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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豢养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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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温软的光从窗帘或细或密的缝隙里偷偷溜进屋子里。
站在厨房里的男人右手持刀,在案板上切青菜,柔软的黑色衬衫妥帖地依偎着他的皮与骨,被这位衣架子一样的人很好地撑起。
最上方的两颗扣子没扣,露出一点锁骨,形成一个自由的小V。更薄的裁剪妥帖的黑色衣摆,在动作间渐起波澜,衬得整个人愈发清瘦,却不显得过于单薄。
姜灵一边走近,一边打量宁同光,可能是这屋子的采光太好,她突然觉得今天有点热。
“早啊,姜老师。”余光瞥见姜灵的身影,宁同光偏过头笑着向她打了个招呼。
那双含笑的桃花眼不自觉地眯起,琥珀色的眼珠中折射了明媚可爱的日光,光影流泻间,向来人倾注了一点温情。
但很快,它们就随着主人低头的动作齐齐看向案板上的蔬菜,只留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直面镜头。
而那些腐烂的、糜艳的部分,都被这个人藏到流水深处,只余清澈显露于人前。
姜灵一直都知道,宁同光在展示自己肉身魅力这一方面,无人能及。
经意或不经意,他总是习惯性地将自己形貌最完美的一面展露于人前,如同角度要调到最精准才能运转起来的机器人。
而在表达语言与情绪这一方面,他却又笨拙得可爱,仿佛出厂设置时,内存里既定的东西占据了太多,倒让那些别的,诸如自我之类的东西,吝啬于输入。
姜灵今天一袭红裙,雪肤红唇,妩媚得动人,却在一大早被宁同光的美色连同演技蛊惑。
“真是个妖孽。”
姜灵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嘀咕。
摄像机下,却是姜灵歪着头观察了宁同光一会儿,然后走上前帮忙的场景。
很符合台本。
姜灵走到冰箱前,熟门熟路地打开,从里面拿出几颗芒果和一盒草莓,客气地发问:“芒果和草莓,吃不吃?”
看到宁同光点头应了,姜灵麻利地洗切好水果,再分盘相装。
几个透明的水晶盘摆在一块儿,带着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有一盘芒果粒稍多些,有一盘草莓稍多些,其余四盘则是普普通通地均分。
因为是面对镜头,姜灵故作随意地将果盘放在餐桌上。
“要吃自己拿。”
宁同光拿着锅铲,偏头看了姜灵的背影一眼,眼中滑过一丝几不可闻的笑意。
早饭很快被端上餐桌,一盘分量很足的小炒青菜以及两碗鸡丝粥,剩余的粥则是在电饭煲里温着。
被香气勾起馋虫的姜灵很快就循着味重回餐桌,乖乖坐上椅子拿起汤勺舀起粥吃了一口。
“好吃!”姜灵含着那口温热的粥,眼睛一亮,又匆匆忙忙地往嘴里塞了几勺。
结果一不小心被热粥烫到,只得捂着嘴不断小口小口吸气,线条锋锐的瑞凤眼难得晕上了红。
宁同光立马放下筷子,用身体挡住姜灵正面的镜头,用眼神问询:他要怎么做。
见镜头被挡住,姜灵小小地张开了嘴巴,消散那股滚烫的热意。
好不容易咽下了粥,被烫的舌头却不是一时半会能不痛的。
看着姜灵变红的眼眶,宁同光有些无奈,但是因为超出了剧本,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不再用身体挡住镜头,宁同光去到厨房,拿了杯早早倒好的凉白开出来:“今早刚烧的,现在已经不烫了。”
姜灵接过水杯灌了一口,微凉的水液抚慰过被烫麻的地方,总算舒服了些。
双手捧着玻璃杯,姜灵偷偷抬眸看了宁同光一眼,恰巧撞上他关切的目光。
姜灵一愣,连忙举杯喝起第二口水。
透明的杯壁逐渐上扬,遮住了姜灵眼中的思量。
“咔!这条过。两位老师都演得很好。”吴灵乐呵呵地称赞道,很显然,她很满意这次的拍摄。
许朝云一低头,就对上千钰几乎同时抬起的眼。
那双用眼线细细勾勒过的瑞凤眼在听到称赞后,立即变得亮晶晶的。看向他的时候,就像一只暗地里冲他撒娇的猫。
被这种反差萌到的许朝云忍不住对千钰露出一个笑,又很快被他压下。
千钰的眼睛变得更亮,像是遇到了她的猫薄荷。
想吸。
怀揣着这样的心理,千钰转身走向b组拍摄场地,脚步轻快。
接下来的戏份,她可是会好好把握的!
许朝云跟在千钰身后,有一瞬间,他的心情莫名变得轻松了些。
脑中的那根弦一放松,目之所及的一切,就在一瞬间,和别的什么重叠了。
无声的呐喊,赤裸的恨意,涂了满地的红得发暗的血……
许朝云的脑袋有点发晕。
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
中间的……红影?
冲上前的……敌人?
他们的手中的……刀?!
“小……”心!
未等许朝云喊出那句话。
千钰转过头,有些好奇地看向满脸异色的许朝云,问道:“许老师,你怎么了?不走吗?”
一张芙蓉面,无知亦无觉。
“扑通——”
“扑通——”
许朝云的心头莫名生了悸动。
一刹回神,万象回归它们原本的模样。
“没什么。”深深看了千钰几眼,许朝云轻轻笑出了声。
他大步走上前,跟上千钰。
“这就来。”
接下来的戏台,依旧属于他们。
随着剧情的发展,对于他们的演技要求也越来越高。
姜灵和宁同光都是复杂的人。
姜灵可以在面对污泥时做到面不改色,不论污泥是沾在自己身上,又或是染在别人心里。
但当她遇到那株被污泥浸染,饲养,都未损一丝姝艳的一品红时,她还是失控般地心动了。
朦胧的灯光,嘈杂的音乐,卡座里隐了一半于黑夜的脸。
他已经被酒灌得痛苦不堪,那双眼却亮得欲要人为其癫狂。
鬼迷心窍间,姜灵对他伸出了手。
哪怕明知一品红有毒,但她还是愿意留下来。
观赏,甚至采摘。
而宁同光,最是会顺从会忍耐。
或许这就是他的天赋。
等到痛苦抽干了他的皮囊与艳骨,他也就与旁的人一样,化作烂泥归于尘土。
一副生来没有筹码的艳骨,平凡就是它的原罪。
从前宁同光陪在男男女女各色各样人的身边,也想过他如果没有这副皮囊会怎么样。
但是,他沦落得太早了,没见过几年天光就不得不待在阴暗的角落里辗转求生,所以,他想不太出来。
或许会成为一个普通人吧,完成学业,朝九晚五,有甜有苦,酒精只充当生活的调味品。
不过现在的宁同光是做不到了。
宁同光喝下别人递来的威士忌,脑袋里乱糟糟的。
深棕色的酒液将他的唇瓣染得亮晶晶的,像他小时候吃过的玻璃软糖,甜的,软的。
引来不约而同的窥伺。
黑夜是恶魔的温床,白昼是天使的围墙,他们一同被世俗所豢养。
豺狼在栅栏外欣赏,里面的风光满足了他们不一而足的幻想。
同为栅栏中被窥探的人,宁同光和姜灵外在相似本质却不同,在吞噬撕咬间平衡了现状,再互相吸引彼此的目光,也实属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