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神》木李枝

2、第2章

　　一望无际的大海被冰霜冻结，狂风肃肃，黑云压顶。

　　身着玄袍的男人凌空站在黑云之下，衣袂被狂风卷起，发出剧烈的声响。他俯视下方，眉目间满是傲然之色。

　　段痕手握乌阙剑站在冰海之上，发丝散乱，脚下所站的地方已被鲜血染红。他狼狈不堪，但神情坚毅，仰望天神，一字一句道：“你已违反神界与人族的约定，请速退！”

　　在段痕身后，冰海四周，数万里疆域，城镇冒着滚滚浓烟，岌岌可危。

　　这些都是被天神挥袖之间摧毁的城镇。

　　天神的视线轻轻掠过数座城池，“你一人，如何阻拦本尊？”

　　“我一人，也可杀你！”，段痕掷地有声的回答。

　　一行血迹从额头滑下，血痕之间，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闪着坚定的光。

　　不退半步，不怯半分。

　　天神唇角勾起，虚影晃动，眨眼之间，他如闪电降临至段痕面前，大手伸向段痕！段痕动作敏捷的避开，手里乌阙剑挽动，自他周身绽开凌厉光芒，无数道剑光射向天神！

　　万剑齐发！

　　天神从容的从剑林中穿梭而过，擦着锋利致命的剑刃俯冲向段痕。

　　段痕毫无畏惧的迎上去，万剑同收，强大的力量瞬间齐聚在乌阙剑上，挥砍出去！天神手掌微动，银剑现于掌心，与乌阙剑碰撞在一起发出一道强悍的光芒。

　　剑光平行炸开，带着铺天盖地的利势横切整个海平面。那一瞬间，空气全都被强悍的剑气切成两半！剑气直达远处的城池，将高耸的城墙横着劈开！

　　城墙轰塌，震耳欲聋。段痕再次与天神正面交手。

　　严格来说，这场交手只是段痕单方面的被碾压。在天神面前，他的法力稚如幼童，自以为能制敌的招术，都被天神弹指化解。

　　面对那比自己强大数万倍的力量，段痕毫不退缩。这种坚决或者也可以用“以卵击石”来形容。

　　天神不对蝼蚁怀有怜悯之心。

　　银剑与乌阙剑交锋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段痕耳朵轰鸣，几乎是同时，他整个人被剑气卷起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身下的冰面迅速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段痕接连呕出好几口血。不等他站起来，天神身影接近，居高临下，雪白干净的靴子踩在他的背上。

　　轻轻一脚如泰山压顶，脊椎错位。段痕在剧痛中再次口吐鲜血，不甘心的质问：“凭什么？！”

　　“汝有何资格发出质问？”

　　“我……我怎么……没有……资格！！啊——！！”

　　怒吼下，段痕的身上突然冲出一道灼目红光。气流波动震开，逼得天神疾退几步距离，傲然的脸上出现一丝惊讶。

　　段痕从地上爬起来，撑着乌阙剑，慢慢直起背，浑身都在颤抖——鼓足力气挥出剑，剑气横冲出去。

　　冷傲的天神没有动，似乎要接下他这一剑。

　　与此同时，段痕看到天神的脸倏然转变。

　　那张面孔，分明是他自己！

　　“二哥！”

　　段痕听到声音猛然睁开眼睛，入目不再是那张吊诡的面孔，而是一整片炙热火海。

　　近百里的平原上大火燎烧，在火海中躺着无数具被烧焦的尸体。他甚至来不及去细看，黎炤粗狂绝望的声音冲破火海刺进他耳朵里。

　　“二哥！快跑——！！”

　　段痕不假思索地朝黎炤那处狂奔而去，他用乌阙剑劈开火焰，终于看到了黎炤。

　　黎炤瘫坐在火海中一小块空地上，右腿短了一大截，断腿处淌着殷红的血。段痕只愣了一下，很快就做出反应——他用法术帮黎炤的断腿止血，然后再扯下自己的腰带从黎炤腋下穿过，把人绑在自己背上。

　　脊椎已经承受不住任何力量，当黎炤那不算强壮的身体压上来时，段痕的背跟着垮了一下，单膝跪在地上，一口浊血从他喉间喷出。

　　刚才看到的天神灭世是场噩梦，脊背的伤却是真的。

　　黎炤惊惶，“二哥！”

　　“我没事”，段痕咬牙，撑着剑起身。刚毅的脸上满是被剧痛和心焦激出来的大汗。

　　火神祝宏在荒漠平原引发天火，过了平原便是边城。七杀盟是边城的御神队，他们要在火势蔓延到边城前阻止这一切。

　　彼时段痕正在塞外援助他方御神队，了结虎妖时被它撞伤了脊骨。而七杀盟这边为了抵抗火神几乎全员出动。

　　等段痕赶回来的时候，天火已经穿过大半个平原，七杀盟的弟兄浴血奋战，死伤惨重，已然无力还击。他拖着受伤的身体在平原中间设立结界阻止天火蔓延，却不曾想被火神攻击，晕死过去。

