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她只想做完任务回天界》写云霞

2、她不要第一名

　　青琅腾地一下站起身，居高临下，戒备地审视身下男子。
　　跪着的男子抬头，一张好看的脸上水渍未干，茶水挂在睫毛上缓缓滴下，煞是狼狈。
　　他的长相分明与死去魔尊一模一样。天下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俯下身，粗暴地钳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她对视。
　　眸中清澈澄明，不染半点俗世烟尘，可见其心净无邪，是世间少有的修仙好苗子。
　　他竟然真的只是一个凡人！
　　青琅这副样子，若非她是长华长老，落在旁人眼中，简直像一个调戏少年的风流女纨绔。
　　陡生变故，殿内一众长老弟子面面相觑，空气一时间似乎凝固了。
　　代掌门出声打破寂静，“青琅师妹，可有什么不妥吗？”
　　压下心中惊诧，青琅负手背身，缓缓开口，“无妨。只是突发奇想，考验一下弟子应变能力。”
　　这个理由着实有些牵强，但她一番不容置疑的语气，似乎听起来颇有几分道理。
　　大凡绝世高手，脾气性情古怪些，倒也是寻常之事。
　　二长老拈酸道，“云岑在比试中拔得头筹，论起心性、根骨、天赋，无一不是上上之才。师妹何须多此一举，反倒伤了弟子的心。”
　　面前跪着的人是第一名？她只要天选之子，至于另一个弟子随便捡各位长老挑剩的。没想到居然把第一名留给她，那她岂不是一下子薅了长华最好的两根苗子？
　　第一名对长华至关重要，不出意外就是长华未来的中流砥柱。要费尽心思将他培养成大能不说，还要顶着掌门和众长老的殷切期望！引导天选之子得道成仙已属不易，她坚决不要接云岑这个烫手山芋。
　　思及此，青琅抿嘴一笑，“各位师兄师姐不要同我玩笑了，怎么让云岑给我奉茶呢？快把我另一个弟子引出来见见。”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目瞪口呆，这是不肯收第一名作弟子的意思？
　　跪在地上的云岑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悲喜。
　　代掌门和声道，“青琅师妹，这并非玩笑。你的修为在我等八人之上，将云岑交给你最合适不过。”
　　她动用了些神力自然超出众人，可神力又不是她想用就能用。
　　“代掌门师兄过誉了，不过是众师兄姐让着我。方才略一试探，云岑果然是块难得的璞玉，日后必成栋梁。我第一次收徒，哪里比得上众师兄姐经验丰富，只怕要耽误他前程。好玉当择良匠。还请代掌门三思。”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她不要第一名云岑。
　　众长老皆是一愣。
　　云岑淡淡开口，“弟子无福，不得青琅长老眼缘。若有长老愿收下岑，我定尊师向道，潜心研学，决不辜负师傅苦心。”
　　一番话不卑不亢，既不自贬也不埋怨他人，礼仪周全，端是君子之风。
　　青琅暗暗松了一口气，第一名自己愿意换个师傅，长华总不能还逼她吧！
　　然而大殿一片寂静，没有一个长老站出来说话。
　　地上跪得挺直的身影，莫名显出几分落寞。
　　众弟子羡慕云岑资质出众，深受长华器重。没想到他过人天资却成了束缚师傅的枷锁。
　　若是没把他教好，师傅没脸见人。俨然一碟不受欢迎的隔夜菜，云岑被几位长老推来让去。
　　代掌门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青琅，“师妹，让云岑拜你为师是掌门师尊的意思，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青琅展信一看，果然是掌门手笔。
　　长华山数百年没能再升起一颗举世仰慕的明星。显然，掌门希望她这个真正的神仙可以帮上一把，培养云岑接过光大长华的重任。
　　她不好再说什么。掌门毕竟是人间至高地位的修道真人，不好当众拂了他的脸面。
　　层层纱袖中伸出一只玉手，将云岑轻轻扶起，“掌门有命，我只好斗胆应下。日后教导若有不到之处，还望众师兄姐不吝赐教。”

　　太极殿中拜师仪式结束后，长老们领走各自弟子。
　　青琅一袭白衣不急不缓走在前面，云岑和顾承泽隔着三四步距离跟在后头。
　　一想到云岑那张酷似魔尊的脸，她心里说不上来的别扭。可他的确只是一个凡人，身上没有半分魔气。
　　不管怎么样，对上他那张熟悉的面皮，她还是心里发毛，那种感觉就像亲手捅死的人，又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
　　“师傅，您的院舍到了。”云岑音质清冷，如珠玉落盘，听了教人不由得心生欢喜。
　　回过神，青琅发现她竟然走过了，而云岑和顾承泽站在院门前，恭敬地等候自己。
　　青琅轻轻咳了下，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们师徒一场也是缘分，你二人要勤修道法，心怀苍生，争取早日修成正果。”
　　云岑两人抱拳施礼，齐声道，“谨遵师傅教诲。”
　　青琅淡淡道，“修道最重要的就是修心。唯有心正才能意志坚定，率浩然正气，所向披靡。”
　　见云岑两人一幅心领神会的样子，她暗暗得意了一下。在人间待了十几年，官话空话什么的，她还是信手拈来。
　　随手在书架上抽了一本心经递给云岑，“这是师傅特地为你们准备的。云岑，你和承泽回去用心研学，必定大有裨益。”
　　云岑接过心经，神色微微有些诧异。
　　下跪奉茶时，他分明看清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厌恶，大殿上又多次托辞不肯收自己当弟子。他以为她更中意顾承泽。没想到，她竟然会将心经交给他。
　　两人正要离开，青琅忽道，“承泽，你留下，为师有事要问你。”
　　云岑神情微滞，依旧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默默退下。
　　才出院子，云岑就听到里面长剑相击的铿锵之声，嘴角勾起一丝苦涩。
　　两个弟子却要单独留下一个指导，看来师傅对他是真的不喜。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

