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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   不久后,郁暮华开始第四次化疗,这期间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小宇骨髓移植成功,坏消息是当时和郁暮华同病房的那个男人于一周前去世。

      这个世界本就是这样,有人欣喜有人悲伤,各人有各人的风雪和灿烂。

      这次化疗比前三次的反应都严重,他吐得昏天暗地、头痛欲裂、全身抽搐,好几次濒临休克,原本四天打完的药硬是输了十天才结束。不光如此,这次picc管还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伤口出现感染,液体输不进去,最后只能把它拆掉,换成传统静脉注射。

      化疗药对血管的刺激很大,手臂的剧痛每时每刻都在折磨着他。药物打得多了使血管变瘪,不得不换着不同的地方扎。化疗结束后他两条手臂全部青紫、浮肿,完全抬不起来。

      回家后易卿按照护士教给她的方法进行护理,手臂热敷,加强营养。三天后,青紫和浮肿消下去了大半,气色也恢复了不少。

      就在她觉得终于可以松口气的时候,意外来了。

      一天夜里,易卿被一阵痛苦而急促的呼吸声惊醒,身旁的郁暮华正双手抓着自己的脖子,表情狰狞而痛苦,嘴里发出一阵阵的呜咽声。

      “郁老师!”易卿急忙爬起来查看他的状况,“您怎么了?”

      郁暮华继续抓着自己的喉咙,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易卿凑近了才隐约听到一句:

      “我……喘……喘不上……气……”

      她心中一惊,脑中有一个词汇闪过:喉痉挛。这种情况她在文献中看到过,是化疗的副作用之一,但是出现的几率非常小,万分之一都不到。

      她急忙拨打120,然后按照文献上的方法给他按摩喉咙。她把手掌搓热了覆在他的喉结处一圈圈地按摩,一边按摩一边观察他的状态。

      随着她掌心温度的传递,他胸膛的起伏渐渐变得平缓,面部表情也没有那么狰狞了,但是呼吸声依然很重。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易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死死抱住医生的胳膊不撒手。或许是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医生也见怪不怪了,他告诉易卿病人情况紧急,需尽快送往医院救治。

      路上她紧紧握着郁暮华的手,告诉他不要怕,一定会没事的。他极力挤出一个微笑,朝她微微颔首。

      到医院后医生进行了初步诊断和治疗,和她猜想的一样,是化疗引起的喉痉挛。医生还说这种情况十分凶险,幸亏易卿处理得及时,不然随时有生命危险。

      郁暮华躺在病床上看着易卿,她头发垂在脑后,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微微的金色光泽,就像黄山上刚升起的太阳。

      “郁老师,”易卿朝他走过来,“医生说您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先在这里观察一晚上,明天再回去。”

      “好。”

      “还有,”易卿继续说着,“我们一会儿做个全身检查,看看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好。”

      “您那个靶向药快吃完了,李伯伯说效果不错,我又订了三盒,下周就到货了。”

      “好。”

      咦?怎么会这么乖?她摸摸郁暮华的额头,没烧啊……

      “郁老师。”

      “嗯?”

      “您该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

      第二天,李轩堂上班后易卿拿着昨晚的报告单去找他,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郁暮华的治疗效果非常好,肿瘤已经缩小到2*3cm,可以进行手术了。

      也就是说他不用再化疗了,靶向药也不用吃了,手术完就可以回家了!

      多么振奋人心的消息!

      她赶紧把这个消息带给郁暮华,跟她预想的不同,郁暮华表现得很淡定,淡定得仿佛是一个局外人。

      佩服啊佩服,如此波澜不惊,一看就是个成大事的人。

      住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和第一次一样,单人病房全满,还是得住三人病房。虽然是三人间,目前还没有住满,除了郁暮华,病房里还有一个小伙子。

      这个小伙子性格很阳光,耳朵上套个巨大的耳机,有时候打游戏有时候k歌,时不时地挑逗一下小护士。

      就……完全不像个病人。

      在这儿照顾他的是他的父亲,为人温和有礼、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沟通外他几乎不说话。

