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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

  •   云南王的聘礼抵达京都时正值金陵三月天,春意芳菲,盛意盈盈。
      彼时的安宁正坐在御花园里陪她的未来嫂嫂司徒静说着女孩家的体己话,说是体己话,倒不如说是又在打什么坏算盘。
      因为司徒静告诉她金陵城里又新开了一家小倌楼,里面美女如云,个个都似天上下凡的仙子,改天一定要同她偷偷溜出去一同瞧一瞧,安宁嘴里含着杏花糕点头说好啊。
      和聘礼一起进京的是无双,朱允并没有一下子就应承下来,而是让身侧的陈林前来将她请了过去。
      安宁到御书房时无双已经等了一阵,见到她整个人就如同看到了亲人一般欢喜,脆生生地唤了一句安宁公主。
      朱允放下了手里的折子从案前下来,朝无双道:“虽然两邦交好,和亲事大,但我们皇室不用这桩联姻,也能佑我大明江山。所以朕无法替安宁应承这桩婚事,还是要听一听她自己的想法。”
      “安宁你记住,你永远都是朕的亲妹妹。嫁或不嫁,交由你自己做主。”
      无双眼中的希望就如同被重新点燃起的火柴,“蹭”得一下便亮了。
      安宁笑眯眯地望向无双,问道:“之前皇帝哥哥赐下婚事,我应了。后来白云飞又恳请我取消婚事,我还是照做了。”
      “只是这不知兜兜转转,现如今这桩婚事,是云南王他老人家的意思呢,还是白云飞他自个的意思?”
      无双为难地挠了挠头,回复了个两全的答案:“这...不仅是老爷的意思,也是公子的意思。”
      安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摆了摆手:“我知道了,容我再想想。”
      无双听言,泄气地垂了垂头,只得拱手御前告退,留下了一个落寞的身影。
      朱允走至安宁的身旁,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安宁幽怨地盯着他不知轻重捏着脸的手:“皇兄你又欺负我,何时你才能不捏我的脸啊?”
      朱允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啊,等哪一日你真的嫁人了,皇兄就算想欺负,只怕也找不到人了。也就只能趁着这会你还在,可赶紧多欺负一下。”
      安宁知道她这位哥哥,看似无害其实能言善辩,满肚子都是坏水,上一秒看似和你言笑晏晏,下一秒就能把你不知不觉卖了还替他数钱,她才不吃他这一套呢。
      “只是安宁,皇帝哥哥刚才说的话不是玩笑。”朱允严肃起来,刚才的打闹神情已然褪下,俨然已是一副帝王之风。
      “先前是忌惮云南王的势力,我这位大哥也着实是人中龙凤,做你的夫婿也是绰绰有余,当然最重要的是你也心悦于他,只是....”朱允停了停,没有接着这句话继续说下去。
      “现有司徒静在,也不怕云南王会为难他的外甥女,只要没有了云南王齐国侯也就不足为患。朕说让你自主选择不是说说而已,嫁或不嫁,全看你自己的意思。”
      安宁感激地挽住了长兄的胳膊,撒娇地将头埋在了他的肩膀上。其实她心中都清楚,即使哥哥这样说了,但这桩婚事也是迟早的事,她是能牵制云南最好的筹码。
      “再点我点时间...我会想明白的。”
      这也是她的责任,她是大明朝最尊贵的公主。
      “哥,你和小龙虾要一辈子幸福,和和美美。”
      安宁出了御书房,却在即将要跨出那道大门时回了头,调皮地朝朱允眨了眨眼,真心实意道。
      嫣然一笑,宛如芙蕖,赫然百媚生。

      安宁说要想想,其实这句话不是作假。
      她自认还放不下白云飞,她从未这样放下所有的身段去爱过这样一个人。也承认自己没有这样的气量,在他放下司徒静后那么快的就近水楼台先得月。
      爱情一方里总是贪心的,得到了一点甜头,就想全部占为己有。
      安宁出了皇宫,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她回头,看见身后巍巍皇宫,高墙耸立,朱门似火焰般艳烈。
      她生在金陵,长在金陵。金陵的每一个地方她都去过。
      安宁曾混迹过雁回客栈的深夜酒馆,看一个又一个藏有秘密的人拿酒换故事,等待一不归人。也跑过鼓楼街趴在墙头上听最好的乐师弹琴,望着舞女们曼妙的身姿就入了迷。
      应天府的师泰平见到她最头疼,因为安宁前些年骄纵得很,总喜欢去拔他肩上那只猫头鹰的毛,惊得老头提刀装模作样地就要来揪她的耳朵。她也男扮女装混进过凤池精舍,看当届年轻的士子门埋头苦读,揪着阿珠的衣角天真地问,你说我未来的驸马会不会就在这些读书人里面啊?
