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庄园》避雨的奥尔菲斯

9、赛后（二）线索

　　“一茶，给我点奶茶。”
　　在他们双排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狮子习惯了用这种方式跟一茶撒娇。
　　胜利了，就讨要奖赏；失败了，就寻求安慰。
　　一茶听过了这句话的无数种语气，也习惯了给狮子点奶茶的动作和心理。甚至习惯到，狮子还没有索要，外卖就已经送到了。
　　“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用哄吗？”一茶想起卡梦刚才的话。
　　当然要哄。
　　小孩子喜欢喝奶茶的。

　　得到奶茶的狮子瞬间退化成了猫，像得到猫条一样专注而沉浸于眼前的食物里。
　　487和果冻正在细细地给卡梦二人讲述他们刚刚经历的那场军工厂的“游戏”。一茶随后作了一些补充，隐去了自己狼狈负伤的细节，把其余见到的、听到的关于里奥的一切告诉了卡梦幻贺。
　　“你们是说，那个里奥有情感？”卡梦有些质疑。
　　“对，会笑，会哭。”果冻说。
　　“还有智慧。”一茶说，“他会恐吓，会嘲讽，还故意去激怒我。”
　　“一会很愤怒，一会又很悲伤。”487说，“像个神经病一样。”
　　无人接话，众人陷入沉默。
　　“那我们遇到的是不同的人吧？”幻贺先开了口。“我虽然没有见过里奥，但是，既然我们两边的游戏差不多是同时开始的，又同时结束，那是不是说，有很多里奥呢？”
　　又是一阵沉默，大家有些犹豫，因为这时有人该开口说些什么了。那个人应该是卡梦。因为只有他知道另外一局游戏中里奥的线索。
　　但卡梦此时却故意逃避着众人的目光。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众人会怎么看待恐惧敌人、背弃队友又落荒而逃的英雄？
　　如果奥德修斯没有赢下特洛伊战争，还会不会有人追随他在海上漂流？还会不会有人一如既往地支持他返回故乡？成王败寇。你还有脸回来？你为什么不战死沙场？
　　他现在宁愿当时赶到地下室时那两个饱受折磨的队友都已经凉的透透的，最好不要还残存着一丝丝的意识。尤其是千万不要在死前抬眼看到那恐慌到撒腿就跑的自己。
　　不然真是，颜面尽失。

　　卡梦犹豫了许久，抬起头来。幻贺正看着他，他却不敢去看幻贺。他怕被幻贺察觉到自己异样的情绪，于是选择向另一边的果冻投去目光。像是发起了一场“顶级指挥”之间的对话。
　　“我见到的里奥，好像不太会说话，嗓子嘶嘶哑哑的，意识好像也不是很清醒，或者，可能视力有限。我把队友救下来后，他就一直在追那个队友，没追我。”卡梦的语气听起来很平静，虽然说到后半句时，心里有些慌张。
　　“然后，我就让幻贺开门，我俩就出去了。其他的和你们描述的都差不多。”卡梦说完，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果冻继续发问：“那你知道另外两个队友是谁吗？”
　　卡梦一个激灵，差点让杯子从手上滑落下去。“没看清……”卡梦答道。
　　这句并不是在骗人，他确实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另外，更不想让那二人知道自己是谁。
　　“可以问一下！”487脑中灵光一现，社牛的精神力量突然觉醒，他立刻回头，对着另外几桌的选手们大喊了一句：“哎你们谁上局跟卡梦同队啊？”

　　卧！真！槽！了！
　　卡梦心里像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要不是果冻那黑脸在边上坐着，自己真想上去一脚把那个487踹飞个一百来米，再扯着衣领给他拎起来挂树上，左右开弓扇他一千个大嘴巴子。到时候再问问他：就你特么叫小帅？