      这样也好,乐得清静。

      手术定在一周后,这一周郁暮华身体各项指征平稳,情绪稳定,除了经常一个人看着窗户发呆外,别的看不出异常。

      或许看着窗户发呆也不能叫不正常,他以前就经常对着他办公室窗前的那棵桂花树发呆。或者说那也不叫发呆,叫“沉思”,哲人的沉思。

      这种高深的学问就不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了。作为一个单细胞生物,她的思维一直是直线的,遇到想不通的问题,干脆就不想。

      手术前一天,易卿拿给郁暮华一份文件:“郁老师,您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签字画押吧。”

      郁暮华接过那份文件,眼睛扫过上面那段文字,心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样,让他无法动弹。

      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一股暖流顺着他的心脏流遍全身。他眼睛一眨不眨,生怕再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是梦境。

      看着看着,到最后,他竟然有些不认识那些字了。

      “郁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郁暮华回过神来:“没有。”他拿出笔,在本人确认那里签上自己的名字。

      “哈哈,”易卿看着那份文件笑得十分诡异,“郁老师,签了卖身契以后您的一切可由我全权作主了。”

      “嗯。”

      “放心,我会对您负责的。”她眨眨眼睛。

      “好。”郁暮华嗓音沙哑。

      这是一张授权书,授权易卿在他手术期间全权代理他的一切事宜,包括手术方案的确认以及危急情况下的签字权。

      总之,家属能做的事情她全都可以做。

      她突然有种奴隶主的感觉,掌握着一个人的生死和命运。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突然获得了一种神秘的力量,让她凭空生出一种所向披靡的勇气来。

      术前谈话是易卿自己去的,手术方案和之前C市医生给的差不多,切掉一部分结肠,具体切多少还要看实际情况。如果肿瘤位置不好,可能要全切,然后把小肠和盲肠直接相连。考虑到手术的复杂性,过程实施全麻。

      禁食禁水12小时后郁暮华被推进了手术室。

      当“手术中”这三个字亮起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她在医院见过很多病人家属,他们在手术室外的样子让她印象深刻。他们中有的淡定自若,置身事外;有的坐立不安,痛哭流涕;还有的激烈争吵甚至大打出手……

      医院就像是一个浓缩的人间,世间万象、众生百态尽在其中。

      如今她由旁观者变成了局中人,心境也发生了改变。她开始理解“家属”这个群体,理解他们的无助和挣扎。

      她记得卿思嘉曾经跟她说过一句话:医院的墙壁比教堂听过更多的祷告。这一刻,她有些明白了,尽管她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慢到她开始怀疑时间是否是匀速前进的,宇宙是不是发生了折叠,改变了时间的运行轨迹。

      这么有哲理性的思考显然并不适合她,她又开始头痛了……

      这场手术持续了近8个小时,期间护士出来过一次,就手术方案让她签字。好在有惊无险,手术很顺利。因为手术创伤过大,他刚从手术室推出来就被送进了ICU,待各项指征平稳之后再转入普通病房。

      ICU一天只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全副武装后才能进入。易卿第一次进去的时候他还没醒,全身插满管子躺在那儿,四肢被绑在床上,仪器上显示着他身体的各项数值。此时的他很安静,安静得很不真实。

      第二天她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醒了,只是还很虚弱,眼睛也只微微地睁开了一半。易卿把眼镜给他戴上,然后附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郁老师,手术很顺利。”

      郁暮华的手抖了一下,他皱起眉头,似乎想挣脱捆绑。易卿把手放在他腹部的伤口上,轻轻问:“是疼吗?”

      他停止了挣扎,半晌,从喉咙里艰难地发出一个字:“不……”

      看着他这个样子,易卿有些于心不忍,她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郁老师,我让护士给您解开,但是您要答应我,不能乱动,好不好?”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您同意,就眨一下眼睛。”

      郁暮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重重地把眼睛闭上又睁开。易卿叫来了护士,给他把所有绳子都解开,然后又给他加了一床被子。

      “郁老师,时间到了,我得走了。”她帮他掖好被角,转身离开。

      郁暮华使出全身力气努力抬起手臂,可是他太虚弱了,手臂刚离开床十公分又摔了回去。

      听到声音,易卿转过身来。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抚摸着他手腕处被绳子勒出的红印:“郁老师,不要怕,”她朝他笑笑,“我明天再来看您。”她摘下他的眼镜,转身离去。

      还是不让他看得太清楚了,容易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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