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刀与佛》何人逢其盛

10、生于罗马

　　自然得是让果冻自己掀开他的防护壳才是。
　　“怎样让果冻揭开自己的防护壳？”
　　“爱他？恨他？”
　　“都不是。”
　　“只你一个人心动，有什么用？”
　　“你要成为他的茉莉花，他的雪菩萨，当一株春色与秋水中长出的新芽。”
　　“勾动他的肉身，渗透他的灵魂，成为他日日夜夜无法剥离的念想。丝丝入扣，你才能独一无二，做困他于茧的情丝。”
　　“让他甘愿，作茧自缚，因你自困罗马城。”
　　梦中人还在絮絮地念叨着什么，又或者是千钰在自问自答。
　　她看着姜灵用目光细细抚过宁同光的侧脸，面上的神情似眷恋，又似不舍。
　　“我可以，让你的罗马城因我而空寂吗？”姜灵有些不安地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怀疑自己的魅力。
　　如同陷入爱情。
　　盲目不已。
　　姜灵在自我怀疑中昏沉睡去。
　　月光朦朦胧在她姣好的身躯上轻轻披了一层纱。
　　一道视线温柔地注视着她，混着温软的依恋和不可摧毁的坚定。
　　如同爱意。
　　与月光混在一块儿，成为柔软的被角，被人轻轻掖了掖。
　　节目组安排的一场“意外”，让二人共处一室，倒是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更进一步。
　　天光乍亮之际，自觉睡在沙发上的宁同光自睡梦中苏醒。
　　门外传来声响，有点吵，宁同光轻声推门出了房间，去看情况。
　　然后见到了一名，嗯……故人？应该算是吧。
　　宁同光有些无聊地发了会儿呆。
　　总导演站在一旁恭敬地汇报些什么，副导演则是忙前忙后，围着那位高冷的女士大献殷勤。
　　刚刚拿起摄像机的摄影老师被迫放下拍了一小截的视频，应该是被人暗中指点过。
　　那人所在，即为焦点。
　　而宁同光对这种局面并不陌生，内心深处也没有感到意外，或许早在得知陆家的公司成为这档节目新的投资方时，他就已经做好了面对如今这副场景的准备。
　　应付过殷勤的众人，陆清和有些骄矜地制止了总导演的话头，然后，朝宁同光所在之处走来。
　　她的脸上淡漠依旧，维持着一个不得罪人却也不会让人轻易亲近的态度。
　　宁同光知道自己躲不过，便也没有躲。
　　“好久不见，宁先生。”语气里没带什么情绪。
　　宁同光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悄悄松了松，还好，开头不算难看，只要之后不提旧事，这一关便能过。
　　“陆小姐，好久不见。”宁同光浅笑安然。
　　“关于四个月前的那件事，我很抱歉……”
　　陆清和张口说了一些旧事，宁同光面上听得认真，暗地里却在分神，想着等会应该给姜灵做什么低脂又美味的早餐，她昨天又开始念叨自己该减肥了。
　　心有灵犀般，迟迟不见宁同光回屋的姜灵，已经洗漱完，素着一张脸出门觅食了。
　　“同光！”姜灵在远处唤了他一句，叫得亲昵。
　　只一句，就让宁同光心中因听故主掰扯那堆烂糟破事而生的坏心情消失了。
　　恰好，陆骏在这时出现。
　　“姐。”陆骏这么称呼着，脸上带着点惊异，似是不明白，他那向来视工作如命的姐姐，为何丢下重要的工作，亲来此地。
　　陆清和随意地对陆骏点点头，应付过，但被打断的话题，却一时之间无法再度开启。
　　“你们二位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宁同光抓住机会，点头致意过，就与朝这边走来的姜灵一齐离开。
　　陆骏的视线扫过那两个人并肩而行的背影，一颗心脏开始怦怦乱跳。
　　陆骏不禁在心里哀嚎：“怎么办，总觉得我最好现在就离开是怎么一回事？”
　　一男一女的背影在走廊转角处消失，唯独男人温柔与关切的问询，被风吹着，砸进陆清和的耳朵里。
　　陆清和眸光一颤，眼中极快地滑过一道失落。
　　陆骏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幕，作为旁观者的他，心里不禁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似乎有什么东西挣脱了他的掌控。
　　陆清和倒像是无事发生，只是默默收回了目光。
　　一直偷偷观察着这边的总导演对这场眉眼官司猜了猜，大致明白了个大半，不禁有些头痛。
　　你说这都叫什么事儿，明明宁同光只是个素人，这一个个的却都像是被他下了降头似的，大明星非要和他谈恋爱，音乐制作人和他的氛围也奇奇怪怪，现在还冒出个金主爸爸，要不是有剪辑师在，这节目真就没法继续拍了。
　　“陆骏，过来一趟。”陆清和进了一间节目组刚准备好的套房，留下这样一句话。
　　陆骏依言进屋，又不着痕迹地带上了门。
　　一直被陆骏追求的沈瑶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禁升起一些担忧。
　　虽然她对陆骏并无别的心思，在节目里和他成为知己，已经是她所认为的最好结局了，但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陆骏着实对她不错。
　　而陆骏的姐姐，好像稍微有点严肃的样子。
　　“坐。”陆清和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下。
　　陆骏坐在她对面，拘谨得像一只被拎住后脖颈的猫。
　　陆清和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宁同光……和姜灵，是真的？”
　　陆骏按耐住心中翻涌而出的震惊，与一些微不可闻的焦躁：“他们是真的情侣，姐……”
