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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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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神魂不属,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好似行尸走肉一般,两眼发直地只知道跟着燕凌渊往前走。后来燕凌渊驻足不前了,她便也就跟着停下。
然后就听燕凌渊道:“娘,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这是那二夫人的声音。
秀秀一个激灵,人就清醒了过来,注目一看,才知道已经到了舱内。二夫人斜倚在一张软榻上,正用一种像是慈爱又像是爱怜还有点难过的目光盯着她看。
燕凌渊坐在榻边腻在她怀中,笑嘻嘻跟她说着话:“还说没事,你忽然就晕过去,可把儿子吓坏了。娘,您老人家方才是故意晕倒的?”
“总得给你大哥个面子不是?”二夫人叹口气,温柔的语声中微带了丝嗔怪,“嗳,你这孩子怎不叫你姐姐过来坐?”
得她吩咐,燕凌渊立刻站起来搬个锦墩到榻前,把秀秀推过来按到锦墩上坐下。
“二……二夫人……”秀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二夫人那是你叫的么?”燕凌渊不满地瞪秀秀一眼。
“哦……”秀秀尴尬地不知怎么好,“那该叫什么啊?”
“叫娘啊!”燕凌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都说是娘了。”
秀秀张了下嘴,却连声都没发出来。她低下头,不敢看二夫人发红的双眼,只怕下一刻二夫人便流下泪来,那可……可就太糟糕了。
“我离开的时候你还那么小,只会依依呀呀吐泡泡玩,连翻身都不会,一转眼竟长这么大了。”
秀秀听她说得那么动情,心里也禁不住发酸,眼睛一热差点就掉下金豆来。
燕凌渊道:“娘,我都这么大了,她能不长大吗?”
二夫人给他这句话逗笑了,抬手摸摸他头发,喟叹道:“是啊,你都这么大了。”说着话伸过手去将秀秀放在膝上的手握住,道,“你们都长大了。”
秀秀眼看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握住自己的手,只觉那份温软一点点沁入心底,竟让她有些贪恋起来。她任由那只手握着自己的手,心里只是怔怔地想:“这就是我娘,这就是我娘……”
“这些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吧!”二夫人将她的手拉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细细查看,“瘦成这样……”
她忽然坐起身,颤抖着两手捧住秀秀的脸:“我的秀秀,我找了你这么些年,总算老天长眼,让我找到了你。”说着话她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秀秀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心肝宝贝,这些年娘真是想死你了呀!呜呜呜……”
“娘——”秀秀也不管不顾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
秀秀觉着自己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在这一天了。依偎在二夫人温暖的怀里,秀秀每一根神经都在贪恋地汲取来自母亲身上的温暖,她紧紧抱住母亲,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横行,心头却是从没有过的满足。
过去的那十多年,她只能在梦中才能体会母亲的温暖。
现如今,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秀秀有些不敢相信,只是抱着二夫人不肯放,生怕一放这一切就会像过去的那些梦境一般烟消云散。
燕凌渊在旁郁闷的转圈圈,搓着手来回走了十几圈,也没见这母女俩的哭声有停止的趋势。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干脆凑上前将两人一起抱着,也开始放声大嚎。
这一哭便把他娘跟秀秀都吓了一大跳。
两个人顿时都不哭了,一起掉头来把他看着。
“娘哎………我的姐姐呀!”燕凌渊尚不自知,仍将头埋在二人中间大声地干嚎。
“去去……你个死小子,在这里鬼哭狼嚎地干什么呢?”二夫人又是笑又是恼,拧着那小子耳朵将他提溜起来。
“哎哟哎哟,好疼。”燕凌渊呲牙咧嘴地叫唤。
“还知道疼?”二夫人气哼哼道,“我好容易才找到你姐姐,这有多难啊!你还在这里胡闹……”她说着说着便又抹起眼泪。
燕凌渊看她要哭,连忙道:“娘,我不是胡闹,我是觉着姐姐大老远来不容易,怎么也得让她喝口水吃点东西,她这么瘦,不补补怎么行啊?”
二夫人呆了下,拿手指几下将眼泪抹干,道:“正是哩,我怎么把这个忘了……”说着话连连挥手吩咐旁边站着的那几个女山贼道,“快去快去,给小姐倒杯茶来,再去熬点燕窝粥,一定得好好补补。”
燕凌渊目的达到,总算松了口气,抱着二夫人的手臂道:“娘,你不能有了姐姐就不管我……人家也要补补。”
“好好,都补补,阿妙啊,记着多熬一碗粥给二公子。”
秀秀见他如此,只觉浑身鸡皮疙瘩唰唰直往下掉,差点就把刚喝进嘴里的茶给喷出来。
燕凌渊瞪她一眼,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就不兴我跟娘撒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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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同旁边的几个女山贼都给他那模样逗得笑起来,秀秀也禁不住笑。满室的笑声,其乐融融。二夫人一手揽着秀秀的肩,一手抚着燕凌渊的背,满足地叹息道:“总算是一家团聚了。”
秀秀闻言却是僵了一下,想到还在如意坊做苦力的爹,便有些难受。
要说一家团聚,怎么也得算上她爹呀,可娘她似乎完全不在乎爹了。秀秀也知她爹有许多不好的毛病,可怎样那也是生她养她的爹。她有些惶惶然,觉着自己认娘认的也太快了,日后她爹要是问起,她该怎么跟他说?
