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仙门妖气过盛》非常正解

33、意外

　　诗文里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然而这才三月初，浮浪山上的这片桃树开花却特别早，而且还是少见的重瓣桃花，一开便是盛放之景，极为绚烂极为繁艳，犹如细密针脚走出的天工织锦，洒然覆落山头。
　　《典术》曰：“桃者，五木之精也，故压伏邪气者也。桃之精，身在鬼门、制百鬼，故令作桃人、梗著门以压邪，此仙木也。”浮浪山上栽这一大片桃树，大约也是取其镇邪之意。不过朝试的“林”之关置于此桃林，恐怕也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意思。哪怕没有布下阵法，光是盯着这片铺天盖地的桃花，便也有不知身在何方今夕何夕、迷醉其间的感知了。
　　譬如司是，现在就坐在一棵大桃树上，没有半分紧迫感，只顾着拈着一根桃枝啧啧观赏。
　　这桃树想来也不是寻常桃树，不过她又不是苗先生，对植木没什么精通，只觉得这重瓣桃花煞是好看——在待会见血之前，能先见到这般美丽的桃林景色，实在是赚了。
　　连司是都惊奇于自己的平静，也许是被桃花迷了眼，也许是苗先生给她的茶叶药效太佳。她一边抚摸着一朵开得正好的桃花，一边随口道：“喂，系统，你还醒着没？”
　　今天毕竟无论对原书主线，还是对她个人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节点。一早司是就唤醒了系统，勒令它全程好好督察，免得横生枝节。直到目前，系统都还没出过声，大概表示一切正常。
　　【在的哦亲！】亲热的机械音马上响起。
　　“我还以为你已经能源耗尽去休眠了。”司是耷拉着眼皮，对垃圾系统的续航能力表达了自己的不信任。
　　【长时间开机运转确实比较耗能，但是基本上能支撑到您完成任务的节点。】系统贴心回复，【如果您现在无聊的话，本系统还能提供陪聊服务哦。】
　　“你不怕耽误任务的话就聊呗。”司是对空气斜了一眼。
　　【说到任务，要不要再给您复习一下主线剧情……】
　　“不用不用，我都会背了！”

　　北方之境山河纵横，自古人烟荒凉，多生妖。极北有高原，称作三垣北天，其上有大妖，形似鸷鸟，振翼则起风，现为大风灾之兆，故名大风，凡间亦有讹作“大凤”。
　　大风这名字普通，却不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妖怪。清平门中绝对没有旁人会想到，这种瞬息千里、罕有影踪的风妖，就是自家极擅驭风的大师姐的原身。

　　大概四百年前吧，时年六百岁的司是——当时还不叫司是这个名字——同当时也还不是清平门掌门的一位仙家约了一架，不幸落败。那个自称司空的仙人显然也不是什么脑子搭调的家伙，抓了她，却既没有杀妖除害，也没有活祭了她炼化仙器，只是一拍脑袋，说他也想尝尝当师父使唤徒弟的滋味，于是就随意地给她取了个“司是”的名字，给了她一根彩绳遮掩妖身，果真当起了她名义上的师父。之后改朝换代，他像是突发奇想般建起了清平门，而司是也顺着成为了掌门首徒。
　　这都是前话了。总之司是身为妖，在浮浪山上和一众修道修仙之人混了几百年，跟着掌门大人打打工，倒也神奇地没惹出过什么祸端来——也可能是她不屑同这群寿数还不及她一根羽毛的小崽子较量，而长老们和弟子们自然也不会去寻这位掌门首徒的衅。直到这场春试。
　　司是如此长的一串背景，大约只是为了她能合情合理当个反派工具人。原书的女主蓝翎天赋卓异，实则是身负一息上古神魂，而在此意外被监试的司是发觉。安分了几百年的大妖当即妖性显露，毫不犹豫给了蓝翎一剑想夺取神泽，结果自己最后反倒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司是心不在焉地揪着桃花，还在想着自己待会要说的台词，就听系统开启了闲聊模式：【亲亲，您其实还是有点舍不得这个世界的吧？】
　　“你不是要开始跟我煽情了吧。”司是手一重，拔下了一片桃花瓣，她吐了吐舌头，“怎么说也待了一年，就算我现在是妖怪，说舍不得自然是有些的。”
　　今早她看见睡眼朦胧揉着眼睛的明机，差点想扑过去给可爱的小师弟一个离别拥抱。但没等系统提醒，她就忍住了冲动，毕竟要是被对方发现什么异样，干扰了主线就麻烦了。只不过这浮浪山上的人与物，她到底还是有些念念不舍的。这么说来，好像有什么东西空落落的……司是恍然想起来，原来是早上没见到伍千一送批复好的公务过来。原来连那家伙在自己心里也算得上朋友一样的地位了。
　　她叹了口气，嘀咕道：“你不会想劝我留下吧？不对呀，按着这剧情发展，之后也没我什么事了。”
　　【本系统当然也希望能尽快能送亲亲返回原世界。毕竟这里并不是您的归属呢。】系统给出笑脸表情。
　　“是啊。”司是顿了顿，轻松道，“在这里总觉得格格不入呢。”
　　她作为千年大妖，与清平门格格不入；作为外来的穿书者，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师弟也好，朋友也好，都是离散终有时的，甚至都不过是虚构出来的。
　　伍千一说得不错，一丝若隐若现的孤独始终埋在她心底，再热闹的嬉戏调笑也消不去，像是一层纱，一吹又飞起来。也真是奇怪，妖也会觉得孤独吗……
　　不想了不想了，反正马上就要结束了。司是伸了个懒腰，“话说我回去之后，你还会继续在这里监督剧情吗？”
　　【本系统作为您的专属系统，只为您竭诚服务哦。】系统信誓旦旦，【一旦您完成任务，本系统也会消失。】
　　“打完工就消失，好惨……还是聊点高兴的吧，来讲个笑话听听。”
　　【正在为您检索最新的笑话库……】
　　一人一系统正在闲扯，司是余光忽然瞥见远处桃林似乎有些异动。她还要定睛细看，系统已经先一步提醒：【观测到剧情触发，请即刻前往。】
　　“别催别催……”
　　司是嘟囔着从桃树上站起来，眨眼间已从摇曳的繁花上掠过。底下的阵法对她丝毫不起束缚之用。