　　青琅倚在门边，看着云岑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平心而论，他资质过人，难得的心性沉稳，不说远胜于同辈弟子，假以时日潜心修习，将来成就甚至会超出长华那群长老。
　　可他那张肖似魔尊的脸，实在很难让她卸下心防。若他真的和魔界有联系，又有一身滔天的本领，人间岂不是要遭殃！她这个罪魁祸首的师傅难辞其咎。
　　“师傅，您为何留下承泽单独指点剑法，这样对云岑师兄是否有些不公？”顾承泽小心翼翼地问。
　　青琅转身进院子，淡淡道，“你回去好好领悟今日所学。云岑的事情，为师自有考量。”
　　语气柔和，却隐隐让人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威压。

　　倏忽间，三月光阴已逝。
　　按照长华惯例，十八个新弟子要互相切磋，检验修习成果。
　　各弟子或大或小都有进步，唯有云岑从第一名掉到垫底，这让诸位长老大吃一惊。

　　青琅一推门，院里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二长老率先上前，瞟见跟在青琅身后的顾承泽，大包小包拎满两只手，都是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还有各色吃食。
　　黑着一张脸，二长老毫不客气道，“青琅师妹，这是刚从镇上逛回来？”
　　听到二长老严厉的语气，顾承泽头垂得更低。
　　青琅倒是神色自若，指挥顾承泽把东西搬进里屋。
　　刚逛完街，她难得的好心情，“二长老真是料事如神呢。”
　　见她没有听出自己的讽刺之意，反而笑脸相迎，二长老气得冷哼一声，背过身不理睬她。
　　代掌门缓缓开口，“青琅师妹，我有一言相劝，修道之人最重要的就是清心寡欲，反求诸己。承泽时常跟你下山游逛，一来耽误修行，二来易乱心智。”
　　他们今天来可不是为了顾承泽，青琅莞尔一笑，顺着他们说下去，“代掌门师兄，多谢你的良言。不过，我以为远离俗尘、无欲无求乃是刻意压抑天性的小隐之道。从市井坊间体悟人生苦乐，方是大彻大悟的大隐之道。”
　　代掌门一时语噎。
　　二长老暗啐一口，这什么歪理！
　　一黑须长老开口，“青琅师妹，暂且不说这个。我们此行是为云岑而来。半月前弟子比练，他竟然掉到最后一名，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终于到正题上了！
　　二长老冷冷道，“若是师妹实在不喜云岑，就把他交给老夫。”
　　青琅瞥了一眼云岑。他一袭青衣立于代掌门身后，神情淡然，眉眼间依稀可见点点落寞。
　　他被师傅刻意冷落三个月，从光芒万丈的第一名掉到最后一名。毕竟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其中滋味定然不好受。
　　心中莫名一揪，她是不是做错了？
　　不能心软，她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只要不是她的弟子，他日登上高位也好，堕入魔道也罢，皆与她无关。
　　正要开口把云岑推出去，代掌门蔼声道，“青琅师妹，我相信你一定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不是吧？她都这样糟践云岑，代掌门还让自己教他！
　　青琅佯装听不出代掌门的话外之音，反而诚恳道，“代掌门师兄，不瞒你说，云岑天资卓越、才智过人。对着这样一颗旷世明珠，我实在不知如何下手，唯恐引他走错了路。”
　　一番言辞说的有情有理，令人无从反驳。
　　云岑眸中异光流动，真是这个原因吗？
　　代掌门朗声笑道，“青琅师妹，你实在过虑了。既然你举棋不定，我们几位师兄师姐就从旁协助你。你看如何？”
　　心中一万个问号飘过，还能这样操作？

　　终究还是没能把云岑推出去。
　　青琅托腮，望着院里的桃树出神。
　　始终担心云岑与魔尊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亲自去了黄泉一趟。孟婆调阅大量资料，证明云岑确系人魂投胎，与魔界没有任何关联。奈何桥上有他每一世走过的痕迹，这个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假。
　　至于那张与魔尊相似的脸，根本不足为奇。孟婆道，自她接手黄泉以来，
　　别说隔了几百年，就是同一天排队喝孟婆汤的魂魄，也会出现两三个长得一样的。
　　“师傅，云岑可以进去吗？”清冷的声音，就像挂在屋檐下的水珠，晶莹干净。
　　这两天瓢泼大雨，她不是让他们自行参悟吗？
　　“进来。”
　　门咯吱一响，随后云岑走进来。
　　他半边身子都湿透了，青衣浸成深色，发梢往下滴水，一双薄唇冻得发白，颇有几分病美人的姿态。
　　呸呸呸！
　　逐去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青琅问他为何冒雨前来。
　　云岑一撩袍子，屈膝下跪。便是一个寻常的动作，由他做来，偏偏比旁人优雅从容些。
　　突然行此大礼，青琅有点懵逼，又隐隐好奇，她这个便宜弟子想干嘛？
　　“师傅，弟子有一事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