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一梦》陵南

99、第 99 章

　　斯坦福那边发来了邮件，上次的实验数据和理论计算基本吻合，证明他们之前的预测是对的，但还有一些数据和模型差距太大，需要易卿和颜回再去一趟。

　　出发的时间定在下周四，这段时间她也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索性给自己放了个假。黎星若身体不大好，现在在医院接受治疗。

　　去了医院她才知道，黎星若患的是阿兹海默症，记忆出现错乱，经常把人搞混。比如她经常对着易卿喊“安之”，对着李一喊“立人”。大家也很配合，场面温馨又混乱。

　　“哥，妈说了，你以后要让着我，听到没有？”易卿拍拍易来之的肩膀，模仿易安之的口气说道。

　　“我哪敢啊，”易来之无奈一笑，“有大哥给你撑腰，谁敢欺负你？”

　　李一清了一下嗓子，手搭到易卿肩膀上，学着卿立人的口吻说：“那是，安安可是我罩的。”

　　“哈哈哈哈哈！”众人笑作一团。此刻真正的易安之和卿立人站在病床旁边，脸上蒙上了一层红晕。也是，作为长辈，被小辈在这么多人面前打趣，总归是不好意思的。

　　晚上，黎星若睡着后，易卿被易来之拉去谈话。这次，他直接切入主题，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易卿沉默了一会儿，说她不知道。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思考她跟郁暮华的未来。那段痛苦的时光，让她不敢回忆，每次午夜梦回，她都会惊出一身冷汗。毕业在即，很多事情把她弄得焦头烂额，郁暮华对她来讲好像是上辈子的事。

　　易来之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一旦认定的事情就绝不会回头，只要她幸福、快乐，人生没有遗憾，他就心满意足了。

　　所以，他只是让她放宽心，好好准备毕业，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一切顺其自然。易卿也笑了，她还是那个爸爸，唠唠叨叨，像个小老头。

　　只有家人的爱是不会变的吧，她想。

　　飞机落地的那天，加州飘着鹅毛大雪，整个城市银妆素裹，别有一番味道。颜回拉着易卿在雪地里狂奔，在哪里摔倒了就在哪里躺下。看着颜回在雪地里打滚的场面，易卿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果然还是年轻啊！

　　这场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二十多天，因为一部分数据对不上，期间她们把实验又重复了一遍，重新校正后，所有数据全部自洽，和理论计算的吻合度达到99%。

　　三年了，这个项目终于完成了！易卿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弥勒，正当她讲得眉飞色舞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串熟悉的笑声。

　　道逍遥？

　　弥勒也不掩饰，他打开视频通话，画面中出现两张熟悉的面孔。道逍遥正拿着一颗剥了壳的荔枝喂弥勒，弥勒张嘴接过，吃完后对着道逍遥的脸亲了一口。动作行云流水。

　　这下给易卿搞不会了。

　　那可是道逍遥啊，怼天怼地，连鲁南屹都不敢招惹的道逍遥啊……竟然能主动给人喂荔枝？弥勒也是，这可是位钢铁直男啊，什么时候这么会撩了？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82天。”弥勒往后一仰，双手放到脑后，懒洋洋地说道。

　　道逍遥双手叉腰：“明明是80天，你第一次说的时候我可没答应。”

　　“那你也没拒绝啊，”弥勒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又亲了一口，“老婆，你当时的眼神已经出卖你了，这辈子，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道逍遥锤了他一拳：“胡说，明明是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好好好，”弥勒笑得无限宠溺，“都听老婆的。”

　　易卿：“……”

　　或许他们还记得旁边还有一个大活人吗？果然狗死的时候，没有一对情侣是无辜的。

　　“小师妹，加州那边降温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道逍遥捏了颗葡萄放到自己嘴里，“你可是我们组的大宝贝，师姐期待你的凯旋。”

　　“嗯。”看着他们这么幸福，她由衷地开心。

　　这场大雪让很多航班停飞，她们不得不延迟回国。圣诞节前夜，易卿被拉着去参加课题组团建，据颜回说，他们课题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Kumoor教授家里团建，他家有一块非常大的草坪，正适合开party。