　　蓝翎正劈出第二剑，忽见一个人出现在倒下的桃树上。她冷不丁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惊动了什么桃花精。一看却是气哼哼的大师姐，正凶猛地伸手指着她，“住手，快住手！你可知这些桃树种了多少年，多么名贵，你说砍就砍了？！”
　　蓝翎赶紧低头道歉：“抱歉大师姐！只是我想用这办法过关……”
　　“你这砍树划地的法子出去虽然能出去，但毁坏太甚。况且你砍出一条路来，被后来的弟子们发现，直接沿着路就出去了，还考核作甚。”司是不满地摇了摇手指，“再说你一路砍不费劲吗？”
　　“不太费劲……”
　　“唉，不过你这也不算违规。但也不能真让你继续砍下去，直接送你出去好像也不大好……”司是作苦恼状。
　　蓝翎老实地问：“那一般剑修应当怎么出去呀？”
　　“林中之阵主在乱人五识。若是剑修，封闭五识，驭剑指南即可。只是蔽了五识，遇上林中的陷阱凶兽什么的就麻烦了，这也是此关难点所在……”司是背书似的懒洋洋说着，然后忽然拍了拍掌，“有了！不如这样，你跟我过几招，就算你过这关了，大师姐我也可以见见你的水平。”
　　蓝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有些欢喜地一拱手：“请大师姐赐教！”旋即摆出了剑法的起手式。
　　司是意意思思地抽出了清平剑。反正她也不会什么剑法，单凭着捉摸不定的速度攻击与闪避罢了。她装模作样地过了几招，心里想着这小姑娘不愧是女主，确实有些本事，然后接着举剑侧里一抹，快得连残影都没留下。蓝翎格挡不及，胳膊被浅浅划出一道血痕，渗出一滴血珠。
　　这种小伤不算什么，蓝翎根本没放在心上，顺势又挥出一剑，却见大师姐动作一顿。

　　人之所有者，血与气耳。妖本就喜食人血，但司是道行千年，早不是那种见了血就嗷嗷大叫的乡野小妖了。只是……蓝翎的血里，还蕴含着一丝别的气息。
　　若是别的妖魔见了也就罢了，然而司是偏偏是集天地噫气化作的大风，对天下的气息最为敏锐，几乎在利刃划开皮肤的一瞬间，她就察觉到了血气里的异样。
　　也就在那一瞬间，司是朦胧发觉身体已经不受她自己的神智控制了。
　　就像之前与貔貅打架时不自觉流露的杀意——但此刻比杀意还要重，是无法遏制的欲望暴涨着侵蚀她的理智。她能感觉到眼前少女是必须杀而取之的至宝，致命的诱惑压过一切在吸引着她。
　　司是目光陡变，那种阴嚣的眼神已经不属于“大师姐”了，而属于暴戾恣睢的非人之物。
　　“……妖的本性都是凶残而贪婪的。”
　　狂乱间，狐狸书生意味不明的话语再度掠过她心头，像是一颗落入池塘的石头，荡起的涟漪终于触及某条边缘，粼粼反折了回来。
　　司是原本还微微担忧自己是否下得了手，但现在已经无须思考了，妖的本性完全驱使着她。象征仙门的清平剑刹那往前刺去，利爪一般穿透少女的胸膛。

　　……蓝翎遭受刺击向后倒去的身影，仅仅在司是视线中停留了短短几息，然后便如雾一般散去了。
　　手中的剑还残留着刺穿人体的触感，但剑刃上却不见鲜血。就像她刚刚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司是茫然环顾四周，不仅不见蓝翎，连诱她妖性的血气也闻不见了。凶暴的妖性缓缓平复下去，她却觉得头脑更加混乱了。
　　这好像跟原著的剧情不大一样啊……接下来不应该是蓝翎“神觉”然后反过来压制她吗，但是人呢？这林中的阵法应当也不能惑乱她呀……
　　脑中果然响起了系统的警报声。【检测到主线剧情出现差误，请立即纠正！】
　　司是转了两圈，又心烦又心慌，正要喝令系统消停点，忽然察觉一丝气息——熟悉的妖气，但绝对不应该现在出现在这里。它此时此刻出现如此巧，简直有点故意让司是发现的意思。
　　那种不祥的心慌感越来越沉重，司是已经管不上系统了，甚至也顾不上莫名消失的蓝翎，朝着一株大桃树厉声叫道：“伍千一！”
　　被叫到名字的白发书生慢悠悠从桃树后探出身子，笑呵呵应道：“司姑娘？”
　　突然之间，系统的警报声再响，比方才还要急促，一声一声犹如催命：【观测到重要角色严重偏离剧情！观测到重要角色严重偏离剧情！观测——】
　　催命的警报声停了下来——系统终于能源耗尽，进入了强制休眠。

　　寂静之中，唯有两只妖怪在葳蕤灿烂的桃树下，隔着几步，相对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