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仙》小妖没腰

2、死念

　　进了冢赫然见一座巨大石碑，石碑上刻着九剑埋骨冢五个大字，飘逸凌厉，剑入之处穹劲有力，字体表层纹路巧妙精密。

　　往石碑后看更是别有云天，一条康桥大道微闪细光，石阶呈上走式，看不到尽头。

　　洞穴立在普华山脚下，众人此刻便在这普华山体内，一步一步不知通向何方，周围岩壁之上刻满了符咒阵法，压制住了人们功力，使得他们只能一步一石阶。

　　冢内异常奇特，每上一步台阶都似身负千斤，不少人刚踏出一步便已经汗流浃背。

　　沈盲浑身轻松，脸上平静如死水，波澜不惊，保持不上不下的水准。

　　前方领头之人依旧是江无道，江无道面色如常，步态沉稳，倒是叶挽青额间冒出丝丝薄汗。

　　不知走了多久，视野开始开阔，几座巍峨石像平地而起，面部威严神俊，仙家之姿。

　　众人前方出现一座辉煌的宫殿，通体金光，宫殿屹立在石像尽头，说不出的诡异，宫殿最前站立着一座白玉雕刻似的人形像，与大道两旁石像泾渭分明。

　　白玉雕像背手而立，头微仰望，模糊了五官，带着刻意的压制，让人看不清面容。

　　江无道移步石像前，指腹抚在玉雕上，只觉得刺骨的寒意传遍周遭，直逼丹田。

　　江无道眼神一冽，退开数米，残留的寒意依旧让他浑身冰凉。

　　“寒玉玄冰。”

　　叶挽青诧异，“竟是那寒玉玄冰，万年前的稀罕物件，在这竟直接雕了个人出来。”

　　寒玉玄冰，先天灵物，自然孕化而生，和普华神树一样。

　　此前是十仙之一雪山神女的物件，从十方灭阵后便下落不明。

　　沈盲面对寒玉玄冰，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总觉得似故人之姿，他的记性一向如此，记不得很多事情。

　　“这位仙友看起来脸色不太对劲？”

　　叶挽青不知何时绕到了沈盲身后，眼神关怀，声音恳切。

　　什么脸色不对劲，分明是叶挽青不对劲，心思昭然若揭。

　　江无道冷冷的看着叶挽青，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样。

　　沈盲听着声音耳熟，转念一想便知是江无道身边那个女子，不知道打的什么名堂。

　　“并无大碍。”

　　“可我看你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似有伤病!”

　　叶挽青说的一本正经，似乎沈盲真的有什么伤病。

　　江无道简直被蠢笑了，咬牙切齿走到叶挽青旁边。

　　“师妹唐突，打扰了仙友，莫怪。”

　　叶挽青撇嘴：“师兄怎可如此，沈道友孤身一人，难道我们不应该多点照顾吗？”

　　沈道友。

　　沈盲可不记得说过自己的名讳。

　　“多谢二位关心，在下真的并未大碍。”

　　沈盲面色平静，语气毫无波澜，像是真的只面对两位热心肠的仙友。

　　江无道脸色不动如山，心底却涌起一股不舒服，他当真没听出自己声音。

　　“死玄门江无道，拜会仙友。”

　　叶挽青这才想起来沈盲并未说起过名讳为何，神色有些尴尬，“死玄门叶挽青，拜会仙友。”

　　“天门宗沈盲，拜会二位仙友。”

　　三人说话间隙，已经有人推开了宫殿大门。

　　宫殿大门轰的敞开，殿内金光乍现，来自上古的威压压的人喘不上气，不过须臾，浑厚的气息又都散的一干二净，好似从未出现。

　　此一遭，功力不足之人早已瘫软在地下，更甚者口吐鲜血，伤至昏厥。

　　江无道气息乱了一瞬，却也很快调整过来，余光瞥向沈盲，沈盲面色如常，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只是身后银尘剑气更加冷冽。

　　“果然是仙家福祉，这威力差点让我交代在这。”