      少女怀春总是情。
      最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千钧楼,那日长街,她纵马金陵,偶遇司徒静。
      只是那时她并不知道,还有一个人站在雁回客栈的楼上,将窗外的一切尽收眼底,笑意渐染他的双眸,即使入了他的眼的人并不是她安宁。
      安宁重重叹了口气,她以前可怜过白云飞像是个没家的孩子,现在的她又何尝不是呢?司徒静没家了,白云飞带她回家。白云飞找不到家了,还有她带他找家。
      那她自己呢,她没有了家,谁又来带她回家?
      司徒静入了宫陪她的皇帝哥哥,她也就没有再去司徒家闲坐的必要了。
      安宁转过熙熙攘攘的石桥,歪头往身后看了眼,没有人。
      安宁眉间不觉皱了起来。
      有人在跟着她。
      从出皇宫伊始,就一直在跟着她。
      但她并未因此感到害怕,京都天下,饶是有人敢对她不利,后果可想而知。更何况,现如今云南和朝廷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身后的人跟了一路也没有动手,大抵没有什么恶意。
      安宁最后到了那夜同白云飞大醉的湖心亭,拎着几壶清酒和糕点。
      酒是点香阁的管事沈袖赠的,据说是全金陵最好喝的梅子酒,清甜爽口,一醉可解千愁。一碟榛子糕,微苦配清酒,最解馋不过。
      清风拂面,安宁斟下一壶清酒,朝着对面空无的座位敬了一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随后一饮而尽。
      忽而就忆起了那日。
      月亮好不好啊?那晚她问白云飞。
      好啊。白云飞微醺地半睁着眼,倚在石柱上,瞧着半边清月应声道。
      可是它再好,它也不是你的。安宁踉跄地在他身旁蹲下,像是在笑话他,又像是在笑话她自己。
      “司徒静就是你的月亮,而你是我的月亮。”
      所以你再好,你也不是我的月亮。
      安宁突然就很想舞剑,她的师父李青曾经摇着头,剑客的脸庞是很年轻的模样。
      “安宁,你并不适合用剑。”
      “剑之道,寒彻。握剑之人,炙热。唯有炙热之人可御极寒之剑。”
      所以她后来改用了鞭子,因为打人更疼。但她还是很喜欢师父教给她的那套流星逐月,挽剑花,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可是师父说她不适合用剑,所以这么多年,她就真的再也没用过剑。
      安宁觉得自己莫约是有些醉了,很多前尘往事突然如同走马观花般纷至沓来,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不能喘得过气。
      更多的是不快乐。
      自从遇到白云飞之后,她就不知道开心是什么滋味了。
      前半生娇蛮横纵如她,长兄待她如掌上明珠,母后对她溺爱有加。也许是前半生太顺了些,所以才会只是在白云飞身上吃了点苦头就觉得已经难以忍受,因为宫人们的百依百顺,所以才理所当然地对白云飞多了些期盼,觉得他也应该是爱她的。
      她觉得她和白云飞有缘,他们应该很合适。结果不然,不过是换她彻醉难眠,潇洒地让自己放下。
      师父离开金陵前,安宁曾经前去挽留,她问李青,说师父您能不能不走?
      年轻的剑客依旧摇头。
      安宁,终须一别,如果有缘我们一定会再见。
      她目送李青骑上风盈香,一如当年般英姿飒爽,少年意气风发,头也不回地出了城门。
      总有一天,你也会离开这里的,安宁。或早或晚,但一定会离开。
      师父笑得淡然,像是已替她算下命运的最后一卦,挥手告别。
      那是她人生中体会的第一场离别。
      此后无论是数场离别,或与故友,或是至亲,命运无形间写下的答案都已尽数显现。
      我们又什么时候,才能有缘再见一面。
      安宁是真的醉了,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正随着酒精的麻痹逐渐被撕扯远,脑袋如同灌了浆糊一般,直到无法思考。
      最后一壶梅子酒入喉,摔杯掷地,发出如同银铃般清脆的声响。
      她放任自己趴在冰凉的石桌上,贴着石桌沉沉入睡。
      哦...那夜白云飞还说,他已经伤了她,再也没有资格说喜不喜欢她了。
      呵,不对,都不对。没有什么有没有资格,有的只是不够喜欢。就像宫里的那些人,他们怕她,所以装上最虚伪的面孔,敬她怕她唯独不爱她。
      迷糊间,安宁察觉有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叹息。
      指腹轻抚过她绯红的双颊,最后替她紧了紧头上有些松了的发簪。
      她被人从冰凉的石桌上抱起,鼻尖尽是幽兰的香气。
      她跌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再次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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