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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   这是周如意记事以来第一次和家人共睡一榻。
      他好像得到了,总哀怨着得不到的亲情,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亲情的爱。
      他心里没有预想中开心,反而全都是愧疚,可即便满是愧疚,他也要一意孤行。
      周如意早早起床洗漱换衣服,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行李箱,只拿了昨天身上带的东西,打算继续前往许闻松老家。
      他昨晚辗转到后半夜,把周如溯的话认真思考过了,结论是再怎么想念许闻松,也不能突然脑热自己跑去美国见许闻松,但许闻松父母的事,他必须要知道内情,尽管已经猜到结果,仍想了解事件全貌。
      他刚打开门,床上的周如溯就探出了黄色鸟窝脑袋,声音像可怖的囚禁犯。
      “去哪儿?”
      “……”
      周如意直接无视了他,走出房间。
      知道周如溯一定会追上来,他没出酒店,到后厨借了点冰块敷眼睛,一边敷一边吃早饭。
      大概过了十分钟,周如溯匆匆忙忙从电梯跑出来,远远看到餐厅里埋头吃东西的他,硬是被气笑了。
      他走到面前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块苹果放进嘴里。
      “你甩门那架势,我以为要离家出走呢。”
      “谁甩门了。”
      周如意反驳了一句。
      “哼。”周如溯冷笑一声,换了个话题,“怎么,不发小孩子脾气了?”
      周如意不说话。
      周如溯大清早就开始讲大道理:“知道你难过,但失去和离别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就当是许闻松最后给你上了堂课吧。”
      “失去”和“最后”。这两个冰冷的词勾起了周如意压抑的情绪。顷刻之间,他的视线被雾水笼罩,硕大的泪滴在了手背上。
      周如溯无奈道:“好了,别哭了,我闭嘴。”
      周如意绷紧嘴唇,忍住哭意,抽了张纸巾擦眼泪。
      周如溯又换了个话题:“今天去哪儿?回家还是再逛一会儿?先说好,我明天要上班,不然小随一个人应付不来。”
      周如意吸了吸鼻子,弱声道:“去许闻松老家。”
      “你怎么又把自己绕进去了?”
      “我想去看看……”
      “看什么?”
      “许闻松父母。”
      周如溯以一种微妙的表情看着他,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小声地问:“你是想通过许闻松父母见他?还是想弯道超车?”
      周如溯安慰他时那么信誓旦旦的口气,竟然不知道这件事,说明还有转机。
      周如意摇摇头否定了前者,又问:“弯道超车?”
      “直接打通他的父母,超越所有竞争对手。”
      “……”
      周如意攥紧手里的刀叉。
      “我开玩笑的。”
      周如溯乐不可支。
      “我之前从小随那儿听说了许闻松父母研究所的事儿,知道他们已经辞职了,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老家?你去过许闻松家了?”
      “嗯。”
      周如溯用叉子指着他:“那我就屈尊陪你去一趟,不过,你拜访了他们之后,就跟我回家。”
      周如意想说我又没求你陪我去。但没这个勇气。他现在愧对周如溯多一点。
      “……嗯。”
      用完早餐,周如溯拿了行李,开车带他横跨静湳市前往南郊区。
      静湳市是新一线城市,和暮春市差不多,郊区要么是一些著名品牌的工厂,要么是正在开发的楼盘,要么是保留原貌进行重建的景区。
      许闻松市中心的家是第三者,这个家是未完成的第三者。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个镇子的改建工作做了一半就停工了,一半繁华一半陈旧,白墙上用花体字写的“静湳欢迎您”还少了个“您”字。
      像来到了静湳市的背面,有些诡异。
      镇上只有本地居民,见不到外地来的游客,但他们也没有对外来人抱有异样的目光和恶意,反倒很热情地邀请他们到家里做客。
      尤其是一个独居的老奶奶,看到他们在外面晒太阳,就招呼他们进门喝绿豆粥。
      正好周如溯来之前说拜访要送礼,买了不少东西,硬是塞给了老奶奶。
      老奶奶觉得不好意思,又还不回去,只好多给他们准备了几道点心。
      三人坐在小屋里喝茶,简单寒暄过后,老奶奶问起了他们此程的目的,周如意顺势问:“请问您知道镇上的许女士和闻先生夫妻吗?”
      老奶奶想了想,问:“你说的是状元家吗?”
      “对。”
      许闻松用力点头。不禁讶异,许闻松拿状元应该是搬到市中心之后的事了,这位老奶奶看起来不用智能手机,竟然知道这件事。
      “他家啊……”
      老奶奶的尾音不断拉长,最后停住了。
      周如意预感不对,忙问:“怎么了吗?他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好意思。这个……我恐怕没办法告诉你们。”老奶奶为难地说,“这真是没办法的事,你们随便去问镇上的人,都不会告诉你们的。”
      周如意不禁蹙眉:“为什么?”