　　草坪上积了厚厚一层雪，众人紧锣密鼓地布置圣诞树、扫雪、装饰院子，忙得热火朝天。晚上，大家围在一起，有说有笑。

　　美国最大的节日就是圣诞节，学校放了一个月的假，Kumoor教授课题组的学生有一半都是华人，而这些人一般到春节才会回家，所以这个party可以说是专门为他们举办的。

　　院子里五颜六色的灯交替亮起，和天上的星星遥相辉映。易卿端了一杯白水，离开欢闹的人群，走到一棵树下坐了下来。

　　她望着天上的星星，现在大洋彼岸已经是12月25号了，而她还停留在前一天。哪怕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望着同一片天空，但时差永远存在，不可跨越。

　　“姐姐，”颜回拿着一杯香槟走了过来，“在想什么呢？”

　　易卿看着西南方那个黯淡的星座，声音无限苍凉：“摩羯座变了。”

　　颜回一屁股坐在她旁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哪个是摩羯座？”

　　易卿笑了笑，没有回答。

　　“别管什么摩羯座了，”颜回揽过她的臂弯，“姐姐，我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嗯。”

　　“我谈恋爱了。”

　　“周成？”

　　“你怎么知道？”颜回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思议。

　　易卿低头喝了一口水，嘴边浮现一抹笑意。自从周成说了王悦和颜笑的八卦，颜回就时不时地去找他套话，慢慢地，和他走得越来越近。除了他，易卿想不到别人了。

　　“这么明显的吗？”颜回喃喃自语，“我们也没做什么啊……”

　　易卿继续看她的星星，今晚的星空真美啊……

　　第二天，她们登上了回国的航班。在机场，周成和颜回依依惜别，恋爱中的小情侣总是这样，哪怕短暂的分别都能搞出千年等一回的相思。

　　飞机刚一落地，颜回就迫不及待打开了手机跟周成报平安，易卿无奈地摇摇头，掏出手机叫车。结果刚一开机，她就收到好几个未接来电的通知。

　　是王悦。

　　她继续打开叫车软件，输入目的地。她和颜回坐上了回C大的车，刚驶出5米远，她收到了一则微信消息。

　　那是一张图片，郁暮华躺在病床上，眼睛紧闭，脸色苍白。紧接着他又发过来一串文字：

　　他拒绝手术。

　　易卿把手机锁屏，放回包里，眼睛看着窗外。自从上次那场风波，她火急火燎地从北京赶回来，这个乘坐交通工具必睡的毛病就突然间好了。

　　没有治不好的病，或早或晚。

　　车继续向前开，在一个十字路口，司机停下了。前方出了交通事故，交警封锁了路口，司机不得不改变路线。

　　“师傅，我从这儿下吧。”易卿开口道。

　　“姐姐，你要去哪儿？”颜回问道。

　　“我去办件事，你先回学校。”她拉开了车门，“师傅，麻烦开下后备箱。”

　　C市鼓楼医院住院部四楼。

　　走廊里弥漫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护士站放着两束花，一束百合，一束康乃馨。护士们正在聊天，内容不外乎谁的病人难搞、谁又值了一个大夜。

　　“你找谁？”其中一个小护士问道。

　　易卿站在那里，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易卿，你终于来了！”王悦朝她跑过来，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走，我带你去见他。”

　　她拖着行李箱跟在王悦身后，一路沉默。此时的她一定很狼狈，原来，她还是放不下；原来，她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在心里狠狠把自己嘲笑了一番。

　　王悦推开病房门，径直走向最里边：“暮华，你看谁来了？”

　　此时郁暮华正倚在床头，手中摩挲着那枚早已掉色的徽章，目光无限温柔。听见王悦的声音，他缓缓抬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愣住了，徽章从他手中掉落，滚到地上。

　　易卿走上前去，将徽章捡起来，上面的数字和图案已经被磨没了，外面的紫色已基本消失，露出它本来的古铜色。

　　她把徽章递给他：“为什么不接受手术？”

　　郁暮华没有接，他把头转向王悦：“是你让她来的？”

　　王悦面不改色心不跳，拔腿离开了病房。

　　易卿把徽章放回自己口袋，走到窗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恰能看到C大的地标建筑——云天之巅，上面的红色五角星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仿佛被描上了一层金边。

　　医院里种满了四季常青的植物，哪怕在如此严寒的冬季，它们依旧生机勃勃。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那脚步声摩擦着地面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