，却只能强忍怒意同布德森谈条件。

　　“只要你同意，我们马上就撤走士兵！”

　　见格莱特抖着手将刀尖压得更低了，明恩终于崩溃地大喊道。

　　“爸爸，妈妈，还有艾加皇姐，你们都怎么了？

　　莉莉雅也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害怕地看着异常的大家。
　　她想抬头看布德森，却被按住了脑袋。

　　“没事，莉莉雅，你先回去睡觉吧，爸爸妈妈有些事要办。”

　　明恩努力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布德森似乎也极为满意这种笑容，低头温柔地劝还有些踌躇的莉莉雅，“乖哦，没事，让格莱特大臣带你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再玩游戏吧，好不好？”

　　“好.....”

　　莉莉雅不懂，但两个大人都对她这么说了，她也就回头和格莱特一起离开了，格莱特适时地收起了匕首。

　　两人的背影逐渐远离后，明恩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猛的瘪了下去，伊莉丝恐慌地想拉住他，但明恩只是朝她无力地笑了一声，走向了布德森身边。

　　士兵即刻被谴散，只留下跪在原地的伊莉丝和艾加两人。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艾加目光呆滞地看完全程，脚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被阿斯纳扶住了。

　　下一秒，布德森却手一扬，直接划穿了明恩的喉咙。

　　鲜血从艾加眼前飞溅而过，洒了伊莉丝满身。

　　“·····不，不！！不！！！”

　　艾加一顿，立马往前冲，阿斯纳甚至没能拉住她，伊莉丝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哀嚎。

　　“明！！”

　　但是她们谁都没碰到明恩的身体，明恩难以置信的表情还僵在脸上，身体就倒在了地上。温度开始迅速流失。

　　“伊····”他破碎地喊出一个词，便没了气息。

　　“啊！！！”

　　伊莉丝崩溃地尖叫着，试图靠近明恩的尸体，暗处却冲出一大队士兵，迅速押住了伊莉丝，还偷袭了阿斯纳。

　　“唔！”

　　阿斯纳还没拔出剑，士兵们就用刀刺中了他的肩膀。

　　“阿斯纳！！”

　　艾加一惊，想跑回去，却也被士兵拦在了原地。

　　“殿下！咳！”

　　阿斯纳试图反抗，但腰侧的剑已经被卸了，加上肩膀的伤，他竟没有挣出来。
　　艾加只能眠睁睁看着两人被带走，无力地跪在了地上。
　　而布德森淡然站着，笑的道貌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