　　“小帅”是487的头衔，虽是自封，却是谦称。
　　女孩子对卡梦的“心动”，像是撞见了刚从花店走出来的邻家哥哥，身上还沾着露水和余香；也像是在图书馆偶遇了洋溢着少年感的温柔学长，慕然回首，阵阵心跳。
　　487却不是这种气质。而是耀眼、是独特、是众星捧月，是万众瞩目。他不是校园中可以寻觅到的那种身影，而像聚光灯下炙手可热、熠熠生辉的明星。
　　487的五官无比精致，脸上每一寸、每一厘，都像有一双手细细地勾画了无数遍，画了擦，擦了再画，直到让人找不出可以挑剔的地方来。
　　每一次487登上赛场。他去往何处，镜头就跟向何处。他在哪里，哪里就有光。他从未要求过，却总是独享导播的偏爱。他从未刻意过，却总在不经意间留下让人惊艳的回眸。
　　这也导致很多时候，人们太过于关注他的那张脸，以至于忘记了他的身份——
　　狼队队长，世界第一“勘探员”。
　　当一个人，舆论对他颜值的兴趣大于了对其能力的肯定，就不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487也厌倦了整日被“帅”字刷屏的粉丝留言，干脆改名叫了“小帅”。
　　一是，他说：“自己并没有多帅，就算有，也不过是小帅罢了”。
　　二是，他说：“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说‘帅’，干脆我网名就叫这个好了。”

　　而此刻阳光开朗的卡梦大男孩正在脑海中对着487一顿重拳出击。他想打死这个贱兮兮的社牛“小帅”。为什么这种又缺根筋又欠揍的人能当狼队队长？你们狼队不需要脑子的吗？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幻贺，又看了一眼狮子。
　　可能人家确实不需要吧。
　　唯一有点脑子的果冻却一直对487言听计从，现在还帮起腔来。“没人上局跟卡梦同队吗?”果冻用更大的声音喊着。
　　大家纷纷摇头。卡梦也终于缓上了一口气来。
　　“还好。或许那两人仅听声音，并没有认出自己。又或许……”卡梦心想。
　　一阵寒意直逼胸口，卡梦突然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或许……他们……没有……出来？

　　“你们在聊什么？”一个沉稳的男声走来，是奇迹战队的指挥——小迪。
　　小迪向他们这桌走来，身后跟着他的队友兼双排——星河。两人似乎对他们之前的话题很感兴趣，随即在这张桌子的最后两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卡梦说他上局遇到了两个队友，想问问是谁。”487连忙接了话。
　　“呃是是是！”卡梦点了点头。心里却想：是你个锤子，487你他妈快闭嘴啊！
　　“但是却找不到那两个人了，是不是?”小迪问。
　　“啊对对对！”卡梦附和道。心里却想：我对你个鬼啊！小迪你来添什么乱呐？
　　“巧了，”小迪看了一眼星河，“我们也遇到了一样的情况。”
　　“我们的……队友不见了。”星河说。

　　“不见了？什么意思？”狮子呆呆地问。
　　“我们战队在进军工厂的时候，人是全的。我们四个人一起修的机，不停地在沟通，一直到快要开门的时候，四个人还保持着联系。”小迪停了一下，“但现在，只剩我们两个。”
　　“你们是一起出的门吗?”一茶问。
　　“不是。”小迪有些自责地说。
　　“那，从开门，到你们离开，发生了什么？”一茶继续问。
　　“我也不知道，我被绑在椅子上，”小迪说，“只记得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星河来救我了……然后，我们就去了小门那边，再然后，就回到了长廊。”
　　“那队友呢？”487问。
　　“不知道。”小迪叹了口气。
　　“星河知道吗？”487转向星河。
　　星河垂眸沉思，紧闭的嘴唇微微颤抖，他没有抬头去看任何人，只是机械地摇了摇头。
　　“那屠夫呢？屠夫当时在哪儿？”果冻问。
　　“不知道，”小迪说“他把我绑在椅子上就走了。后来就没再见过。对吧？”小迪看向星河。
　　星河的眼睛，像是断开网络又重新连接一样，从失神的灰暗突然变亮了起来。他连连点头，回应着小迪的问询。
　　“对了，”小迪转向星河，目不转睛地说到：“我好像忘了说，谢谢你。”
　　星河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星河在骗人。
　　卡梦知道，只有卡梦知道。
　　这种失魂落魄的紧张和愧疚已经写在了星河的脸上。就和刚刚自己脸上的一模一样。也许小迪的确想了解那所谓“队友失踪”的前因后果，但星河，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星河此刻是小迪眼中的英雄，正像拯救了公主的骑士一样享受着她的感恩与青睐。
　　星河不想被拉下神坛，卡梦也一样。

　　“我去个洗手间。”卡梦不想再听这群人说些没用的废话了，他觉得思维此刻异常清晰。多亏487的那张把不住门的破嘴，把小迪星河引了过来。才终于让自己把那些凌乱的线索拼在一起，像拼一块拼图，虽然仍然未见这整场游戏或是闹剧的全貌，但他好像，已经管中窥豹，摸到了其中的规则：
　　逃生。
　　逃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