　　叶挽青被压的晕头转向，堪堪站稳脚跟。

　　江无道从外观察殿内看，空无一物，静悄悄的。

　　沈盲却看到了一团金光笼罩在殿内，金光闪烁之间，阵阵轻语，他率先迈开步子，朝里走去，殿内有东西，在呼唤他，这是一种强烈的感觉。

　　江无道察觉到沈盲的异样，紧随其后。

　　二人一前一后没过殿门，场景陡然变幻，一声声吟唱让人神志恍惚。

　　原本还在江无道前面的沈盲一下没了踪迹，原地只剩下江无道一人，面前是翻涌的迷雾。

　　介子空间，最玄妙的空间阵法，江无道一眼便认了出来，一旦踏入，非死不得出，可现在介子空间却把江无道排除在外，把沈盲拉了进去。

　　江无道神色晦暗不明，冷哼一声，倒是挑上人了。

　　沈盲在踏入殿内的一刻，殿内景象变化万千，虚无交替。

　　殿内高座之上，赫然出现一座冰棺，冰棺往后还矗立着一把通体银光的宝剑，银剑发出阵阵空吟，声音环转，剑气凛然。

　　而冰棺之内，一位银发男子沉睡其中。

　　男子浑身透露出一种神性之美，一头银发铺散而下，面容透露神性，圣洁如斯，上眼睑至眼尾布满了神秘的金色纹路，平添了几分光辉。

　　沈盲慢慢靠近，离近了，感受到了沉重的呼吸声。

　　沈盲陡然间被冰棺后的剑迷了心神，鬼使神差的走到了跟前，他伸出手，感受着剑身上镌刻着繁复玄奥的图案。

　　指腹移到剑柄处，发觉上面雕刻了两个字。

　　死念。

　　剑名死念。

　　沈盲轻呼，死念却迸发出强大的力量。

　　一段记忆出现在沈盲脑海。

　　雪山之巅。

　　白衣男人持剑而立，寒冰玉剑直指面前的女子。

　　“此为死念，意为身死念断，斩断始终。”

　　“你若已经想好，我会用这柄剑亲手了结你，了结你与雪天山的一切，与天地的一切，与我们的一切。”

　　女子漠然：“早该了结了。”

　　再度回首，雪山之巅徒留女子一人。

　　悲伤的气息瞬间笼罩沈盲，仿佛他亲眼见证。

　　难道冰棺之内的男子便是白衣人，可这里是仙家冢。

　　他到底是谁。

　　沈盲想着，死念却光芒更甚。

　　霎那间，死念锋利的剑刃划破了他的指尖。

　　只是瞬息，死念陡然化作虚影，没入了沈盲体内。

　　沈盲额间出现了一个金华描边的纹理，与冰棺男子脸上的格外相像。

　　认主了？

　　沈盲挑眉，有些意外，修仙练剑之人若是认定了，一生只会有一把剑，而他已经有了银尘，银尘是他踏入金丹时在天门剑冢获得的，早就认他为主了。

　　一人，两剑认主，若是说出去，又是一大奇事。

　　探入丹田，果不其然，银尘和死念的虚影在气海内对持，但奇怪的是，两柄剑安静极了，完全没有争执。

　　在沈盲疑惑之际，冰棺内的男人悄然睁开了沉寂万古的双眸。

　　一道视线轻飘飘落在沈盲身上，他蓦地一抖，浑身冷了起来，转头去望却怔住了。

　　冰棺内的男人睁开眼，半倚在冰棺上，一双紫瞳妖邪至极，沉睡之时，冰清玉洁如天神临凡不可侵犯，此刻苏醒，眸子里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只一眼，便让人深陷其中。

　　沈盲不敢轻举妄动，握紧了手里的剑，时刻准备战斗。

　　忽地，男人笑了一下，那双紫瞳眯起来，打量着面前的人。

　　“你是哪里来的小仙？”

　　沈盲一震，收回剑，拱手作揖：“在下天门宗沈盲，无意打扰前辈休息，恳请谅解。”

　　男人的笑意戛然而止：“你说你叫沈盲？”

　　“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男人气息乱了一瞬，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身影，不过很快平稳下来，又看见了沈盲眼上那倒白绫：“名字倒是和你般配。”

　　“我叫尘归尘。”

　　尘归尘认真地看着沈盲，声音慵懒，一字一顿。

　　沈盲出神，没由地一震心慌，喉咙莫名发紧。

　　尘归尘靠近沈盲，二人离得很近，抬手，白皙的指尖落在沈盲额间的金化纹理，一寸寸往下，又移至那到白绫，神色晦暗不明。

　　“死念认你为主了。”

　　死念，这两个字从尘归尘嘴里吞吐出口，带着一丝怀念与缱绻。

　　沈盲莫名心虚起来：“认主了，这柄剑是前辈的吗？”

　　“不是。”

　　尘归尘摇头，眸色愈暗，沈盲……他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这个他忆了万年的名字，是巧合吗？