　　陆清和知晓了答案就阻止陆骏继续说下去。
　　说不上心里具体是什么感受，密密麻麻的涩，在一秒钟内席卷过陆清和的整颗心脏。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看到宁同光上了综艺就选择成为这个节目的投资人？
　　为什么她看到姜灵与宁同光亲密就丢下工作赶来现场？
　　然后，成为一名局外人。
　　陆清和，你在想什么？
　　她扪心自问。
　　陆清和的脑海里闪过昨天收到的那些配上花字后期的视频片段，然后突然记起，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下雨天，她在国内的总公司里，也看到过那只被雨淋得湿漉漉的小狗。
　　那天雨很大，街道上都蓄起了水，宁同光匆匆赶到她的公司，将一个蓝色保温盒递给她的秘书，然后又匆匆打车离开。
　　宁同光不知道，陆清和早就看到了他，看他冒雨而来，安静离开，像是做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陆清和没出现，她也不知道她为何要躲在办公室里，好似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不愿出面去丢那张脸面。
　　直到她接过那个保温盒，陆清和也没过问一句，只在吃完饭菜后，同秘书说了句“味道不错”。
　　像是在炫耀。
　　秘书打了个寒噤，出了办公室就狠狠甩了甩脑袋，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撵出了她的脑子。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23岁就掌权的陆总，高冷不说，就算养了个小情人，也不见她有多宠爱，就把人搁在别墅里，隔三差五地见上一面。
　　两个人根本就没多少在一起的时间嘛！
　　估计也就觉得人家小孩长的好看，养着玩玩而已。
　　秘书依据自己多年谈恋爱的经验，这么分析着。
　　然后被陆骏证实。
　　东窗事发，陆父陆母无意中发现陆清和的别墅里居然养了一个男人，还是那种地方出来的，立即炸了，好不容易才按下心中的怒火，找来陆骏，让他“劝劝”陆清和。
　　他们怕他们去说，会适得其反。
　　所以陆骏承受了那时父母对陆清和那个小金丝雀的一切厌恶。
　　“我们陆家，可接受不了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哪怕只当个小情人，也不行！”
　　“污泥这东西啊，哪怕只沾一下，那都是脏的！”
　　“骏骏你快去把人赶走，不过切记，先和你姐好好谈谈，啊。”
　　陆骏知道陆父陆母为什么会这么怒不可遏。
　　他的父母啊，为了面子，哪怕不爱彼此，也强逼着自己做了一辈子的模范夫妻。所以，他们怎么可能愿意，让“家庭的美满”毁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呢。
　　陆清和可是他们夫妻俩教出的骄傲，他们怎会允许自己娇养在罗马城的女儿，被一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把在手心。
　　宁同光被赶出别墅的那天，陆清和不在家，经手的一切都由陆骏操办。
　　那天天气很好，深秋的天气，没有下雨，没有大风，所以宁同光拉着行李箱出门的时候也不狼狈，就像是主人家出趟远门，很快回来。
　　可陆清和注视着监视器中男人远去的身影，如同注视一道风。她知道，宁同光再也不会回来了。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在浓艳的晚霞中渐行渐远，拉着银色行李箱的手腕上，还戴着陆清和送给他的手表，没摘，黑色的秒针应该还在滴答滴答地转，没坏。
　　陆清和盯着已经没了人影的监控屏看了许久，脑海里混混沌沌一片空白。
　　最终，她眨了眨酸涩的眼，强压下心头的不知名感觉，熄灭屏幕。
　　继续工作。
　　陆清和在接连不断的文件和会议中，沉没。
　　直到再次看到宁同光，陆清和才发现她已经有小半年没见到他了。
　　怀揣着不知名心理，陆清和来到节目组的录制地。
　　可宁同光看她的眼神，已经淡得如清水般的风，再无从前的波动。
　　一种恐惧瞬间攫取了她的心脏。
　　她在害怕什么？
　　陆清和这么问自己。
　　苦笑一声，陆清和终于打破了自己自欺欺人的那层壳。
　　她也不傻不是。
　　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如初时心动，如雾霭浓重。
　　浓雾过风，散走余下不值一文的悸动。
　　陆清和确认过宁同光与姜灵谈了恋爱这件事，便驱车离开。
　　她还有会要开。
　　绵长而深远的不适与不习惯，陆清和相信以自己的强大，肯定能承受得住。
　　这次来访，已经是她心中一场天大的例外了。
　　灯的光影投在深棕色车窗上，照出陆清和那张清冷孤高的脸。
　　陆骏看着那辆黑色保时捷匆匆离开，只留下一地刺鼻的尾气，身边的人窸窸窣窣讲着小话，却故意压低声音不欲让他听到。
　　可他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大抵是猜测。
　　身份、关系、地位，以及，来找他的原因。俗世在乎的不外乎这几样。
　　陆骏没管。
　　陆清和则是不会管。哪怕是面对喜欢的人，她也只会像对待珍贵的死物一样，将人束之以高阁，孤高又轻慢。
　　她生于罗马，居高临下。
　　宁同光只不过充当了被她俯视过的万万分之一。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