可方才二夫人那模样又让她怎么拒绝得了?她怎能拒绝得了自己想了十多年的娘亲?
当然这些都还是小事,最要紧的是她娘现如今成了山贼,她亲爱的娘不仅不是她爹想象中的贞烈节妇,还成了她爹最痛恨的山贼,这些还都不算……要命的是……她居然还跟山贼生了个小山贼。
这让她爹情何以堪?
二夫人见她神色有些不大自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沉默了片刻,摸摸秀秀头发道:“你身上衣服都脏了,燕窝粥熬好也还要等些时候,娘先带你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去。”
洗澡的地方燕凌渊自是没法跟去。二夫人吩咐人准备好热水,关了门,房内便只剩了她母女二人。
秀秀还没当着人的面洗过澡,虽然对方是她娘,也还觉臊得慌,抱着两肩将脖子以下的部分全埋在水里不好意思出来,红着面孔在那里呐呐道:“我会自己洗,不用……娘帮忙啦!”
二夫人轻笑了声道:“我的秀秀这般害羞啊!”
秀秀的脸给她这一笑越发红透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二夫人道:“哎,你长这么大我都没好好照顾过你,连给你洗澡也是屈指可数的几次……真是枉为人母……”
她的语声有些凄哀,秀秀心头一颤,再也不忍拒她。
二夫人许久无话,只在后边给秀秀细细洗着头发。
秀秀知她心里也不好过,这么些年她也不容易,当初被山贼掳上山去,原也不是她的错。她一个弱女子怎斗得过这些狡猾凶残的山贼,低头屈服那也是不得已的事。
过了片刻,二夫人才又开口说话,却是吞吞吐吐的:“你爹他……还好么?”
秀秀想了片刻,道:“不好,他欠了人家的赌债,被人抓去做苦力……恐怕要做一辈子。”
“他怎会……如此?”二夫人怅然,语中情绪复杂,也不知是失望还是伤心。
秀秀道:“爹原是想赢点钱找人救娘的,可谁知道……”
谁能知道赌海无涯,从此她爹便回头无岸。
“他……这些年就没再找个人?”
“没有,我爹他只想着娘,而且他那个样……谁肯跟他?”
二夫人久久无语,当年沈宏昌虽只是个小秀才,却也是满怀豪情壮志的,几曾想到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那时的他洁身自好,只是一心向学,想要考取功名得个一官半职让她母女二人过更好的生活。
那时琴瑟和鸣,沈才子有娇妻爱女为伴,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
谁想天有不测风云,竟会在携妻女去寺庙还愿的路上遇上山贼,转眼的功夫便人财两空,只留下个嗷嗷待哺的女儿。山贼们是临时起意劫的人,只因他家大当家新丧压寨夫人,便将沈宏昌美貌的妻子抢了去。
二夫人一边给秀秀洗头,一边回想着初到水泊山的那些日子,缓缓道:“那时……为娘也哭过闹过,想法子逃了多少次,就跟你大哥那云五娘一般,终究还是没能逃得出去……”
秀秀愣了下,疑惑地看看她娘,道:“大哥?”
“就是阿云啊!”二夫人道,“他虽不是我亲生的,却也我一手拉扯大的,自然也算是娘的儿子,你称呼他一声大哥也不为过。”
秀秀撇撇嘴,这可好,平白还得个便宜哥哥。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便认命了。”
“你逃跑不成,他们没有……打你?”就像对待桅杆上吊着的那女子一般。
二夫人摇头失笑,将秀秀头发上的澡豆沫子拿水冲干净了,道:“阿渊他爹的性子好,既不打也不骂,生气了就只关我几天……我便是这样给他磨没了脾气……”
“我爹性子也好。”秀秀有点替她爹不平。
二夫人一时无话可说,半晌才幽幽道:“我叫阿渊他爹去找过你们,一直都没音信。谁知你们竟搬到了石州,若不是阿云凑巧遇上你,娘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你……”
秀秀呆呆望着身侧二夫人那只扶着桶边的苍白的手,犹豫良久终于伸手过去将那只手握住,轻声道:“娘,我不怪你……”
只是,她爹怪不怪,那就不是她能决定了的。