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绑缚》酉前

1、谎言剧场 01

　　徐桉柏这一通电话来得很不是时候。

　　黎煦然正在虚无的海浪中沉浮，半睁着眼睛，看暖光灯晕成一个个光圈，世界在嗡鸣，身体在震颤，顾不上枕边震动的手机。

　　可来电的人显然不死心，还没过两分钟，就又打了过来。任谁兴致正好的时候被打断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黎煦然不想管它，又不想按掉，索性让它震去。

　　刚好结束了，阮清泓瞥了眼手机，吻了吻她，问道：“徐桉柏，辰锐科技……名字挺好。这么急，大概找你有事儿，不接吗？”

　　“好吧。”

　　黎煦然答应得很痛快，连衣服都懒得披，光脚踩在地毯上，走到外间去接起电话。阮清泓是个体面人，哪怕和她在一起了将近两年，也从不多听多问她独自谈的公事。等待她的这段时间里，他帮她准备好了新的衣服。

　　“我有点事儿，去趟公司。”黎煦然回来后说。

　　阮清泓习惯了黎煦然为公司的事情奔忙。他当然也有工作，但从不加班，更不会在意赚来的那几个钱，反正也不够她家业的零头。他乐于照顾她，有时候看着她推开家门、踢掉鞋子，看到桌上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时的表情，他感到满足与快乐。

　　“晚上回来吃吗？今天可是周末。”阮清泓问。

　　“应该回来吧，不算太忙，我想吃火锅。”黎煦然回答。

　　“我一会儿去买。”阮清泓答应下来，不忘叮嘱她，“你中午也要记得按时吃饭，着急就开午餐会好了。”

　　黎煦然点头，穿好衣服后踮脚在阮清泓脸上吻了一下：“走啦，等我回来。”

　　公司离黎煦然居住的公寓有一段距离，不堵车大约二十分钟，但半小时能到一般就要谢天谢地。好在不经过大商业区，周末中午还算通畅，这让她被临时叫出门的怨气消了些许。

　　经过一楼时前台阿姨热心地问候她：“黎总，周末还来加班，要注意休息呀。”

　　黎煦然笑了笑，只说事情多没办法。

　　可惜这点儿好脾气没能维持到见到徐桉柏的时候，她把手提包丢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说话很不客气。

　　“徐桉柏，你故意的？”

　　“嗯，我故意的。”

　　“坏了我的好事儿，你倒是理直气壮？”

　　徐桉柏摘下眼镜放到桌上，松了松领带，好像这是他自己的办公室。他这个人总是这样，做什么都仿佛胜券在握、游刃有余，把私人谈话讲出来谈判的架势。“我知道你今天没有安排。”

　　黎煦然反问：“那为什么不能是家里的安排？”

　　“哪个家？”

　　“你说呢？”

　　徐桉柏很清楚她这么快赶过来，不可能在近郊的别墅住。这个问题很多余，他不该自讨没趣去多嘴问这一句。

　　“黎煦然，你真是……”

　　徐桉柏收回了即将说出口的话，他是个聪明人，深知复杂的关系需要藏在一句句未尽之语内。他解开领带，塞进她手里：“大小姐，别客气。”

　　黎煦然笑了：“徐总这是做什么？”

　　“在请你惩罚我今天冒昧的打扰。”

　　徐桉柏怎么连说这种话的时候都是这样一副表情，好像稳稳捏住了她的后颈，又或者已经将她抱紧在怀里。黎煦然这样想着，抻平了他的墨蓝色领带。

　　他大约是天生的皮肤白，几乎和防晒不离身的她一个肤色。一旦她用力做些什么的时候，那块儿皮肤就会红一片，就像现在被领带捆住的手腕，已经出现了两道印记。

　　黎煦然很喜欢这种只存在一两日的印记，留下这美丽的一刻吧，但不用担心，下一次相遇时还会有新的。

　　黑色丝绒绑带在潮湿温暖的季节其实有点不合时宜，但黎煦然很喜欢，哪怕这让徐桉柏发烫发痒、还没做什么就出了一层薄汗也无所谓。

　　徐桉柏有点难受，忍不住拿脑袋蹭她，咬住衬衫下摆的纽扣，像毛茸茸的小狗不敢咬疼主人，却还要咬点什么出气。他褪去外壳、半遮半掩，露出一副逐渐碎裂的表情，让黎煦然更加满意。毋庸置疑，徐桉柏是个很勾人的家伙，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黎煦然不紧不慢地系好最后一个结，捧住他的脸颊，垂头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好声好气地安抚他：“好啦，别急，别急。”

　　黎煦然不是个急性子的人，享用美餐时更要慢条斯理。徐桉柏在办公桌前分明也是很有耐心的人，这种时候却总是按耐不住，到后面只好含混地求她：“别总这样，拜托，大小姐。”