　　不远处的结界散发着莹亮光芒，那点儿光在滔天的火焰中显得极不显眼。结界晃动着，像是随时要碎裂。

　　结界是用段痕的法术在维持着，他抽不出法力为自己疗伤。而且疗伤意味着将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他不能冒这个险。

　　黎炤怎肯拖累他，激动的要从他背上下去，“你快把我放下来！背着我你走不出去的！”

　　段痕声音沙哑，“闭上嘴好好待着。我不想给你收尸”。

　　火势越发猛烈，滚烫的温度一瞬间灼焦了发丝。在段痕说完那句话后，黎炤不再言语，沉默的埋下头。段痕用一颗辟火珠裹住两人，背着他快步朝前方走。

　　天火在两人身边燃烧，黎炤的眼睛被火光映的通红。兄弟们全都命丧火海，自己也断了一条腿，他不怕死，他怕拖累段痕，也怕无法给兄弟们报仇，于是只能认命的以这种连累兄弟的办法逃出去。

　　沿路过去，段痕通过散落在尸体边的武器，把被烧成焦炭的尸体一个个认出来了。

　　几个时辰前，这些人还在和他高谈阔论，幻想着没有魔，没有妖，没有神的世界。

　　那样活生生的人，眨眼已烧成面目全非的尸体。

　　段痕捏紧拳头，眼睛死死盯着某个位置的尸体，眼眸剧烈闪动。

　　黎炤注意到他的视线，跟着看过去，悲泣长啸，“大哥——！！”

　　那具尸体已成焦炭，手里还紧紧抓着一把剑，呈前刺的动作。

　　段痕不忍再看，咬着牙别开眼神，努力不让自己眼中的滚烫流淌出来。

　　黎炤亲历恶战，眼睁睁看着兄弟们被烈火焚烧而死，要强如斯，也忍不住悲喊，“咱们七杀盟今天全折在这里了！该死的火神！该死的祝宏！老子和你不死不休——！！”

　　“你要如何与本座不死不休呢？”

　　前方的火焰簇拥着变成一个人形。

　　段痕背着黎炤止步，迅速环视四周寻找安放黎炤的安全地方。周围全是火焰，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黎炤怒目圆睁，“祝宏！老子迟早要杀了你！！”

　　怒音冲进耳朵里，段痕看着在火海里慢悠悠游荡的火神，眉头紧锁。

　　火神祝宏是一个通红的人体，周身围绕着炙热的火苗，红脸红眉，猩红的嘴说出极为不屑的话，“区区凡人，自寻死路”。

　　段痕面无表情的看着祝宏，他把黎炤就地放下，辟火珠放在黎炤身上，提着乌阙剑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免等会交战的时候伤到黎炤。

　　没了辟火珠的段痕完全暴露在火焰中，滚烫的温度一瞬间把他包裹，地上的焦尸在眼前放大，提醒他不久之后的结局。

　　段痕用剑撑着身体，强忍脊椎剧痛，维持挺直胸膛的姿势，目光追视火海中飘荡的祝宏。

　　“七杀盟段痕，请战祝神！”

　　黎炤立马阻止，“二哥！来日方长！”

　　灭尽同盟兄弟的仇固然要报，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一个断腿，一个重伤。再战绝无活路！

　　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剑上，段痕看向不远处随时会坍塌的结界，艰难开口：“今日若拦不下他，我们便没有来日了”。

　　喉间的血涌上来，又被他吞下去。他知道自己快坚持不住了，结界即将被天火摧毁。

　　如果让祝宏突破结界进入边城，一切就都完了。

　　边城的百姓，东陌内陆的城池……六百年前的林宗城惨烈将再次重现。

　　他宁愿是自己没有来日。

　　祝宏瞟了段痕一眼，“你就是他们说的“半神”段痕，重伤两位上尊神君，击杀一位灵神”。

　　一股火苗从段痕面前扫过，挑衅的扫开他借助支撑的剑身。段痕失去倚靠往地上摔去，双膝跪地之前，他用手撑在地上，努力的变成单膝跪地的姿势。

　　地面像是在火上烧过的铁板，段痕的膝盖和手掌灼出水泡。黎炤见此，喊了声“二哥”，忙把辟火珠扔给段痕，自己用法力在身边设结界自保。

　　祝宏耻笑道：“佝偻病夫，哈哈哈，真是可笑！就你这样的人还妄想挑战神界，真是可笑啊！”。

　　抓着剑柄的指骨捏的发白，段痕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祝宏，咽下喉间的腥热。

　　“祝神可迎战？”

　　“二哥！”，黎炤再次喊道，这次则是担忧。

　　祝宏起初听到段痕自报名号的时候还有些顾虑。和七杀盟那群不要命的混蛋打了几场，他自己也受了点伤。但现在看到旁边黎炤的反应，祝宏心里又有了底气。

　　区区一个凡人，会流血，会丧命。怎么斗得过拥有无上法力的天神。

　　神界那几个在段痕手里栽跟头的家伙，不过是修为不精罢了。若是他对上段痕，必定叫这个凡人立刻往生轮回。

　　杀心既起，火势猛烈震荡起来。

　　呼哧呼哧的声响就像战前击擂，宣告着战争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