      老奶奶神情复杂,小声地说:“我们不能说。”
      周如溯意识到什么,谎话扯得格外自然:“我们是那户人家儿子许闻松的好朋友,他现在失踪了,我们来这边找他的消息,不是什么记者,您不用担心。”
      老奶奶的目光飘移,开始犹豫:“这……”
      周如意垂下眼帘,手纠结地抠着茶杯,半演戏半流露真情道:“奶奶……我和许闻松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他之前说要一直和我做朋友的,现在却不知道去哪了,我担心他会出事,到处在找他的消息。我很想他。”
      周如溯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满怜悯。
      老奶奶也以同样的慈悲目光注视他,终是于心不忍。
      “其实这件事说了没关系,我是怕,唉……”老奶奶说着叹了口气,用黝黑干皱的手指向某处,“你们可以先去那栋院里都是草的房子看看,前面贴了黄条,你们从后面进,不用担心,很多人都进过了,你们再进也没什么。我去找刘老太,她儿子在派出所上班,懂得比我多,等你们回来再说。”
      “好的,谢谢您,我们很快回来。”
      他们刻意绕过别人家门口,从后面偷偷走到那栋两层小楼栅栏外。
      白色铁栅栏上锈迹斑斑,野草像绿色泡沫一样往外冒,房子看起来也灰扑扑的。
      周如意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许闻松的家,他那么洁癖一个人,如果回来过,应该会收拾才对,可现在这副光景,明显是荒废了很久。
      “这边。”
      周如溯从栅栏边上发现一个断口,稍微往里压了压,让他进去。
      穿过茂密的杂草,能看到后院里有欧式的桌椅,地面还有很多枯萎的小花苗。
      周如意看到了迎春花的花苗,是当中枯萎程度最浅的,看起来是最近有被照顾过。
      周如溯把愣神的他拎起来:“感觉会有蛇,先进屋。”
      后院通往屋子的地板都是木的,外面台阶被风吹雨淋褪了色,都是木刺,里面的被生锈的大落地窗隔开,浅色窗帘紧闭。
      他们费了很大功夫才把滞涩的窗门拉开。迎面而来一股和铁锈十分相近的气味。
      周如溯拉开窗帘,眼睛倏地瞪大。
      周如意脑子里“嗡”一阵响,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算不上宽敞的客厅里,只有一张红白色的沙发,这刺眼的深红从沙发套边角蔓延到地板,像从地下渗出来的,几乎覆盖了整片地板。
      四周的白墙都被泼上了死气沉沉的红。有的斑斑点点,有的泼成了一条斜线,有的是一块不规则的图形,还有的是极似手掌的图案。
      整个空间都被红与锈味占领,没有半点人的气息。
      两人呆站在窗框良久。
      “你在外面等。”
      周如溯的眉头紧蹙,踮着脚往里迈了一步,避开红色慢慢挪步到另一间房间。
      周如意从暗沉的色彩里感受到了绝望与恐惧。
      他退了一步,腿软得直接坐在了地上,双手捂住嘴忍下反胃,两只眼睛满是惊恐。
      过了一会儿,周如溯神情凝重地走了出来,重新拉上窗帘,关好落地窗。
      “走了。”
      周如溯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带着他离开了这栋房子,回到老奶奶家。
      老奶奶看到他们涣散的表情,皱着苍老的脸,后悔不已:“唉……我就不应该告诉你们……作孽啊。”
      周如溯轻轻摇头:“不管您,是我们执意要问的。”
      被叫来的刘奶奶拍拍老奶奶的手臂,沉着声说:“好了,老陈婆,现在的年轻人可比你想的要坚韧得多,看都看了,就跟他们说吧。”
      陈奶奶看着周如意,关切地问:“你实在难受,就到里屋去看会儿电视吧?”
      “……”
      周如意盯着杯子里似乎染了红的绿茶,闭上了眼,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那我就直说了。”
      刘奶奶喝了口茶,将事件娓娓道来。
      “这家人好几年前就搬走了,上个月不知怎的又搬回来了,两夫妻从搬回来的那天就一直吵,每次都吵得很凶,警察怎么说都没用,每次都是隔壁的人家给儿子打电话回来劝架。”
      “上月底,他们又吵架到后半夜,儿子劝也没用,吵着吵着,女的突然喊了一声,然后就没听到她声了,后面男的开始哭,哭着哭着也没了声。”
      “儿子报了警,说他妈被他爸用刀捅死了,他又捅死了他爸。”
      周如意心重重一震。
      刘奶奶继续说:“警察差一点就信了,但我儿子说要验证什么东西,对比了好几天才知道,是他爸拉着他的手,自己用刀捅死了自己,还好没冤枉一个这么好的孩子。”
      “后来问他家儿子,说是他爸妈从去年什么研究失败就一直在吵架,两个人互相打呀骂呀,那晚是他爸在做饭的时候,他妈找他爸吵架,他爸一生气就捅死了他妈,发现他妈没气之后,他爸又后悔,想和他妈一起去,就让他动手,他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他爸就拉着他的手捅死了自己。”
      “调查完了之后,应该是两天还是三天前,他把他爸妈火化了,就撒在后面那条河里,撒完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你们要找他的话,应该已经不在这了。”
      “诶,你们可别说出去啊,我儿子说这案子争议太大,不让到处说,特别是不能说给记者听。”
      三天前,就是许闻松说他在参加老朋友家葬礼的时候。
      他是在独自为父母举行葬礼。
      周如意是被拖着走的。他一边落着泪,一边焦急地给许闻松打电话。而周如溯只是沉默着,把他拉到车上,驱车驶离小镇。
      周如意眼神呆滞,泪流不止,嘴里不断喃喃:“我要见许闻松……我要去找许闻松……许闻松……我要见许闻松……”
      周如溯用行动否决了他的念想。
      他把像是已经疯掉了的周如意带上回暮春市的飞机,像对待木偶人那样,强制性地让其喝水吃饭睡觉。
      周如意被拎回房间,看到床上许闻松的巧克力熊,心猛地绞紧,情绪彻底崩溃,像抱住许闻松一样紧紧勒住它,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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