　　“拜托我什么？”黎煦然坏心眼地按住小狗柔软的肚皮，接纳毫无保留的小狗，却天真无知地问他，“怎么不说话呢，求求我呀？”

　　徐桉柏有时候顺着她，偶尔也会逆反心起，偏要硬着不说话，然后得到黎煦然更不客气地对待。他是疤痕体质，不小心指甲划过皮肤都会鼓胀一条，发红发烫。现在他就像被捆扎结实塞进蒸锅的蟹，动弹不得，散发着熟透了的香气。

　　很偶尔的情况下，黎煦然玩得太开心，没顾上管他。他喘息太急，疼痛压过快意，从哑掉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黎煦然，救救我。”

　　徐桉柏得救了。

　　他大口大口呼吸，仰头半闭眼缓一缓方才的急风骤雨。又仰头看她，暖光灯照见她面颊上细小的绒毛，想捞起眼镜，更仔细地看看她。

　　黎煦然眼神清澈，松开手、松开绑带、松开一切，同他道歉：“弄疼你了，不好意思。”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运动后有点拉伤，忘记和你说了。”徐桉柏解释，反过来同她道歉，“是我的错。”

　　徐桉柏恢复得很快，好像西装就等同于他的面具，装扮好就变回了得体礼貌的徐总。他总是这样。

　　他们收拾好办公室，一起在公司旁用这一顿迟来很久的午餐，是徐桉柏挑选的地方，一家螃蟹很不错的高端中餐馆，每一桌都是单独的包厢。黎煦然很少吃这类从上桌到入口还需要复杂工序的东西，连虾都懒得剥，十八件用得不好。徐桉柏就为她敲好一只蟹，随她一边吃一边把余下的蟹肉放到她盘子里。

　　她习惯性地道谢，他微笑答不用客气。

　　临别时徐桉柏为黎煦然拉开驾驶室的门：“开车小心，一路平安。”

　　回到公寓时大约六点，天还没黑透，黎煦然看到阮清泓正在料理台前切晚上要用的食材。不像黎煦然从小到大没独自买过菜，阮清泓很会购物，也很会做菜，蔬果、肉类都备得妥帖，全部是黎煦然喜欢吃的。阮清泓家中从小的教育方针是不准挑食，长大了也延续了这个习惯，所以吃饭的时候大多是他迁就黎煦然。

　　阮清泓手上有牛肉的油脂，没法给黎煦然一个进门的拥抱，只好回过头去同她打招呼：“你回来啦！”

　　黎煦然踮脚，从背后把下巴抵在阮清泓微微弯下去的肩膀上：“哇，这么多好吃的。”

　　“是啊，快去换身衣服，我们这就开饭了。”

　　黎煦然其实不太饿。午饭吃得太晚了，以至于还没腾出位置给这顿火锅。然而这话总归是她上午出门前自己说的，食材又都是阮清泓特意出门买回来的，肯定要给他面子。她下了几筷子，也渐渐勾起食欲，吃了不少进去。

　　“吃撑了？”阮清泓收拾了碗筷，看着仰躺在沙发上不想动弹的黎煦然说，“你也没吃很多东西啊，是不是中午又没按时吃饭？”

　　阮清泓太了解她了，而且还是个很敏锐的聪明人。黎煦然点点头，承认：“别揭穿我嘛，真的忙着。自己公司内部开午餐会说事儿也就算了，和别人谈事情还在公司开午餐会就不太合适了。”

　　“那也不能饿着啊。”阮清泓不满道，“你们是饭点儿见的面，难道对方就没提吃饭的事儿吗？”

　　黎煦然回答：“他们吃过了来的。放心，你说人家来一趟，就算吃过饭了也要买点下午茶招待人家吧，我顺便就吃啦，没饿着。”

　　阮清泓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吧。一会儿我们出去走走，消消食怎么样？”

　　黎煦然摇摇头：“累了，不想动弹。”

　　“好吧，那我们去洗澡，今天早点上床。”

　　黎煦然撒娇似的嘟嘴：“也累了，不想动弹。”

　　“我没这个意思。”阮清泓在她腰上故作狠劲儿地抓上两把，却弄得她发痒，躬身躲开他作乱的手。

　　黎煦然翻身大笑：“嗯，我知道，我故意的。”

　　洗过澡他们靠在床头一起看电影，攒了很久的恐怖片。黎煦然喜欢，但一个人看总有些心里发毛，所以总是叫上害怕看这个的阮清泓一起。他尤其怕突然贴脸的妖魔鬼怪，吓得一抖，然后拍一拍黎煦然的手，问她是不是闭眼了。她总是说没有，但其实也吓得不轻。

　　电影快到结尾，手机震动了一下，徐桉柏发了一条微信过来。黎煦然瞥了眼阮清泓，泰然自若地点开，是个文件。

　　《网站建设合同（修改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