　　眼前的人分明是个瞎子，可死念不会轻易人主。

　　普华神树，十方灭阵，天地棋局……

　　所有东西都被隐藏在迷雾里，模糊一片，他的记忆被封印了，但即使被封印，在这沉睡的万年里，沈盲这个名字依旧会跃上心头。

　　空气寂静了很久，沈盲安静的看着陷入沉思的尘归尘也默不作声。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尘归尘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沈盲一愣，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前辈心里打的什么注意，但还是认真回答：“出生便瞎了。”

　　“尝试过恢复吗？”

　　“家师已经尽力，没有办法。”

　　灵丹妙药奇珍异宝天门宗不缺，可事实的确如此，他的眼睛，寻遍万洲也没办法，沈盲眼上这道鲛人绫算是稀世罕物，万洲不超过三条，但也只是让他有了感知。

　　尘归尘若有所思，突然伸手将沈盲拦了过去。

　　沈盲一个不注意，跌进了尘归尘怀里，银尘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

　　“前辈……这是干吗？”

　　尘归尘皱眉，按住怀里乱动的人，“别说话。”

　　下一刻，沈盲真说不出话了。

　　一双大手掠过耳畔，解开了鲛人绫，鲛人绫褪去，沈盲陷入一片黑暗，感知丧失，感觉器官格外敏感，冰冷的气息吞吐在眼皮上，痒痒的。

　　“睁开眼。”

　　尘归尘的话像是有魔力，沈盲不可抗拒地睁开眼。

　　霎那间，天地失色，悲悯黎元。

　　他好像看见了模糊光影，银发紫瞳的男人眼里泛着诡异的光。

　　无声的对视，沈盲眸里闪过金光，然后又成沉寂下去，灰暗一片，浅灰色的眸依旧毫无生气。

　　尘归尘“啧”了一声：“果然不行。”

　　沈盲后知后觉：“前辈是在帮我看眼睛……？”

　　“别前辈前辈的叫，你可以叫我尘归尘。”

　　尘归尘摆手，放开了沈盲。

　　“嗯，那前…尘仙友为何会在这里？”

　　“不记得了。”

　　尘归尘眼神真挚，他确实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和沈盲这个名字。

　　“……”

　　沈盲拾起掉在地上的鲛人绫，系回双目，感知一点点恢复，“尘仙友在这里有没有看见另外一个人？”他记得江无道跟在他身后也进来了，不知道现在状况如何。

　　“刚醒，不知道。”

　　尘归尘歪头，银发耷拉在肩上，泛着柔光，妖艳的紫瞳平静地望着沈盲，眼里闪过疑惑。

　　“你怎么进来的？”

　　这个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不知道，睁眼就来了。”

　　……

　　这回到尘归尘沉默了，“你倒是运气好。”

　　沈盲可不觉得自己运气好，“仙友可知晓出去方法。”

　　尘归尘又摇头，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沈盲叹气，只能作罢，不论尘归尘此前是什么人，但现在，他是一点都不记得了，还是要靠自己。

　　沈盲在殿里转了一圈，殿内异常寒冷，空荡荡的，萧条一片。殿内墙角处各有四颗通天柱，他看了一下，也是用寒玉玄冰雕刻而成，柱上似乎刻了些字和图案，密密麻麻一片，大概是某种阵法，也就是因为这个阵法，他们才被困在这里。

　　高台之上，尘归尘好奇的看着沈盲的一举一动。

　　“你在干吗？”

　　沈盲看的仔细，没回头：“找出去的办法。”
　　靠近柱子，仿佛上古的威严席卷而来，连带的宫殿一震，沈盲踉跄了一下，转头问他：“你知道这柱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还好沈盲已经习惯了。

　　“柱子没了，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在尘归尘期待的目光下，沈盲点了点头，丝毫没留意到话里的我们。

　　尘归尘脸上挂起笑，闲庭漫步般走到柱子面前。

　　上古威压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只见尘归尘的指尖覆在其中一柱白玉玄冰上，下一刻，整个宫殿开始剧烈地晃动，白玉柱上出现丝丝裂痕，不过须臾，四个柱子上已经布满了裂痕。

　　“？”

　　尘归尘到底是什么人。

　　沈盲指尖蜷缩，心里震惊，白玉玄冰，疗伤神物，最为坚硬的上古寒冰，说碎就碎了。

　　在沈盲错愕之际，尘归尘已经到了他身边，大手一挥，将身体僵硬的人拦在怀里。

　　宫殿摇摇欲坠，尘土飞扬，殿内中央大地终于出现了一道门，尘归尘动作极快，带着沈盲闪入其中。

　　待二人离开，宫殿轰然崩塌，冰棺被淹没在废墟之中，发出幽暗蓝光，红色的蝴蝶从里面飞出，绕着废墟转了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